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歐陽琛琛現在終於知道，原來寫感想，心得真的稱不上是工作，真正的工作，比她所想像的還要複雜、艱難許多。

駱允焰先是帶著她參觀各部門的工作情況，讓她見識何謂「工作」、「上班」。

百貨部門每一季都有換季特賣，每個月又有主題商品特賣，每個特殊節慶也有不同的促銷方案，每個單位還有自己的活動，上半年有年中慶，下半年則要忙周年慶，福袋商品……總之活動一堆，忙完了這一項立刻要投入下一個企劃，馬不停蹄。

「哇，原來大家都這麼辛苦。」歐陽琛琛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你怎麼會驚訝？我看憑你們敗家三人幫的功力，什麼特賣、促銷或新產品上市，消息應該都很靈通才對。」駱允焰又開始損人了。

「什麼……敗家三人幫？」說得真難聽。

「喔，是喔，我忘了，你們應該叫做敗家公主三人幫才對，少加了公主兩個字，真是大不敬，抱歉抱歉。」

她的兩個「高貴」朋友常常有空沒事就到公司來找她喝下午茶，她們跟歐陽琛琛一樣，身邊都有傭人跟著，而傭人手上常常提著大包小包的名牌紙袋，招搖得很，讓人想看不見都難。但她身分特殊，就算她要在辦公室里辦派對，或請猛男來跳舞，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歐陽琛琛快氣炸了。「你──」

可惡，好好的公主幫，被他取了個那麼俗氣的綽號，若讓薇薇和喬喬知道，一定氣得跳腳。

「我差點忘了，公主哪需要參加特賣或促銷活動？」駱允焰佯裝恍然大悟。「那你不知道百貨公司需要辦這麼多活動也是正常的。」

「……」歐陽琛琛已經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了，我想請問一下，你這樣整天敗家、吃飽等死到底有什麼意義？」

「駱允焰，你說這種話也太過分了吧？！」什麼吃飽等死，真難聽！

「話是很難聽，不過也是事實。」

「哪有，我……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好嗎？」別說得她好像是社會害蟲。

當初她會堅持要打工，就是想一邊工作、學習，為自己將來進入職場打基礎，一邊賺點零用錢，她的同學們做得到的，她也可以做到，她要證明她不只是個閑閑沒事做的大小姐。

「是嗎？那很好，我拭目以待。從今天起，你要開始好好學習。」駱允焰收起弔兒郎當的神色。「首先，就要收起你那大小姐的驕氣。」

「我哪有什麼驕氣？」如果她真的那麼驕縱任性，也不需要忍受他的無禮和諷刺。

「沒有最好。」他眼神帶笑，那笑意中帶著一絲算計。「叫阿櫻過來。」

「要幹麼？」

「你不是要認真地投入職場，好好打拚，不是做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無用大小姐？我現在就讓你好好學習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工作。」

他需要她的協助，才有可能完成自己的夢想，因此他必須不斷鞭策她，讓她跟上腳步，一步步前進。

歐陽琛琛快吐血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早就體無完膚。

但是，她雖然有滿肚子怨氣無處發，卻又被他勾起了好奇，忍不住想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

歐陽琛琛強烈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狂，否則為什麼她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過，偏要自討苦吃。

自從答應駱允焰要「振作」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就開始陷入水深火熱的地獄。

「小姐，快起床上班──快點起來，要遲到了──」

阿櫻的聲音像是魔音，在歐陽琛琛愛睏的腦海里不斷敲打，讓她頭痛欲裂，忍不住抓狂。

「阿櫻你很吵耶──」

她話都沒說完，阿櫻立刻指揮幾個傭僕，快手快腳地將她推入浴室盥洗。

阿櫻還在浴室門外提醒。「小姐，快快快，你剩下十分鐘。」

沒刷牙不衛生，歐陽琛琛決定盥洗過後再跟她算帳。

誰知盥洗完畢，她一打開浴室的門，立刻被阿櫻拖著著裝打扮，接著往外飛奔，直接塞入車裡，車子馬上發動，駛向公司。

「阿櫻，我還很困，我想──」

歐陽琛琛話還沒說完，阿櫻的手機突然響起──

「小姐，等等喔。」阿櫻帶著歉意地接起電話，眉飛色舞地出聲。「是的，駱先生，小姐正在往公司的路上，我們大約八分鐘後會到達……什麼，到公司后立刻先進會議室……好的，我知道了，這個沒問題……好，再見。」

「哪個駱先生？你跟誰講話？」歐陽琛琛眯起眼，腦子還有些混沌。

「駱特助啊。」阿櫻一笑，輕快回答。

她是個忠心為主、個性正直的人。既然駱允焰說他能夠幫助小姐成長，為小姐實現夢想，而小姐也點頭同意要跟他一起努力，她就應該從旁協助。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歐陽琛琛一眼就看出她不對勁。

阿櫻長得一臉英氣，皮膚稍黑，身材高大，個性也像個男孩子，只要有人對歐陽琛琛不敬，她一定馬上跳出來給人家一個過肩摔，平常也不太多話，不過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太開心了點。

「是他？他找你幹麼？」這兩個人怎麼會有交集？歐陽琛琛很疑惑。

阿櫻誠實回答：「問我們現在在哪裡。」

「這關他什麼事？啊～～」她打了個大呵欠。「我好累，想再回去多睡一會兒，阿櫻，你讓司機回頭……」

「這怎麼行？小姐，你要振作啊，不能讓人家看不起。」

阿櫻雖然一直跟在歐陽琛琛身邊，但是她比這個大小姐要敏感，自然知道外頭對她的一些閑言閑語。

駱特助說得對，她不能讓別人看不起她家小姐，一定要努力幫助小姐做出一番成績，讓大家看看，她家小姐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唉喲，我頭痛……」

「一會兒就好了。快快快，下車，公司到了。」阿櫻很有力，像是拎小雞般，三兩下就把裝死的大小姐給拖入辦公室。

「很好，今天很準時，果然是好的開始。」駱允焰早就等在她的辦公室門口。「阿櫻，謝謝你。」他難得地露出一笑。

歐陽琛琛從來沒見過他笑得這麼真誠爽朗。原來他不損人的時候，看起來真不錯，尤其神情中那抹從容與自信，讓他整個人更加耀眼，充滿氣勢，彷彿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教人安心之餘，還有一種想要追隨他的衝動。

這一刻，他的笑，輕輕撩撥著她的心弦。

她有種被電到的感覺，心兒怦怦亂跳，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阿櫻也笑咪咪地看著他。

原來……他剛剛的笑容是給阿櫻的？

歐陽琛琛原本高揚的心瞬間急速下沉，他們之間的互動，讓她的心裡有股莫名的酸澀流淌而過。原來，是她自己在那裡胡思亂想，他根本沒注意到她，而她不喜歡這種被忽視的感覺。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變這麼熟了？」她不自覺地吐出真心話，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失落。

駱允焰每次見了她，不是損她，就是取笑她，從來沒有給她什麼好臉色；阿櫻也很奇怪，平常沉默寡言，也很少露出笑容，但是她似乎一見到駱允焰就笑得花枝亂顫，言語問還有些小女兒的嬌氣……他們兩個有這麼熟嗎？

「哪有比你熟。」駱允焰面對她，嘴巴又開始壞了。

但是他的注意力因此又回到她身上，歐陽琛琛反而有點莫名的欣喜。

「我才沒那麼倒楣跟你很熟呢！」她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小小的臉蛋卻換上了藏不住的笑容。

「那最好。」

反正他們只是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標，不用套交情。駱允焰沒有多注意她的情緒變化，只是催促她：「快，別偷懶，今天我們要全副武裝，開始戰鬥了。」

「別說得那麼誇張好嗎？」全副武裝的戰鬥耶，他真以為要打仗啊！

不過，接下來歐陽琛琛才知道，原來這真的是一場硬仗。

***

歐陽琛琛是「海鷗集團」的公主，她講的話等於「聖旨」，說她有特權也不為過。

在她的堅持下，他們行銷D組終於搶下了一個情人節檔期的專題特賣，所有組員忍不住大聲歡呼。

他們出運了！不用再當令人挫折的小嘍啰，被人使喚來使喚去！

不過接下來，就真的是一場硬仗的開始。

公司里的人對於他們能拿下情人節檔期相當不平，全在等著看笑話。

「寶貝小姐開口，就算只是玩掉一個重要檔期，大家又能說什麼？」

「是啊，不過平平都是人，命運真的差很多，人家就是會投胎，否則憑她的條件，連到『海鷗』掃地都沒資格。」「海鷗集團」即使應徵清潔人員也相當嚴謹，必須是已婚、有小孩、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上的媽媽，這樣不僅可以提供一個二度就業的機會，也避免應徵到草莓族，可說是一舉兩得。

「我看弄個不好，倒楣地收拾殘局的又是我們。」

「就是說──」

眾人一片不看好，酸溜溜的閑話四處流傳，D組的成員們多少有所耳聞，當然都很氣憤。幾個組員原本還不是那麼熟悉，就因為這件事，讓他們同仇敵愾、團結一致，他們都知道，想要達到目標，唯有努力。

但……問題來了，他們到底該怎麼努力？

D組的同仁們年資最深的也只有兩、三年，而且做的是書面發想和擬定，沒有執行和決策的能力和經驗，該從何下手？

「組長，麻煩請你找佩君和亞斯去跟協辦廠商溝通，要廠商把折扣再降低一些，或者提供更多的獎品，活動辦起來比較吸引人，也讓我們的企劃執行得更順利。」

「組長，這份資料給你，勞煩你派小米和邱邱編列所有活動的預算，細目要清楚，不能超過我們預估的支出。」

「組長，請告訴小玉，叫她先做預期效果分析。」

「組長──」

歐陽琛琛快瘋了。駱允焰說得好聽，每次開口一定是「麻煩」、「勞煩」的，其實就是下「指令」要她去跑腿嘛！

「駱允焰，你為什麼不自己下命令，一定要叫我去？」說她是跑腿的也不為過，每天光聽他的指揮，就夠讓她暈頭轉向。

不過她倒是很佩服他，每天看到他都是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模樣。他像極了敏捷的獵豹，戰力十足，總是一早就進公司，等大家都下班了，他還一個人留在公司里加班。

也許是因為過於忙碌，讓他沒有時間打理自己，最近他的身上已經聞不到那股誘人的麵包香味。可是認真的男人真的好帥，他並未因為少了香味而失色，身上散發的強悍氣勢和自信光芒更吸引人。

只是，他雖然很努力，不代表就可以得寸進尺地「虐待」她。

「因為我不是組長。」駱允焰很酷地回她。

「但……你是我的特助。」他是她的特助，就應該幫助她，怎麼反過來指揮她呢？真是莫名其妙。

「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他因為沒有太多實務經驗，也沒有上司帶著他實際操練，必須花更多心思和時間摸索、投入工作，光是寫那些統計分析和計劃表就寫得昏天暗地，好幾天沒休息了，她大小姐還敢嚷嚷？

忽然，駱允焰欺近她，臉上又帶著一抹揶揄的神色。

「組長，只是開口下下命令而已就受不了嗎？沒關係，你可以放棄，回家當你的寶貝公主。」

「我──」

明明是想生氣，但他一靠近，歐陽琛琛就感覺到一種陌生又強烈的悸動，彷彿有一股電流在身上流竄，心臟狂跳不止。

「你怎樣？說啊，難道你想放棄？」駱允焰一步步逼問。「你真的想當個只會吃喝玩樂、一無是處的大小姐？」

他告訴自己，他之所以對她這麼嚴苛，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努力與心血白費，不想讓夢想破滅。但在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是不忍心看她被說成那樣，他知道她只是被保護得太好，缺乏歷練，他想要磨練她，激發她的潛能。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她其實本性單純善良、有骨氣，但是可能從小被照顧得太好，不知民間疾苦，才會變成這麼天真無知的嬌嬌女，他相信只要肯努力，她也能夠做得到。

他絕對不允許她就這樣輕言放棄，到時候她會被說得更難聽，而他不希望她承受這些。

「我──」歐陽琛琛血液沸騰，被他激得整個人幾乎快跳起來。「誰說我要放棄？我不知道放棄那兩個字要怎麼寫！」

都已經忙了這麼久，現在說放棄，之前的辛苦不都白費了？何況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輾轉知道組員們所受的委屈，也是她當初始料未及的。

她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興起，居然讓這麼多人受到波及，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而害了別人，更不想看到組員們失望的表情。再說，她不得不承認，駱允焰做事真的很嚴謹、有條理，而且知人善任。

D組裡的組員個性，他幾乎都摸清楚了，像是佩君和亞斯活潑外向，他就分派他們去跟廠商溝通協調，小米和邱邱很有數字概念，他就讓他們編列預算，小玉個性謹慎，他就讓她仿效果分析……

再不情願，她也必須說實話，他很有領導者的架式與氣勢，能夠看出每個人的長處，把他們放在最適當的位置，這是她做不到的。如果沒有他，她光有一腔熱血也沒用，說不定因為身分，還真的一輩子都做不出一件完整的事。

說真的，駱允焰對她幫助很大，這是不可否定的。

他給了她一個難得的機會，她想要讓別人刮目相看，想要讓別人拋棄對她的刻板印象，想要讓別人知道她不只是個會敗家的寶貝──

為此，她就該堅持下去。

「說吧，還要我做什麼？」歐陽琛琛又像是蓄滿電力的小兔子，整個人很有活力。

駱允焰眼眸含笑。「很好，有鬥志。」

這丫頭果然很單純，隨便一撥弄就跳起來，真有趣。

她精神奕奕的樣子很可愛，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有一種衝動，想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她應該不知道，此刻的她真的非常生動耀眼，是個活力十足的可人兒，而不只是個漂亮卻沒有生命力的櫥窗娃娃。

而他喜歡這樣活蹦亂跳的她……

喜歡？

駱允焰突然一陣心悸，連忙甩甩頭。

他們只是互相幫助的夥伴，他要藉由她完成夢想，而她也能藉著他的協助，證明自己的能力。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情愫，絕對沒有。

「笑什麼？你的表情好詭異。」歐陽琛琛懷疑他又有什麼壞念頭，正想著要如何整她。「到底要我做什麼？」

他收拾心神。「放心，這個工作很簡單，只是做問卷調查而已。」

他的眼光不會錯，她有企圖心，只是不夠自信、容易退卻，既然他們有相同的目的，幫助她也就是幫助自己，他們會是最好的夥伴！

***

簡單？做問卷調查哪裡簡單啦？！

歐陽琛琛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站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像個小工讀生似的發問卷請路人填寫。

什麼嘛，她好歹是個行銷部的組長，這種東西可以交給市調公司，何必要親力親為，還拖她下水。

她覺得好彆扭、好不自在，如果給認識的人看見，要她的臉往哪裡擺？

他果然又是想整她，都怪她答應得太快，如今箭在弦上，只好硬著頭皮做下去。

幸好剛開始算是滿順利的，雖然有些人冷漠地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拒絕，讓她難堪地直想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不過還算是輕微的。

「先生，麻煩你幫我填個問卷。」

歐陽琛琛硬著頭皮將手上的問卷，遞給一個西裝筆挺、有些微禿的上班族。

「小姐，你們填這個要做什麼？你在打工嗎？時薪多少？我看你穿的衣服很漂亮，也很有氣質，為什麼要做這個工作？如果你要換工作，我可以幫忙介紹，這是我的名片。對了，小姐你長得很面善，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你是明星嗎？還是你們正在拍戲，鏡頭在哪裡？你……」

一連串的問題，打得歐陽琛琛頭昏眼花。

她雖然也被搭訕過，但是能跟她攀談的不外乎是名門公子，或是事業有成的社會精英，都很紳土有禮，問話也是一句一句來，哪裡遇過這種事？

偏偏一直跟著她的阿櫻在另外一個路口，面對這一連串的問題，她不知所措，此刻，雖然站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她忽然感覺有些害怕慌亂。

就在這時，一道低醇好聽的嗓音傳來，及時解救了她──

「大小姐，我跟你說過幾次，我們要找的對象是年輕情侶，做的是情人節特輯，你看這位先生年紀這麼大了，怎麼可能會是我們的目標？」

駱允焰的聲音不溫不火，可是聽在歐陽琛琛的耳里，卻是那麼悅耳動聽。

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替她解圍，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今年才三十一！」路人氣呼呼地要理論。

駱允焰沒理會他，繼續數落她。

「你連發問卷的對象都搞不清楚，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會不會太誇張，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他罵起人來氣勢十足，神色冷酷，身材又高大，顯得壓迫感十足。

「我……我一時沒注意，你凶什麼凶？」

上一秒鐘，歐陽琛琛還把他當成來解救她的英雄，對他感激涕零，哪知道他立刻變臉，還是一樣地壞，頓時所有的感謝煙消雲散，她好悶。

「還會頂嘴，很好。」氣候炎熱，但駱允焰的眼神卻冷得似極地，讓人不寒而慄。「經濟這麼不景氣，求職的人那麼多，如果不是看在你苦苦哀求的分上，你以為我會容許像你這種笨手笨腳的人出現在我面前？」

這傢伙怎麼這麼可惡？！她哪是什麼求職的人，又哪裡笨手笨腳了？歐陽琛琛氣得咬牙切齒，好想送他那張酷臉幾個黑輪。

路人原本想要為自己理論，見狀也有些惶惶不安。

他只是看這個小女生漂亮，想跟她開個小玩笑，又沒惡意，若真的害她失業，那他就罪過了。

「這位先生，別這樣，其實我看你們這位小姐很認真，你再給她一次機會，相信她會做得很好。」男子連忙捲起袖子。「不然我來幫忙發問卷好了。」

「不用了，謝謝你，是我們小姐自己的錯，對你真的很抱歉，這是公司送的一點心意。」

駱允焰取出兩張百貨公司的展覽室公關票，送給那位路人。

「呃，不用不用，我只希望你別開除她。」

「謝謝關心，沒問題。」駱允焰露出一個善良的微笑。

等到路人離開以後，他又變臉了。

「看什麼看？連發問卷都做不好，我看你回去休息算了。」駱允焰說完，也不等她回話，便邁開步伐領著她走。「走吧。」

他剛剛和協力廠商開完會，有點不放心，才臨時起意前來看看，而她果然沒讓他「失望」，真是個大麻煩。

見到她被路人糾纏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頭突然燃起一把火，氣自己沒有盡到顧好她的責任，又心疼她，恨不得上前把路人一腳踹開。

他慶幸自己決定來看看她的狀況，否則真的出了什麼事，他怎麼原諒自己？畢竟這是他的主意，是他要她學習、感受這種最基層的工作，卻沒將她照顧好。

可是，這種保護欲又是什麼？來得突然，來得強烈，讓他一時間難以釐清。

「我才不要，我可以的。」

歐陽琛琛不服輸。其實踏出第一步之後，她發現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而且憑勞力工作，不偷不搶，她不需要感到丟臉。「我可以繼續做問卷。」

她堅定明亮的眼神，讓他內心複雜的情緒霎時消散，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看來，寶貝大小姐是有點長大了。

「不用了。」他還是不放心讓她自己一個人，隨即想到一個方法。「你去幫阿櫻的忙。」

他……是在擔心她嗎？

歐陽琛琛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剛剛還氣得泛紅的臉頰，轉為笑臉盈盈。

她喜歡他緊張她的樣子，那讓她覺得自己在他心中其實很重要，他在乎她，他放心不下她……

「好啊。」明白他的心意后，現在不管他說什麼，她都願意配合。「駱允焰，你剛剛是不是知道那個人會有那種反應，所以故意罵我？」

「你以為我是神？」駱允焰收起笑容，嘴角冷冷一撇，無情地戳破她的美夢。「我罵你，是因為你真的很欠罵。」

被人糾纏還不會閃開，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真是個傻瓜，這樣怎麼教他放心讓她獨立作業呢？

「你又想惹我生氣，我偏不上當。」歐陽琛琛揚起一抹笑。

他和她認識的其他人不同，默默幫助她卻不會向她邀功，他想讓她親力親為，想讓別人看到她努力認真的那一面，一定是這樣。

「那你不用陪我，我可以自己去找阿櫻。」她試探地說。

「算了吧，大小姐，你別給我惹麻煩，我就感激不盡。」

「呵呵，被我猜到了。」歐陽琛琛得意洋洋。「你是故意要保護我，所以才會陪我走這段。」

這小女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還是他表現得太明顯？駱允焰有些不自在。

「哼，我是怕你又給我惹麻煩，笨蛋。」他又開罵。「阿櫻在那裡，你去吧，別又惹是生非了。」

將她丟給阿櫻以後，他才能安心去處理其他事。

歐陽琛琛看著眼前高大的背影，心頭突然有一抹騷動，好像有隻魚住進心裡，游來游去，牽動著她敏銳的心思，讓她難以平靜。

她發現其實他是個口是心非的人，明明沒有惡意，偏偏喜歡裝酷，愛說一些讓人氣得跳腳的話，其實對她是真心的好。

就像這回的企劃案，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也使不上力，明明是他的點子和意見，他卻交由她去指揮，讓大家以為她是真正的決策者，害她一度誤會他是故意要整她。

還有剛才，他心裡擔心她，表面上卻又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

她知道，他才是真心對她好，不像有些人，表面上對她很恭敬，其實笑意未達眼裡，非常虛偽。

一瞬間，她的心暖暖地融化了，因為他的體貼和關心，化為甜蜜的糖水。

「阿櫻，其實那傢伙不像表面上那麼討人厭，對吧？」

她的視線還是在他身上，直到他消失在眼前。

「是啊，駱先生真的很棒。」阿櫻笑咪咪地稱讚。這次如果不是有他，他們D組就算搶到了企劃案，也只有等著被電的分，而且他好關心她家小姐，這一點讓她稱許。

阿櫻也知道駱允焰很棒？

歐陽琛琛的心裡不自覺地湧起一股止不住的酸意，好難受。

她不希望別人看見他的好，她不希望跟別人分享他的好，她希望他的好，只有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