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駱允焰匆匆忙忙下樓，如火的目光四處搜尋，很快便找到目標。

他看歐陽琛琛一下車就像在找尋什麼似的，一張小臉著急地張望，臉上流露的不安、慌亂看得他的心狠狠一緊，心裡的最後一點掙扎消失無蹤。

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佔有慾、保護欲變得如此強烈……

駱允焰不敢再深入探索自己的心，害怕那個答案是違背自己的理智。他無法接受她，卻也無法狠下心地放開她。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心裡又酸又苦。

他鎮定心神，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至於她……唉，再想辦法說服她專心學業，別胡思亂想吧。

他注意到歐陽琛琛身後有一輛紅色跑車也跟著停下來，一個膚色蒼白的男人跑下車，急急奔向她。

駱允焰面露不悅，黑眸眯起，幾個大步走到歐陽琛琛面前，高大的身影有意無意地將她藏在自己身後，輕聲問：「琛琛，怎麼了？」

一時間，歐陽琛琛怔愣得瞪大眼睛，眼眶泛紅，鼻子有些酸澀，感動到快哭了。

他居然叫她琛琛……琛琛耶，他從來沒用過這麼溫柔的聲音喊她的名字，從來沒有這麼溫柔地凝視過她。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他捧在手心上保護著，被他呵護的感覺，讓她全身暖洋洋的，彷彿沐浴在春天的陽光里，好幸福。

他的身材好高大，身上的氣息好好聞，好有安全感。

如果這是一場夢，歐陽琛琛好想就這樣一直依偎著他，永遠不要醒。

「你是誰？你也認識琛琛小姐？」陳俊明大聲叫囂，對這個程咬金的出現很不滿。

駱允焰心裡有數，知道歐陽琛琛說的人一定是他。

儘管這傢伙外表看起來人模人樣，但看在駱允焰眼裡，就是覺得他怎樣都不順眼。皮膚那麼白，很娘，身材那麼瘦，超娘，講話輕聲細語……還是一句話──娘透了！

這種男人怎麼配得上歐陽琛琛，他第一個宣布他出局。

「他是我男朋友。」歐陽琛琛有了駱允焰壯膽，聲音也堅定多了。

「他就是你男朋友？我不信，看起來根本不怎樣。」

陳俊明也一樣看駱允焰不順眼，他太過野蠻，下巴太方正，看起來太凶，根本和大小姐不配，反倒像個討債集團的。

他上下打量著駱允焰，發現了一件事。

「哈，你才不是琛琛小姐的男朋友，你只是『海鷗』的員工！」陳俊明像是抓到什麼把柄，笑得一臉奸詐。「別騙人了，你身上還有『海鷗』的識別證！」

「那又怎樣，誰規定『海鷗』的員工就不能是琛琛的男朋友？」駱允焰的聲音不溫不火，卻充滿威脅。

好帥、好威風、好讓人崇拜，歐陽琛琛一雙眼睛發亮地看著他，欣賞之情溢於言表，心頭一陣激蕩。

藏在他身後，她覺得自己像個小女人，真想就這樣讓他保護著，永遠和他在一起……

「是啊，他就是我男朋友。」歐陽琛琛相挺回答。

「怎麼可能？！你們聯合起來唬我，我不會上當。」陳俊明不敢相信。難道歐陽老總裁欽點的追求者不只他一個？

駱允焰故意放大聲量。「琛琛，這個無賴就是你說的大色狼，一直騷擾你的傢伙？」

「什麼大色狼？！」陳俊明暴跳如雷。「我在哈佛拿了兩個學位，『名泰企業』是我家的，我還是歐陽老總裁欽點追求琛琛小姐的人選！我是──」

突然，他的雙眼張大，舌頭像是被叼走了，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因為駱允焰低下頭，封住了歐陽琛琛的嬌唇。

雖然那只是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輕輕掠過歐陽琛琛的唇，但是已帶來了無比震撼。

她的唇瓣和他想像的一樣，甜美清新，就像含苞待放的茉莉，幾乎讓他理智盡失。如果不是他強自克制，他要不顧一切地與她深吻，好好品嘗屬於她的滋味。

歐陽琛琛被吻傻了，她臉蛋酡紅，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處於放空的狀態，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然後，她做出了一個讓人更驚訝的舉動──她踮起腳尖，主動奉上紅唇。

她想要的更多，不是只有輕輕的一吻而已，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憑著本能吸吮他的唇。

一瞬間，駱允焰有些怔愣。她生澀而急躁的舉動有點弄痛了他，但她的美好又讓他再次失控，最後的一分理智也跟著消失。

他溫潤的唇奪回主導權，封住了她有些不安的紅唇，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攬住她嬌弱的身子，靈活的舌撬開她的唇瓣，挑弄著她的貝齒和舌頭，與他一起糾纏──

大庭廣眾之下，就在公司大門正前方，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他們激烈纏綿地吻著，旁若無人。

世界彷彿都靜止了，他們眼中只剩下對方──

好久好久，直到雙方都快喘不過氣了，他們才放過彼此，緊擁著對方喘息。

混沌的腦袋逐漸接收到旁人的嘰嘰喳喳，理智也慢慢地歸位。

駱允焰第一個發現不對勁。他眼睛一瞄，發現陳俊明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倒是有不少人圍在他們身邊，指指點點──

「瞧，那不是行銷部最近很得意的駱組長，他和誰接吻？」

「是大小姐，寶貝大小姐啊！你看不出來嗎？」

「什麼？！是大小姐……」

尖銳吵雜的噪音，幾乎快將駱允焰淹沒。他猛地回過神來，立刻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歐陽琛琛眼神還有些茫然，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駱允焰皺緊眉頭。完了，該死，他做了什麼？

黑眸里閃過懊惱、後悔和歉疚，他覺得自己是個大混蛋。

既然不能接受她的感情，就該把持住自己，他明明知道的！

他明明知道的，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駱允焰生起自己的氣，懊惱不已。他只是想為她趕走一個糾纏不清的人，怎麼會當眾做出這種事？

但他又不得不對自己承認，那個吻的感覺有多美好。他也談過幾次戀愛，可是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投入，沒有擁抱過一個與他如此契合的身軀，沒有嘗過如此甜蜜的吻。方才那幾分鐘經歷過的一切，全部是歐陽琛琛帶給他的，獨一無二的滋味，所以如此忘我……

該死的！就是這樣，他們也太忘我了吧？

歐陽琛琛雙眼迷濛地抬頭，看到他的眼神，頓時好像被刺傷了，人也清醒了過來。

他後悔了嗎？後悔吻她嗎？

為什麼看起來這樣沮喪，他是不是後悔幫她？她好害怕。

剛剛的感覺是那麼美好，為什麼他要抗拒？

「允焰，我們在一起吧？」說著，她眼眶紅了，更是楚楚可憐。

「不。」駱允焰搖頭。「對不起，剛剛……真的很對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我感覺很好，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的道歉只是再度傷害她！

她相信，那一吻是兩情相悅，更不需要抱歉。

「大小姐，我──」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琛琛。」她忍住淚水。「不要推開我，我的家世背景不是我的錯，你為什麼用這個理由懲罰我，讓我們不能在一起？！」

她雖然天真單純，但不愚蠢，她知道他在顧慮什麼。

說來也真可笑，多少人因為她是「海鷗集團」的大小姐而熱烈追求她，只有他，只有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好諷刺啊……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駱允焰別過頭，不敢看她。「剛剛是我太衝動了。」

他知道自己反反覆覆的行為讓她傷心，但是他能給的，也只有抱歉。

「真的不用對我說抱歉，其實，你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至少，如果不是他，歐陽琛琛真的不知道怎麼甩掉陳俊明這個牛皮糖。

駱允焰沉默不語。他知道，一切不是在幫她，而是出自於內心的渴望。

他根本不想讓任何男人接近她，不想讓任何男人知道她的美好，那個吻之後，他不敢探索的答案無法不浮上心頭──他喜歡她，喜歡到想要獨佔她，把她鎖在自己身邊，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男人看見！

歐陽丹豪最近表態，願意讓青年才俊追求他的寶貝女兒。

有朝一日，他也可以是青年才俊，那麼，他是不是也有帶給寶貝幸福的資格？

如果他的事業站穩了，達到自己想要的成績，到時候是不是能夠名正言順地追求她？

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他還需要一些時間，這也是對彼此的一個考驗──只要他事業有成之時，她還在身邊，彼此心意不變，那便代表他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來日方長，他們還年輕，不是嗎？

「琛琛，你還是先好好讀書，別胡思亂想。」他決定先說服她完成眼前的目標。如果現在就答應她的求愛，她這個被愛沖昏頭的丫頭，反而更會把時間花在他身上，怎麼專心念書、完成學業？愛女心切的歐陽丹豪自然會更加反對，這樣只是讓他們的感情增加變數，也更辛苦。

可是歐陽琛琛無法想得這麼深，她等不及了，她希望感情能安定下來，才能專心念書。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她給他一個堅定的微笑。「你怕我爸爸反對吧，那如果他不反對，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不可能同意。」駱允焰無奈一笑。

那天，從她父親的態度就能明白這一點。其實他不是不能理解，換作是他，他也不會同意女兒跟一個前途不明的小職員戀愛，而他也不想卑躬屈膝地討好歐陽丹豪。

他相信自己，他會盡一切能力給她幸福──到時候，他們對彼此的感情不變，他會奉上自己的成績，親自來到歐陽丹豪面前，請求他將女兒交給他。

「別擔心，我會說服他的。」歐陽琛琛笑意更深。「我爸很疼我，他會答應我的。允焰，你等我，我這就回去跟他說。」

說完，她便興沖沖地跳上車。

「琛琛、琛琛──」

駱允焰看她充滿希望地離開，心中一擰，認識她以來的種種片段，忽然又酸澀又甜蜜地浮上腦海。

當初，好友宋志成帶他到歐陽家參加她的十六歲慶生宴，宣稱說自己如果能跟她說上一句話，真是死也甘心。

誰知道三年後，他不但能跟她說話，跟她共事，還得到她的垂青。

一時間，他難得地思緒紛亂。一方面希望歐陽丹豪別答應，這樣歐陽琛琛就會暫時死心，好好專心課業；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希望歐陽丹豪答應，讓他們可以立刻在一起。

唉，這矛盾難解的愛情……

***

這天下午在公司大門前發生的熱吻事件，被八卦人士一傳播，就像燎原的野火，一下子便傳遍了整間公司，也傳進了歐陽丹豪的耳里，讓他氣到極點。

他的女兒向來乖巧懂事，怎麼會當眾做出這種事？一定是那小子帶壞他女兒的！

嘖，真是人不可貌相，之前見了他，雖然家世不怎麼樣，但也算得上是個有志青年，沒想到居然鬧出這種事！

可惡，女兒的名聲那麼重要，豈容破壞？！

「……爸，我跟你說的你到底聽見了沒有？」歐陽琛琛大聲嬌嚷，喚回父親的注意。

「聽到了。」歐陽丹豪仰靠在皮沙發上，嘴裡銜著煙斗，大手拍拍女兒的肩，安撫她，說起另一件事。

「琛琛，我聽說你們學校有交換學生，你要不要參加？去國外學學語文也好。」

雖然這樣得忍受和寶貝女兒暫時分離，但為了拆散女兒和駱允焰，他不得不這樣做。反正他有的是錢，又幾乎可算是退休了，如果想念女兒，只要飛機一坐，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不然也可以當女兒的「陪讀」，跟她一起住在國外，多好啊！

「不要，我要跟允焰在一起。」歐陽琛琛跟爸爸撒嬌，苦苦央求。「你就答應讓我們在一起……」

歐陽丹豪回答得斬釘截鐵。「別說了，我不可能會答應。」

不管駱允焰有多爭氣、多優秀，但他畢竟還只是個小職員，他捨不得女兒吃苦，絕不可能同意寶貝女兒跟一個這麼平凡的人在一起。

「爸，我不管，反正你不答應，我還是要跟他在一起，我還是喜歡他！」

「寶貝琛琛，他到底是給你下了什麼降頭？」歐陽丹豪簡直不能相信乖巧的女兒竟然會變成這樣。「你別嚇爸爸，你從小就很乖呀。」

「我現在還是你的女兒，沒有變，只是我戀愛了，我真的很愛他。」

「愛？」歐陽丹豪對此嗤之以鼻。「寶貝，你才幾歲，這種話別亂講。爸爸見多識廣，我會幫你挑到一個好人選，讓你一生幸福。」

「不，我說過了，我只要他。」

「反正我不同意。」

「爸，我從小什麼都聽你的，可是我一個小小的心愿，你都不願意幫我，還一直扯我後腿……」

歐陽琛琛眼眶泛紅，強忍淚水的模樣，簡直讓人看了就要心碎。

「我……我要搬出去。」

歐陽琛琛說完便跑回房裡，找出一隻小旅行袋，走到一旁的更衣間開始塞衣眼。

歐陽丹豪簡直慌了手腳，匆匆追上去。他從沒想過，寶貝女兒竟然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男人跟他翻臉，太讓他傷心了。

「寶貝，你不要衝動。」雖然很不滿，他還是不敢讓女兒走。

「除非你答應我們的事，否則我不回來了。」歐陽琛琛唰唰唰地拉上旅行袋，拿起來就往外走。

「寶貝、寶貝琛琛……」眼看女兒執意反抗，歐陽丹豪也火大。女兒長大了，翅膀硬了，居然連老爸的話都不聽，真是氣死他！「好，你走，反正你眼裡只有姓駱的，爸爸不算什麼！你走啊，像你這麼不聽話的女兒，給我滾得越遠越好！我不管你了，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別再鬼吼了。」歐陽媽媽從外頭進門，就看見他們父女倆又鬧得不愉快，忍不住開念。「歐陽丹豪，我女兒真的離家出走了，你知不知道？！」

「……哼！」他怎麼會不知道，但他有什麼辦法呢？

可憐的老父親，縱橫商場數十年，就是拿自己的小女兒沒轍，這也不是他願意的。

多看屋外兩眼，歐陽丹豪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如果寶貝真的不回來，那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歐陽媽媽也疼女兒，生氣地嚷著：「這下好了吧，將女兒激走，你高興了吧？！我告訴你，如果女兒出了什麼狀況，我唯你是問！」

「狀況……能有什麼狀況？」頂多被姓駱的拐走而已，但他是不可能容許這種事發生的。「琛琛從小被我們寵壞了，每個月的零用錢是一般公司經理級以上的薪水，放心，她很快就會受不了平凡的生活，自己會回來的。」

歐陽丹豪想安撫老婆，但說也奇怪，他的眼皮突然沒來由地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