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年沈東奎為了她在武術比賽失常的事。那是他口中的奇恥大辱，卻是她最甜蜜的回憶……

海天山莊後院建造了一座專門練習武術的場地，讓醉心武術的沈大海能請人訓練獨子的技能，而沈東奎果然沒讓父親失望，自從參加比賽以來，就包辦了所有大小武術比賽冠軍。

別看沈東奎很會把妹玩樂，他很清楚成功是一分的天分，九十九分的努力，在學習上，他態度良好，常常一練習就是幾個小時，不管颳風下雨或者烈日當頭，一點也不喊苦。

但是對於他的女友們來說，這就是苦差事了。

她們都很想跟他在一起，只是一般女孩子比較不喜歡也不熟悉武術，覺得比畫拳腳超級無聊，尤其大多時候還得在烈日下練習，這對愛美怕曬的女生來說更是一大考驗。

這時候，葉芙琳的機會就來了。

她和其他女生相反，一點也不在意日晒。除了擁有一身天生曬下黑的白皙肌膚以外，最大的原因是，沈東奎的女友們對曬太陽很恐懼，當他要練習的時候，她們都會自動消失，因此陪他練習就變成了兩人獨處的美好時光。

唯有這段時間，她才能夠這樣單獨「擁有」他，看著他在她面前展現力與美的一面。

最近，武術大賽的日期又接近了，沈東奎更是勤於練習，而身為他「好哥兒們」的她也順理成章地陪在他身邊，享受這一刻。

「呼、喝！」

在他沒注意的時候，葉芙琳才敢流露出一點點對他的迷戀。

她看著他練習屈伸、迴環、平衡、防禦、跳躍、翻騰、跌扑，每一個動作都充滿力量、靈巧與柔韌，時而優雅，時而狂放，讓她看得熱血沸騰。

烈日下，他赤裸著上身，僅著一條短褲，汗水從他的臉上、身上不斷滑落，她看得著迷，那厚實的胸膛，繃緊的肌肉線條，健美的身材，簡直讓人心跳加速，好想偷偷摸上一把。

沈東奎練到一個階段，發現毛巾和水遲遲沒有遞上來，抬起頭，發現她竟然呈現嘴巴大張，口水差點沒流下來的痴獃模樣。

他忍不住輕笑。他的武藝有好到這麼誇張的地步嗎？

「幹麼？看傻了。」他走到她面前。

他順手拿來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一瓶放在冰桶里冰鎮過後的超大曠泉水拿了仰頭直接往嘴裡倒。

「我可以摸一下嗎？」葉芙琳像是著了魔般，眼睛發直，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小手直接摸上他的胸肌。

哇，天啊，好結實，強健又寬闊，觸感好好，雖然皮膚上有些練習時留下的小疤痕，但那無損他的魅力，反而更添陽剛氣息，讓她一摸上癮，小手忍不住上下移動，感受他結實有力的線條。

原本正在猛灌水的沈東奎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才發現有雙柔嫩的小手正在「騷擾」他。

該死，他居然在她的騷擾下慢慢有了反應！

「琳琳，請問你在做什麼？」自從他們成為好朋友以後，他自然而然地喊起她的小名。

「嗄？」好好摸，身材好棒……她的小手一路向下，整個人呈現無意識的狀態。

沈東奎實在受不了了。年輕的身體哪能容許那隻柔嫩的小手這樣「摧殘」，他倒抽了一口氣。

手一偏，立刻將那剩不到一半的礦泉水往兩人的頭上倒，讓彼此冷靜一下。

「啊，下雨了——」冰涼的礦泉水接觸到肌膚，葉芙琳這才回神。「你……你幹麼亂倒礦泉水？！」

「你說呢？」他低頭。

葉芙琳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終於發現自己的小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溜上了他的身體，而且還一路向下，只差沒有拉掉他的褲子。

啊啊啊——我是淑女，我是走夢幻路線的淑女呀，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天啊，他會怎麼想？！

葉芙琳簡直是糗到了最高點，再度希望把自己活埋。

情急之下，她只好胡亂找個藉口。

「你……的胸肌真不賴，借摸一下不會怎樣吧？不然……你告我啊，告我性騷擾你。」她厚著臉皮，努力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哥兒們模樣。她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兩人心中有疙瘩，那以後見面多尷尬。

只可惜她那燒紅的臉蛋，還是出賣了她的心。

「告你？不，不需要這麼麻煩。」沈東奎詭異一笑，伸出了自己的雙手。「你讓我摸回來就好。」

「啊！大色鬼——」這下子，就算葉芙琳想裝都裝不下去。她尖叫著，立刻飛也似地跑開。

「哈哈哈哈哈——」沈東奎笑得直不起身。想跟他玩，她還太嫩！

「啊……救……噗，救命——」但是葉芙琳才跑開沒多久，突然傳來一陣求救聲，沈東奎一聽，立刻衝過去。

不過一趕到現場，他愣了下，立刻狂笑不已。

原來葉芙琳倉皇跑出去以後，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居然直接栽進了他家那座養鯉魚的池裡，狼狽不堪。

他連忙將她由水池裡撈起來。

「哈哈哈哈——」這時，他還是忍不住笑。

「呃……呸呸呸，唉喲，好痛，好髒的水……」她跌進池子里時擦傷了腳，現在隱隱作痛，不過最難受的還是他的大笑。「你笑什麼？是不是朋友？！」

見到朋友有難居然笑成這樣，像話嗎？

「我……哈哈，我可以不承認是你的朋友嗎？」沈東奎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拜託，我家的魚池水深只到我的膝蓋，這樣也好意思求救！如果你淹死在裡面，警察都不知道怎麼寫報告。」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別笑了啦……」葉芙琳上前要堵住他的嘴，誰知道腳受了傷，根本站不住，整個人就這樣往前倒。

沈東奎在她跟地面親密接觸之前連忙抱住她，以免她再次受傷。

「你也太激動了吧，以為我對你那干扁的身材有興趣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他果然是毒舌派的宗師，不過那又如何，至少現在在他懷裡，她心裡漾滿了幸福與甜蜜。

「哎喲，別笑了，別笑了啦！」她的手順勢捂住他笑個不停的嘴。

他的唇好柔軟好有彈性，小小的掌心傳來的溫度，在她心裡掀起一陣漣漪，教她心慌意亂。

兩人的目光相對，沈東奎忽然發現，其實她長得還不錯，那張粉紅的臉蛋上寫著嬌柔，讓他年輕的心也跟著浮動。

世界彷彿都靜止了，只剩下他們兩人。

「……哈啾！」可惜，一個噴嚏打碎了這美好的一切。

沈東奎搖搖頭。剛剛是鬼上身嗎？怎麼會覺得她漂亮？其實他認識的漂亮正妹多到不勝枚舉，她根本排不上榜。

「喂，你可別這樣就感冒，又下是病西施，沒這麼脆弱吧！」

他火速抱著她到客房休息，順便讓人拿妹妹的衣物讓她換洗，免得她真的感冒。

「我當然沒那麼脆弱……」可事實證明，她還是生病了。

更糟的是，沈東奎的武術比賽就迫在眉睫。

「奎哥，你不用照顧我，快去練習。」病榻上，葉芙琳顯得有氣無力。

她這個人不常生病，但是一病起來就驚天動地，沒有難過個幾天是下不了床的。

這幾天，沈東奎都衣不解帶地照顧她，讓她非常感動。雖然她心底希望他能夠留在身邊多陪她一陣子，尤其生病脆弱時更需要他，但是她不能耽誤他的正事。

「你不用替我擔心，還是照顧好你自己吧。」

「我怕……我會影響你。」

「你沒那麼大的魅力。」

誰知道，這一次的武術大賽，沈東奎因為擔心她，早上先趕到葉家探望過她，才趕去比賽，差點遲到，最後又出乎意料以些微分數輸給了他的死對頭丁耀人。

葉芙林得知這個消息以後，非常自責。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當然是你不好，誰教你生病的。」輸了，沈東奎的心情差到極點，尤其是輸給他的死對頭丁耀人，他更是不甘心。

「我真的很對不起……」

「你最對不起我的就是病一直沒好！」至於比賽的事，沈東奎不可能遷怒於她。「你放心吧，丁耀人根本是我的手下敗將，有一天我一定會贏回來的。」

他有這點自信，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次比賽之後，丁耀人就消失了，想報仇的他氣得跳腳。

「嗯，我相信你會。」在葉芙琳心中，沒有人比得上他。「奎哥，你為什麼一直照顧我，對我這麼好？」

他為她輸了最重視的比賽，是因為她在他心上的地位很重要，是嗎？

「因為我們是好哥兒們，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好哥兒們？葉芙琳神色頓時有些黯然。

沒錯，他們是好哥兒們，依然是好哥兒們。

不過這樣就夠了，至少她在他心上佔有一席之地，至少他會為了她心神不寧，輸掉很重要的比賽，這樣就夠了。

這樣一想，心情果然好多了。

「奎哥，以後我也會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葉芙琳表情慎重地看著他。

「笨蛋，什麼赴湯蹈火？」沈東奎冷嗤。「我會淪落到需要你這個哈比人來幫忙嗎？」

唉，他的嘴巴遺是一樣毒。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居然是這麼地甜。

難道愛上一個人，連毒言毒語聽起來都像甜言蜜語，會不會太可怕了？

葉芙琳輕笑。她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天，他為了她輸掉最重要的比賽，而這件事，也成為了她默默守候的心靈支持。

每當她為了他心情不好時，想想這件事，她就能夠釋懷。

至少，他曾經這樣在乎她……

半夜一點多，葉芙琳的住處還是燈火通明。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外頭狂風大作，超強的風勢讓人有種錯覺，彷彿整問屋子就要被吹散了似的，而後夜雨開始狂襲，擾得她無法安眠。

葉芙琳睡不著。當然不是外頭風雨的關係，其實這種狀況已經好幾天了，從沈東奎摔壞手機離去以後，她就開始失眠。

現在，她腦子裡轉的還是沈東奎的影子。

她的家世背景很平凡，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家管，她還有個小她十歲的弟弟。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父母對於弟弟的疼愛和重視遠超過一切，她在家裡就

像個影子，沒有人會注意她或在乎她。

她的個性原本就比較內向安靜，也不喜歡跟人爭、計較什麼，她沒有責怪父母的偏心，反而是慢慢地藏起自己，若非必要，盡量不去麻煩父母。

但是內心深處，她其實非常渴望能擁有父母的疼愛。

只是，她對自己很失望，也很討厭自己。如果她的個性能活潑一點、可愛一點、大方一點，是不是父母就會多關心她一些、多喜愛她一些，不會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弟弟身上？

她不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對的，她沒自信，做事總是猶豫再三，連跟父母講話都會擔心說錯，總覺得都是自己不好、自己太笨，父母才會不喜歡她。

因此，當她見到沈東奎時，她覺得不可思議。

沈東奎出色、勇敢、驕傲自負，只要是他想做的，一定能做到最好，他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做什麼，對自己充滿自信。

他就像個聚光體，他所做的決定都是對的，所有人都得跟隨他的腳步，聽從他的指示，他眩惑了她的眼，她對他崇拜又愛慕。

可惜即使跟在他身邊，與他為友，她還是學不來他的果決和聰明。

大學聯考填志願時，她很猶豫該選擇哪個科系，父母難得地給了意見，希望她能夠進入商業方面的科系，將來才好找工作，她受寵若驚，當然照辦。

沈東奎得知后，立刻念了她一頓。她的數字概念奇差無比，要念財金系有沒有搞錯？

但葉芙琳還是堅持己見。父母難得給她意見，她當然要遵從。

後來事實證明她是錯的，而且錯得離譜。大學時代若不是沈東奎護航，時時指導，或許她根本畢不了業。

只是念了不喜歡的科系畢業，似乎也沒有多少用處，找了幾份財經方面的工作也始終待不久，她苦惱得不得了。

這件事，沈東奎倒是沒有落井下石地嘲笑她，反而認真幫她思考出路，他知道她有一雙巧手，喜歡包裝禮品、拈花惹草，因此出資讓她開了花店。

這件事還讓沈東璇嚷嚷許久，說她大哥疼她勝過於她這個親妹妹。

葉芙琳當然非常感動，能以自己的興趣為工作，是多麼幸福的事，她自然全力以赴，好回報沈東奎這個花店的大股東。

花店開張以後，她的工作時間變得很不穩定，有時遇上大節日前夕，她常常要工作到很晚，怕影響到作息正常的家人，因此決定自己搬到外頭獨居。

現在凌晨一點多，她獨自一人回想起這些過去的點點滴滴。

真是奇怪，她向來不太聰明，記性也不好，所以課業上的表現總是不那麼出色，但是任何有關沈東奎的事情，她從未忘記，想起來還那麼清晰，彷彿一切只是昨天發生的而已。

她苦笑。如果地念書時龍這樣過目不忘就好。

看著前方那支從碎片被拼湊回來的手機，她的眼眸忍不住泛淚。

那是他們之間最甜蜜的聯繫，想不到他那麼決絕，毫不猶豫就將手機摔得破碎，也斷了兩人的情感。

這些天，沈東奎沒再出現，彷彿就此消失在她生命里。就像她現在手上這支手機，就算她手工再細緻，破碎了的手機，就再不是完整無缺的，也永遠沒有辦法再通話。

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嗎？以後真的要變成陌生人了嗎？

不……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葉芙琳眼眶泛淚。她不要這樣，她願意以朋友之名，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但她還有這個機會嗎？

她的心一直沉入谷底。她太了解沈東奎，他強硬果決，一旦決定的事，絕對不會反悔。他們……就要這樣結束了嗎？不，她不甘心，她無法接受。

該怎麼挽回他，該怎樣做才讓兩人回到從前……凝視著那支已經拼湊完成，卻裂痕斑斑的手機，她咬著下唇，忍住大哭的衝動。

想他，她真的好想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的就是這種想到心都痛了的感覺吧！

但是他在哪裡？在做什麼？他的心裡又是怎樣想的？難道他真的可以說斷就斷，這麼殘忍，這麼狠心，再也回不去從前那段快樂的時光了？

她到底要用怎樣的方式，才能再見他一面？葉芙琳想得頭都快爆炸了，仍然找不出一個好方法。

「鈴——」

午夜時分，手機鈴聲格外刺耳，她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視線落在手機熒幕的來電顯示時，她的心臟彷彿就要從心口跳出來。

是他，天啊，居然是他！

葉芙琳整個人彷彿活了過來，眼睛睜大，好想尖叫也想大笑，眼淚卻不停地從眼眶泛流，情緒劇烈起伏讓她忍不住喘息。

她不能讓他等。顫著手，她很快地接起電話——

「……喂。」她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是我。」沈東奎的聲音也有些怪異，不知道是不情願，還是太疲累。「抱歉，這麼晚打擾你。」

「沒關係，再晚都沒關係。」葉芙琳拚命強調。

她不在意讓他知道她有多想他，她只希望他能在需要她的時候，打個電話給她也好，不管多晚，她都會很開心。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聽出他聲音中的不對勁。

「沈東璇不見了。」

「啊？」小璇不見了？葉芙琳錯愕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失望。

他打電話來並不是因為她，而是為了他妹妹。

不對……葉芙琳你在想什麼？！沈東璇是你的好朋友，她不見了，沈東奎親自打電話來，表示事情真的很嚴重，怎麼可以胡思亂想？她恨不得敲打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些。

「怎麼回事？小璇怎麼會不見？她失蹤多久了？怎麼會這樣——」

「看來，她真的沒有去你那裡。」沈東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交代：「如果她去你那裡，記得通知我。」

「喔，好，我會的。」他的聲音好冷漠，好像他只是個急於尋找妹妹下落的哥哥，和她根本不太熟。

這個認知讓葉芙琳一陣心酸。他真的就這樣捨棄多年的情誼嗎？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記一下——09……」葉芙琳跟著他默念。關於他的一切，她都知道，也記得很清楚。

沈東奎除了一支和她聯絡的專機以外，自己還有另一支手機，親人朋友或者他的秘書特助們找他，都會打那支手機。兩支手機的號碼她都知道，也能輕易背出來。

「知道了。」聽出他的淡漠，葉芙琳也不敢多說什麼。「你不要太擔心，我也會幫忙找她的。」

「謝謝，那就麻煩你。」沈東奎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葉芙琳的心一沉，心底也似外頭的狂風暴雨，沒有辦法安寧。

他居然跟她道謝……多麼客氣，也多麼生疏。

難道他們之間真的要退回原點？

「唉……」她的眼淚又再度聚集，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