第六章

當他感受到淚水的熱度時，才察覺自己的舉止有多麼唐突，慌張的縮回手。

「呃，我只是急著想擦掉你的眼淚才會用手，不是故意不用手帕。」他趕緊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她。

她一楞，隨即接過手帕，飛快擦去眼角的淚水。「笨蛋！我不是在意手還是手帕啦！」

他真的談過無數次戀愛？為什麼安慰的方式這麼笨拙？

「那你到底要收回什麼？」他一臉茫然。

「我是要收回你除了女人緣很好以外沒有任何優點的話。」她吸了吸鼻子，看過他體貼的一面，覺得對他的評價太不厚道。

「你若不提，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只有女人緣很好這種話讓他深受創傷。

她垂下眼眸，「其實……你是好人，很善良……」他的確和以前不同，變得成熟了。

「我的優點是很善良？」他蹙起眉頭，慢騰騰的重複。

「嗯……」她深吸一口氣，哭得好累。

善良不是最基本的？他真好奇，在她的心裡，他到底是怎樣糟糕的男人？

他苦笑，「你的讚美真是獨特，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善良，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善良可是很棒的優點耶！」難得讚美他，還不滿意？

「是，我真是受寵若驚。」他還是別和正在哭的女人爭執。望著她暈開的眼線，他搖頭。「唉，妝都花了。」

想起齊予凜淡漠的樣子，她惱怒的哼了一聲，「我喜歡的男人又不在意，不要管我！」她又鼻酸了。

「能不管就好了。」他呢喃，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這麼在乎她的情緒。

「你哥真的很過分！他對我實在太壞，我……」她頓住，因為一隻大手突然抬高她的下顎，她被迫盯著面前這張嚴肅的俊顏，一下子停止啜泣。

「別再難過了。」他說，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淚珠。

他們的距離太近，她都能細數他的睫毛有幾根……他一開口，熱氣吹拂在她的臉上，那溫度讓她的胸口好燙。

她望入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發現心跳亂了節拍。「你……」

大手碰觸她的臉龐，柔嫩的觸感教他捨不得撤離，而她身上的香氣竄入鼻腔，是這麼迷人，一度無法開口。

直到看見她錯愕的神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每次只要我用上這招，女人都會立刻停止哭泣，沒想到對你也有用。」

他上揚的嘴角化成性感的笑容，低啞的嗓音說著不正經的話語，讓她蹙起眉頭。

「對每個女人都用這招？」不是因為她才這麼做？

「哭的時候……」

不等他說完，小手用力揮開大手。

方才的悸動化為烏有，她板起俏臉，氣憤的站起身。

「風流鬼！」她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餐廳。

齊予承一走出餐廳，就看見狄梓伶跌坐在階梯上，隨即蹙起眉頭。

方才她還潑辣的大罵他是風流鬼，怎麼才一轉眼就像個小可憐一般坐在地上？

「狄梓伶……」他輕喊。

「今天我被你們兄弟耍得團團轉，現在又摔倒，真是倒霉透頂了。」她委屈的哭訴，一手爬梳長發，一手撫著隱隱作痛的左腳。

「我沒有耍你的意思。」他上前一步，緩緩的說。

她察覺他的步伐，繃緊俏臉，拔高語調，「不準過來！」

即使她摔倒，依然是驕傲的女王，為了維護自尊，不準任何一個人靠近而看穿她的脆弱。

可惜，她遇上的是從來不聽命令的齊予承。

「梓伶？」他盯著她不安的模樣，想要弄清楚她的情緒，再一次邁開長腿。

她怒瞪著不斷逼近的他，雙手緊緊掐住衣裙，大喝一聲，「我說你不準過來！」這男人是聽不懂嗎？

終於，他停下腳步，沉聲的問：「為什麼？」

她轉頭，望著美麗的花園，卻開心不起來。

「我不想聽到你的嘲笑聲。」她悶悶的說。

「我不會笑你。」他只想看她有沒有受傷。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聲音變得更加溫柔。

「騙人！我這麼狼狽，你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她搖頭，才不相信他會這麼好心。

「不愧是狄梓伶，就算狼狽，也還是要扞衛自尊。」他盯著她倔強的神情，不疾不徐的來到她的面前。

「你這是在恭維？」她的神情彆扭，冷聲的說。

「就不能想成是讚美？」這女人對他的敵意可真深。

「你可是齊予承，怎麼可能讚美我？」他們互看對方不順眼，每次見面都吵得不可開交，在他的眼中，她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女人，肯定沒有半點優點吧？

他挑了挑眉頭，反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少裝傻，理由你最清楚不過。」她用力哼了一聲。

果然是他想的那樣！

「若是那件事，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欲解釋。

她氣呼呼的打斷他的話，「我是不會忘記的。」她咬著唇，回想當時深受的打撃。「時間會帶走一切……全都是屁話！我現在還是記得你知道我對齊予凜告白失敗，狠狠嘲笑我一番的情景。」

她被齊予凜拒絕已經夠糗了，這小子竟然白目到拿這件事開玩笑，那一刻，少女心都碎成一片片。

從此齊予承就被她列入黑名單，每次見面都少不了一頓唇槍舌戰，她在他的面前形象全無，不再是優雅的狄梓伶，而是戰力十足的狄女王。

他垂下眼眸，神情探不出任何情緒，雙手插入褲子的口袋。

她繼續訴說當時受到的沖撃，「從小到大，我想要什麼東西都能得到，身邊更有不少男人送花送情書，全都把我捧在手心上，只有齊予凜是個例外。」

她扯出苦澀的笑容，聳了下肩膀，「被拒絕的感覺挺新鮮的，當下我並不覺得難過，直到遇見你。」

他露出詫異的神情，「我二哥的拒絕沒讓你受打撃，反倒是我？」

「我跟齊予凜告白這件事沒多少人知道，偏偏就讓你看見，當時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笑我，真的太過分。」被小兩歲的小屁孩嘲笑，她光想就惱火。

當看見她的眼淚時，他便知道犯了錯，但還是個幼稚的高中生，根本拉不下臉道歉。

「那時候我是……」

她再一次打斷他的話，「就算齊予凜拒絕我，也是小心翼翼，深怕我受傷，唯獨你，完全無視我的自尊，到底算不算男人？」她猛地抬起頭，杏眼圓睜。

他深深的嘆口氣，反省愚蠢犯下的錯誤。

「不算，當時我是個小屁孩。」

之後他想向她鄭重的道歉，但她一見到他，不是躲得遠遠的，就是怒目相向，根本沒機會好好說話，時間一久，吵嘴竟然變成兩人相處的模式。

狄梓伶本來以為他會用一貫的嘻笑帶過，沒想到會如此乾脆的承認，不禁感到意外。

「你肯承認？」她語帶狐疑的問。該不會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面對她的質疑，齊予承收起不正經的態度，認真的說：「我從來沒否認過。」

「那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過分？」

「知道。」他點頭，至今都還無法忘記向來高高在上的狄梓伶在他的面前落淚的情景所帶來的震撼有多強烈。

「我都快被你氣炸……」她抱怨。

「對不起。」他緩緩的開口。

聽著那溫雅的嗓音，她一楞，「什……什麼？」

「對不起。」他說出欠她許多年的道歉。

盯著變得嚴肅的俊顏，她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對我說……齊予承，你剛才說了那句話，對吧？」

「你別想讓我說第三次。」他確實是欠她道歉，但這些年她對他使壞耍任性，也算是對他的懲罰，她別想得寸進尺。

他真的向她道歉？她眨了眨眼睛，原本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我沒聽清楚呀！」她理直氣壯的說。

「沒想到哭會讓人聽力受損。」他恢復毒舌本性。

「喂，你一分鐘不調侃我會怎樣？」她蹙起秀眉，一臉不悅。

「會很難受。」他好整以暇的回答，倒數三秒之後，果然看見她火冒三丈。

「齊予承！」這臭小子就不會讓她一次？對任何人，她都能反撃，唯獨面對他，她根本冷靜不下來，一次次吃了敗仗。

他的嘴角上揚，「還是習慣你對我怒吼的樣子。」看起來有朝氣多了。

「你有病呀？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超過五分鐘？」她翻個白眼，沒好氣的說。

「我的意思是，比起你號眺大哭，我還寧可忍受你的壞脾氣。」他一看見她的眼淚就心慌意亂，安慰的方式太笨拙，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