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鷗集團」在國內算是數一數二的大集團，旗下事業包含大型醫院、百貨公司、銀行、地產等，在歐陽家父子的聯手打造下，集團規模更加壯大。

由於集團龐大，所以升遷管道暢通，連待遇都是業界第一等，也難怪不過是旗下百貨公司的總務部門要應徵三個課員，消息一出，公司的求才信箱立刻被塞爆，工程組的人員花了整整兩天才讓它恢復正常。

而後一星期的時間，如雪片般飛來的求職信就約有三千多封，其中不乏名校高材生，甚至連碩士生都來搶這些職位，這樣算來，錄取的機率大概不到千分之一，可說是競爭相當激烈。

幾個主管加班審核，從中篩選了一百位參加筆試，而後又從中選出了三十位準備面試，可以想見這三十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大家都戰戰兢兢，當然也都做足了功課和準備，想要在面試之時大顯身手，好讓自己能夠順利進入這間人人稱羨的大公司。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駱允焰。

他並未因為能夠參加面試而高興，反正一切都只是想要哄哄他父親，如果筆試那關就被刷掉，向來以他為傲的父親一定會很失望，若能撐到面試這一關，那代表他已經儘力，父親應該就沒話可說了。

駱允焰打著如意算盤，誰知道臨時殺出一個程咬金。

「駱允焰、駱允焰──」嬌俏的聲音，甜美無比。

影片播放室里，三十個正在觀看「海鷗集團」發展史影片的面試人員都忍不住好奇地回過頭，想看看擁有如此嬌甜嗓音的人兒到底長得是什麼模樣。

駱允焰剛好相反。

剛剛才聽過的聲音，他沒這麼健忘，當然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和歐陽家的寶貝小姐孽緣竟然如此深厚、冤家路窄……不，是這麼「榮車備至」、這麼「好運」又能跟她大小姐見面。

「歐陽寶貝，請問您又有何指教？」奇怪，不是說好後會無期嗎？怎麼她又小現了？

為了不惹人注意，他趕緊起身走出播放室，而她也跟在後頭。

「你──」

任何人叫她寶貝，歐陽琛琛都可以勉強接受，只有他，每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都好似是諷刺，讓她氣得跳腳。

「你東西掉了，我幫你送過來。」大人有大量，歐陽琛琛決定不跟他計較，反而甜笑面對，連她都佩服自己的好性子。

歐陽琛琛又仔細一嗅，沒錯，他身上真的有股濃濃的麵包香耶，好特別。

她想起來了，十六歲生日那次見到他，好像也聞到相同的味道，當時她還以為是家裡的師傅在烤麵包，現在想想，也許就是他身上的味道。

奇怪，怎麼回事，他身上怎麼總是有這種味道？

這是新款香水嗎？

她對香水也很有興趣，她的朋友無論男女也都習慣使用古龍水或香水，但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食物香氣的香水。

他果然是個怪人，連用的香水都這麼奇怪，不知道這種麵包香味的香水是哪裡買的，她也好想要。

不過一看到他那張可惡的臉，她又把問題吞回去了。

駱允焰輕皺眉頭。「這個怎麼會在你手上？」

歐陽琛琛嘟起紅唇，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氣質。

這人有沒有禮貌啊，人家撿到他的東西歸還，他不道謝就算了，還質問她，好像她是小偷，真是過分。

「我撿到的。」她聲明。「放心，除了你那張跩兮兮的照片和名字以外，其他的我統統沒看。」她不是小人，不會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探究別人的隱私。

反正很快地，他就會自動將資料送到她面前讓她「評鑒」，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不過她看到很多面試者的資料都是厚厚一本，為什麼他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駱允焰眯起眼。跩兮兮的照片？他哪裡跩啦？

「海鷗集團」的面試，需要準備比履歷表更詳盡的資料，諸如求學階段得過什麼獎項，參加過什麼社團、活動，都要詳列，並附上得獎證明的影本等等，但他是抱著「必輸」的心態，就沒那個必要，隨便整理列印一張就想交代完畢，誰知道紙張太薄，他連掉了都不知道。

「那就多謝歐陽小姐。」駱允焰皮笑肉不笑地道謝，說完就要離開。

可歐陽琛琛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等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可不可以別告訴我。」他完全不想知道。

歐陽琛琛從沒遇過這麼不賞臉的人，一張俏臉差點氣炸。

「不可以！」她賭氣嚷嚷。

駱允焰發現，這位歐陽家的寶貝公主的確很美，就算是瞪大眼睛、鼓起雙頰的生氣模樣，看來也十分可愛，讓他有些忍俊不禁，一直想逗她。

「好吧，那你說說看，你到底有什麼好消息想告訴我？」他只好從善如流，希望她趕快放過他，他實在沒空陪一個小丫頭抬杠。

沒錯，就算她已經十九歲了，但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被父母寵壞的小女生，孩子氣得緊，任性妄為，他對這樣的嬌嬌女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即將是你的面試官。」歐陽琛琛炫耀似地告訴他。

怎樣，嚇到了吧？嘿嘿！

父親的寵溺，讓她可以為所欲為，當起「海鷗集團」的面試官，這可是她第一份「打工」的工作呢！

駱允焰的確是被嚇到了。那個人稱「投資之神」的歐陽丹豪，聽說年輕時豪氣千雲，目光精準又敢沖敢拚，不過現在年紀大了，個性收斂不少，近來在媒體前出現，顯得沉穩內斂許多，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糊塗、任由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兒胡來的人。

他強烈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何況說真的，歐陽琛琛年紀這麼小，學歷不說，相信也沒有什麼經歷，她憑什麼當面試官，去面試這一大群社會精英？

不過話又說回來，歐陽琛琛是歐陽丹豪心頭上的寶貝，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當然他要怎麼寵女兒，好像也和他這個凡人無關。

「怎麼，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歐陽琛琛很疑惑。他應該要對她說些什麼才對吧？

比如：求她讓他輕易過關，求她讓他順利進「海鷗」工作。

她好想看看這個狂妄的傢伙求起人來是什麼模樣，是不是還會這麼酷？

「有，既然你是面試官，那我的確有話要對你說。」

呵，她就說嘛，誰能不為五斗米折腰？歐陽琛琛甜笑，早就算定了，不信他還能跩到哪裡去。

「那你說啊。」

「我希望你──千萬別錄取我。」說完，駱允焰瀟洒地轉身離開。

歐陽琛琛傻在當場。是她聽錯，還是他講錯了？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說，要她千萬別錄取他？

駱允焰既然來應徵，也得到面試機會，表示他對這份工作應該很有野心，可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實在猜不透。

***

情況有點詭異。

至少，這是「海鷗集團」從未有過的情形。

「海鷗集團」的內部人員考核非常嚴謹，雖然今日的面試只是要找幾個總務部的小課員，但大家還是認真以對。能夠坐上面試桌擔任面試官的，幾乎都在集團里待了七年以上，並且表現良好的主管級人物。

但今天，情況卻有點變化。

面試桌后總共有五位面試官，其中四位清一色都是主管，男的西裝筆挺，女的莊重套裝，他們也幾乎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年紀，在集團的資歷都以七年起跳──除了坐在中間的那位。

歐陽琛琛那張稚氣嬌俏的美麗臉蛋，讓她備受矚目，有些前來面試的人員甚至看她看傻了，差點忘記自己的目的。

面對大家的注目，歐陽琛琛早已習慣，並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接下來要進行參與面試的人。

歐陽琛琛翻閱著他的資料，嘖嘖，這傢伙真的是不知死活，都過了面試時間才姍姍來遲，難道他不知道看影片的時候，也有主管默默地注意一切？面試者的時間觀念也是考核的重點之一。

駱允焰一進門，視線先掃過面試官，看到歐陽琛琛后，臉上露出輕微的嘲弄，而後又恢復了面無表情，坐到面試者的位子上。

面試官開始輪流問問題，包括他的學經歷、工作理念，以及剛才在影片里看到的內容等等。

駱允焰不知道是白目還是怎樣，問他在校的表現，他回答普通，問他經歷，他回答自己很會做麵包，問他對未來的展望，他說自己沒有想到那麼遠，問他影片內容，由於他遲到，更是一問三不知，更誇張的是，來應徵的男性幾乎都是西裝筆挺，而他居然穿著白襯衫配牛仔褲就來。

就歐陽琛琛看來，他根本就是來亂的嘛！

看來，這一關，他凶多吉少，不用她出手，鐵定沒得救。

***

「錄取了、錄取了，我們家阿焰被『海鷗集團』錄取了！阿旺、阿明、阿雄，你們看看，這是錄取通知單，阿焰真的被錄取了，而且還是『海鷗』這麼大的集團！我聽說有好幾千人去應徵，真的是阿焰他娘有保佑啦！」

駱大福雖然沒念過多少書，但是「海鷗集團」的Logo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錄取那兩個字他也看得懂，因此一收到通知單，他立刻飛奔進烘焙室跟眾人獻寶，高興得就像當年兒子考上名校，恨不得立刻去買串鞭炮來放。

對了，放鞭炮，該放鞭炮慶祝、慶祝！

「阿焰，死小子，誰要你揉麵糰的，快去買串鞭炮回來放，順便買幾罐啤酒和小菜，等等關店后，我要跟你旺叔他們好好喝一杯！」駱大福高興得不得了。

駱允焰可沒這麼好的心情，雖然父親高興的表情讓他動容，但成為出色的麵包師傅才是他的願望。

何況那天的面試情況他也見識到了，說真的，就算他認真準備，也不見得能夠錄取，而他那天狀況百出，面對問題回答得零零落落，怎麼可能會錄取？

「爸，你應該是看錯了。」他非常確定。

「怎麼會看錯，就是錄取，這兩個字很大，就印在這裡。」駱大福趕緊拿通知單給兒子看。

駱允焰這才不得不相信，他真的被錄取了。

但……這怎麼可能，會不會是弄錯了？這真是太扯了。

「喂，被錄取了你怎麼那種表情？」駱大福懷疑兒子是不是高興過頭了。

要知道，能在三千多人之中脫穎而出，這是多麼不簡單的事，他兒子真不愧是他的驕傲！

「哈哈哈，男子漢大丈夫，你可別高興到哭出來，會讓旺叔他們笑的！哈哈哈！」駱大福的心情好極了。「好好做，這個『海鷗集團』我知道，很有名，這表示你很厲害，我們駱家就靠你光宗耀祖了，知不知道？」

駱大福用力拍著兒子的背。

「說啊，你到底知不知道？」看兒子不回答，他再度拉開嗓門詢問。

「……知道。」

他知道是誰在搞鬼了。

不用懷疑，除了歐陽琛琛之外，沒有別人。

***

眼見父親欣喜若狂，還到處炫耀，駱允焰不忍打碎他的美夢，只好硬著頭皮到「海鷗集團」報到。

沒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另外一個「驚喜」──

「來，跟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歐陽琛琛，她是行銷部D組的組長，這位阿櫻是她的助理。從今天起，歐陽琛琛小姐將會領導各位為行銷部效勞，希望大家能夠跟她好好配合，讓行銷部更上一層樓。好了，請大家鼓掌歡迎她。」

行銷部經理介紹完畢，眾人立刻報以熱烈掌聲。

歐陽琛琛耶，誰不知道她是老闆歐陽丹豪的掌上明珠，心頭上的一塊肉，不要說行銷部里的一個小組長了，就算她今天空降成為「海鷗集團」的副理，應該也沒有人會吭一聲。

反正「海鷗集團」是她家的，她想要怎樣都行。

「謝謝，我是歐陽琛琛，請大家多多指教。」歐陽琛琛的臉上洋溢著甜美笑容，態度從容。

她父親真的將她寵上天，她要打工，可以，但得在自家公司，百貨行銷部原本只有ABC三組，因為她的加入，又規劃了D組。

她念企管系，又對時尚很敏感，她父親也認為她能夠發揮所長，說不定新的行銷團隊可以創造出新氣象，帶來更大的利益。

歐陽丹豪的話說服了歐陽琛琛，她開心地接下這個任務。她想，以她多年來「縱橫」各家商場的經驗，說不定真的如她父親所說，可以帶給公司一股新氣象。

當然，這還要她的組員們跟她配合才行。

她的視線一一巡過幾位組員，其中有的進入公司已有兩、三年，也有幾個跟她一樣是公司的菜鳥，其中也包括了駱允焰。

她可以清楚見到駱允焰眼中的疑問和不滿，決定很好心地先為他解答。

「駱允焰，你看起來好像有很多問題，你先留下來，其餘的人可以先回自己的座位。」歐陽琛琛不顧眾人探究的目光，下了逐客令。「阿櫻，你也先出去吧！」

此舉讓旁人大感驚訝，不禁懷疑這個駱允焰到底是誰，為什麼歐陽小姐會對他有特別待遇？該不會他是靠關係進來的吧？

面對這些質疑，駱允焰顯得有些不耐。

他不懂歐陽琛琛為什麼要處處針對他？他的確很想問問，他們到底是有什麼樣的過節？

所有人都魚貫出去之後，駱允焰也不客氣了。

「說吧，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他盡量保持平和的態度，免得嚇著人家集團里的小公主。

被海鷗集團錄取、她成為他的頂頭上司，這一連串的事件，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根本就是針對他而來，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堂堂一個「海鷗集團」的寶貝公主，怎麼會這麼有空閑對付他？

「得罪？」歐陽琛琛不可思議。

她對他這麼好，極力護航，甚至寧願背負著任性妄為之名，硬是將他給留下來，而他竟然質問她是哪裡得罪她，這有點本末倒置吧？

「難道你來應徵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

「這不關你的事吧。」駱允焰覺得他們已是交淺言深。「而且我應徵的是總務部門課員，為什麼會變成行銷部門的企劃？」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跟我一樣是念企管的，在行銷部門，更可以發揮所長、學以致用。」

她有做功課，不是隨便選選的，而且說來也真巧，他們居然是相同科系，這更有利於她的計劃。

「我真是榮幸，但我能否發揮所長、學以致用，不需要你來費心吧！」她對他會不會太熱心了。

這傢伙～～她難得破例幫了他這麼多，他非但不感激，還端出這副跩樣子，真是欠扁！

歐陽琛琛一向很有氣質，但是一遇到他，她總是忍不住要冒火。

她承認自己真的很無聊，想要看看這麼跩的他到底是有幾兩重，也想藉機挫挫他的銳氣，沒想到他毫不領情。

「既然你對工作這麼不滿意，又為什麼要來報到？」嘴巴說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會不會太口是心非了？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駱允焰認為沒有必要解釋給她聽。

歐陽琛琛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吞吞吐吐的樣子，很是稀奇。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真的會護你到底，如果你在工作上表現得不夠好，我照樣會開除你。」歐陽琛琛提醒。「別忘了，所有新人的試用期都是三個月，你也沒有例外。」

「不用你說，我很清楚。」駱允焰也有骨氣。「除非我自己想走，否則不會讓你有機會開除我的，小丫頭。」

「你──」歐陽琛琛氣呼呼地瞪大眼睛。她真不懂自己發什麼神經，竟然非要

招惹這樣討厭的人。「什麼小丫頭，沒大沒小，請叫我歐陽組長。」

「是，歐陽寶貝組長──」他故意拉長音。「如果沒有其他吩咐，那我出去工作了。」

「等等，你留下來。」

「什麼意思？」

「我要你留在辦公室里當我的特助。」阿櫻坐在左邊，那他就坐右邊好了。「我會讓人將你的桌子搬進來。」

「特助？」有沒有搞錯？一個組長身邊有個助理已經很誇張了，她竟然還要個特助？

「沒錯。」說她有特權她也不反對，反正她本來就是。

「我可以請問一下，為什麼你要這樣針對我？」駱允焰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到歐陽寶貝小姐這般的「關照」？

「因為我覺得你很『特別』。」

在這個世界上，敢跟她唱反調的人不多，他真是很「獨特」。歐陽琛琛毫不考慮地給了一個答案。

她想找出他的弱點，挫挫他的銳氣。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喜歡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麵包香味，好想知道那香氣到底是怎麼來的。

對了，他曾說過他會做麵包，但這傢伙當天都是胡亂回答問題，她對他的答案半信半疑。

駱允焰有些無言。他哪裡特別？就因為她大小姐心情好，就可以這樣任性嗎？

真是個刁蠻任性又小心眼的丫頭。

兩人互望，誰也不讓誰，就這樣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