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小涵坐在會議室外，神情有些緊張，她額際微微冒著冷汗，不停地深呼吸，想安撫自己那顆紊亂跳動的心。
來到今天的面試會場，她才發現原來還有別間公司同時被奧爾提斯收購，所以來面試的人很多。本來她還擔心面試的人少，自己會一下子就被看見，現在倒是放心多了。
只不過，不知道面試官是哪幾個主管，希望不要有「他」或她認識的人。
「小涵，沒事吧？不用緊張。」坐在她旁邊的一個斯文男子安慰道。
柳小涵看他一眼，認出他是前公司的同事，「本傑？你也是排今天面試嗎？」她有點訝異地看著他。
張本傑笑著點了下頭。「嗯，也是今天。妳最近過得好嗎？聽說公司收了沒多久，妳就搬到北部來了。」他目光盯著她秀美的臉龐，眼底透露著淡淡的愛戀。
只是他的這些情緒，柳小涵都看不出來。「我妹正好到北部工作，所以我才一起過來陪她。」
「喔？妳是說那個看起來挺福氣的女孩子？她是妳妹？」他回想了下，印象中似乎有那麼一個年輕女孩常到公司來找她。
「嗯。」柳小涵沒有否認，在她心目中，早就將福圓圓當成親妹妹疼了。
他還想跟她多聊兩句時，會議室緊閉的門開了，先前幾個同事魚貫走出來，一個女人站在門邊對照名單喊著－－
「張本傑、柳小涵、吳雅妮。」
除了他們兩人外，另一個坐在他們對面的女人也站了起來，三人一起走進會議室里坐下。
坐在他們對面的三個面試官看來都十分精明幹練，柳小涵悄悄打量了一下，在看見正中間那位俊雅的男子時，不禁緊張地吸了口氣。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她在心底不斷地為自己打氣，想穩住加速的心跳。
面試開始了，張本傑是第一個，中間那個俊雅男子隨著他們的回答同時翻閱手中的數據，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柳小涵多希望他能這樣持續到面試結束，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上官季希看著手上的數據，心底一邊安排著。嗯，張本傑，設計、創意都十分獨特，可以留下來，要是能調到北部的總公司訓練一下，應該能變成南部分公司的招牌……
手指再往下翻一頁，躍入眼底的是張熟悉的秀氣臉龐，他整個人愣了一下，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照片上的人，而後倏地抬起頭，視線往對面的三人掃過去。
柳小涵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一看到他猛然抬頭，心裡馬上苦笑了下。但她沒多做無謂的閃躲，只是微笑迎上他的目光。
下一秒，上官季希整個人失態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驚愕地瞪大眼看著她。
室內所有人都被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兩旁的經理跟助理也都錯愕不解地看著他。
「特助？」在他左邊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上官季希沒有回話，一雙眼仍直直瞪著柳小涵，好一會兒之後，他竟然拔腿就往會議室的門口跑，嘴裡還一邊喊著，「等我一下！人都不準動！」
看他像個急驚風的火輪跑走，所有人都傻了，最後是另一個男面試官回過神，清清喉嚨道：「咳，特助可能臨時想到一些事，我們稍等一下。」要命，特助現在是在演哪齣戲，莫名其妙把人扔了就跑？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但大家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有柳小涵心跳得飛快。她心裡隱隱有個預感，上官季希這麼失態，該不會……是去通知「那個人」吧？
此刻，她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像剛才的上官季希一樣拔腿就跑，但是不行，她還有合約在身，跑得了一時也跑不了一世。
沒一會兒，只見有個男人匆忙跑進會議室，低頭對著會議室的面試官交頭接耳幾句后便又匆匆走掉。
「咳，各位請移步，你們面試都通過了，現在直接進入口試，請走到隔壁的電腦室。」
正在面試的三個人都頓了下，彼此你看我、我看你的，面試根本不到五分鐘就說已經過關了？還真是奇怪。
可納悶歸納悶，他們還是在帶領下一個個進入一旁單獨的小間會議室，裡面已擺設灌好美工軟體的電腦，為的就是現場測試他們的專業能力。
柳小涵有些不安地坐到椅子上，不由自主地猜想，方才上官季希突然跑了，這是為什麼？難不成是去找「他」？但腦海中一浮起這個想法，馬上又被她自己給甩掉。
唇邊泛起一抹微諷的苦笑．她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讓他掛心？再說，他的身邊早就有人相伴了，她又怎麼比得過那個人……
叩叩。
門板輕響兩聲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高大頑長的身子邁開修長雙腿，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到她面前，他一坐下，一張刀刻般俊偉的臉龐也跟著映入她眼底。
柳小涵整個人都傻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方才內心所有的心理準備全在看見他后煙消雲散，只剩下驚愕到有些麻木了的感受。
好一會兒后，男人緩緩地開口，「好久不見了，小涵。」
她仍出神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好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上官季海看到她，心情其實非常激動，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力氣控制自己，才能不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撲上去抱住她？天知道他要用盡多少的自制力，才能不衝上去質問她？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上官……季海……」柳小涵終於能說話了，聲音卻顫抖得自己都認不出來。
「我們開始吧。」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便翻開桌上的資料，開始測試她。
接下來的面試過程，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只能像機械般傻傻地照著他的執行動作，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收回自己散亂的心思，盯著電腦簡單繪出圖案，只有握著筆的手微微發顫，泄露出她的心情。
上官季海看著她專註的側臉，拳頭握了又放，目光緩緩自她眉前往下，來到她眨著長睫的單鳳眼，他還記得這雙眼笑起來時會變成兩抹彎月，她的臉頰上還有個小小的梨渦，靦覥的笑容看了總讓他像沐浴在春風裡一樣自在舒服，身旁傳來的灼熱視線令柳小涵無法專心，她只能胡亂地畫完交差，趁著要起身時不著痕迹地退離開他些許，「好了。」
亂轟轟的腦子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靜終於回復正常，她跟他已經什麼都不是，她不必想太多，在心裡不停告訴自己這句話，並且努力擺出冷靜的模樣對待他。
見她拉開兩人的距離，上官季海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他看都沒有看電腦一眼，只是簡單收起一旁的資料。
「明天開始到總公司上班。」
柳小涵愕然抬眸看向他。「總、總公司？」奧爾提斯如果要她的話，不是會把她派到南部分公司去嗎？怎麼突然又要把她調來北部？
「對，有問題出去後會有助理告訴你，若沒有地方住，公司可以安排宿舍。」
上官季海狀似無意地問著。
「宿舍不用了。」她考量了不說，反正她本來就打算在北部陪圓圓久一點，現在正好，不用回南部了，以後和圓圓一起上下班吧。
她北部有地方住？跟誰？上官季海腦海中竄過這些問題，隨即就想問出口，但他馬上又控制住自己，只對她點個頭笑了笑。
「嗯，那就好，我們這麼久不見了，有空嗎？晚上我請你吃頓飯？」
柳小涵堅決地搖頭。「謝謝總裁，我晚上還有事。」既然他們已經什麼都不是了，那就不要再有牽扯比較好。
上官季海沒有多說什麼，笑著對她點頭后，先一步出去了。
直到他走出門口，柳小涵緊繃到極點的神經才鬆懈一些，整個人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著自己指尖發愣。
許久后，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拿起一旁的包包，也跟著轉身離開這間辦公室。
站在另一間辦公室里，上官季海一手拉開百葉窗葉片，透過縫隙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
「查出她所有的一切。」
上官季希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柳小涵走進電梯里，上官季海雙眸微微一眯，這一次，他絕對不放手了！
提著從超市買來的菜，柳小涵有些失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緒漸漸想起了從三年前她從大學畢業后，幸運進到奧爾提斯工作，當時它就已經是間頗有名氣的公司，一則景十分看好。
而那時候，她還叫做張小涵……
「小涵，把資料拿去印二十份，記得順便釘一釘整理好。」一個濃妝艷抹的大美人拿著一份資料走到一張桌子前，說完話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回應，東西扔了人就跑。
坐在椅子上的張小涵還來不及說什麼，那渾身香水味的人影早就跑遠了，她看著桌上堆疊的資料，真想苦笑。
「小涵，你脾氣也太好了吧？李垧芸說什麼你都不反抗。你一個人做兩人份的工作，遲早累死你。」坐在一旁的同事左雅君看不下去地出聲說。
「算了，反正不多，幫忙做一做總比開會時一起被罵好。」她淡淡一笑，拿起那份資料站起身就要去幫忙印。
「我幫你吧。」左雅君起身跟她一起走到影印室。
一進影印室，裡面空蕩蕩一片，只有一個男人在桌子上趴著睡覺，埋著臉看不出是誰。
這情況張小涵跟左雅君看慣了，影印室要是空蕩蕩的，就代表人全被叫去開會了，而會在桌上趴著睡覺的人，肯定是昨天熬夜加班的在休息。
兩人對看一眼，輕手輕腳地跑到影印機旁，分工快速地處理資料。
「小涵，我剛才是講真的，下次你不要幫李垧芸做事了。」左雅君一邊幫忙她把印出來的資料整理好，一邊叨念著。
「沒關係啦，反正都是小事。」她真的不是很在意，再說要是不幫李垧芸做，她肯定又會指著她的鼻子冷嘲熱諷一頓。
「唉，我知道你怕麻煩。也不知總裁在想什麼，怎麼會讓這麼一個花瓶來我們企劃部？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她還能幹么？」左雅君忍不住抱怨著。
張小涵抿嘴偷偷一笑，「她比較適合公關部。」她脾氣雖好，但也不是完全沒性子，對李垧芸當然也會有抱怨。
「哈哈，說得好。瞧她整天畫張大花臉，裙子穿得那麼短，衣服領口拉得那麼低，也不怕人家看光光。這是公司，可不是酒店。」左雅君笑嘻嘻地說。
「總裁喜歡就好，她不是總裁的女朋友嗎？」她其實有點佩服李垧芸，那樣的穿著打扮可不是人人都敢。
左雅君嗤了一聲，不屑地撇撇嘴，「男人都是只看臉蛋身材的蠢貨，縱使英明如總裁也一樣。不過那都只是傳聞吧，是那三八自己整天說她是總裁的女朋友兼學妹，也不知真的還假的？」
張小涵想起總裁的模樣，遲疑了一下，「應該不是真的吧，感覺上……總裁不像只看外表的男人。」
總裁長得又高又帥，難得還是白手起家的豪門第二代，而且她記得他的眼神剛毅而正直，五官也像刀刻般深邃，比起副總裁跟特助的俊美，總裁的帥是那種很男子氣概的帥，他臉上常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來俊朗睿智，她不太相信他會是個只看外表的人。
「你又知道了？你才剛出社會不懂。哎唷，男人就是那副樣子啦，外表裝得道貌岸然，事實上都一樣。」左雅君早幾年出社會工作，一些事情看得比她還多。
張小涵笑睨她一眼。「你跟總裁很熟是不是？還是很討厭他？」說得像是自己跟總裁多熟一樣。
左雅君一愣，「好啊……你取笑我？」伸手在她額上戳了戳，一臉笑嘻嘻。
「我是說真的，我覺得總裁不像這樣的人，一個能白手起家吃苦的男人，應該不會是這種見色心起的色狼。」
「那你說他為什麼對李垧芸這麼好？讓她有特權什麼事都不用做。」最令人不滿的就是這點。
張小涵使盡了腦袋想，卻是半天都想不出來。「呃……姑且說是有不能說的秘密吧。」她把周董的名言拿出來借用一下。
左雅君促狹地眨眨眼。「唷……你講得一副跟總裁很熟的樣子，是他的好朋友嗎？」戲譴的反問。
她臉色一紅，沒好氣地拍好友一下。「拿我的話取笑我，你真是討厭！」
「討厭……」故意尖著嗓，學她細聲溫柔地說話。「但是說真的，總裁很帥，你都不動心啊？」好奇地追問。
張小涵搖搖頭，「就像偶像明星一樣吧，總裁長得帥，要什麼女朋友沒有，我動心要幹麼？又不可能有回報。」現實就是現實，不用想得太美好。
「哎唷，那也還有特助跟副總裁啊。」左雅君想了想，「我比較喜歡特助，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看起來脾氣很好。總裁感覺就好凶、好冷冰冰。」
沒想到一樣的人在不同人眼裡感覺竟是這麼大相逕庭。張小涵有些訝異好友對總裁的印象原來這麼差，不禁抿嘴偷笑了下。
兩個女孩一邊笑，一邊把手上的東西快速弄好，左雅君先一步把文件抱回去，留下張小涵把搬出來的影印紙收拾好。
等她要走的時候，看到那個背對她睡覺的男人外套滑下了一大半，她於是輕手輕腳走到對方後面，小心翼翼地幫他把滑落的外套拉起來，又貼心替他把座位上的日光燈關掉，然後才離開。
好一會兒之後，趴在桌上睡覺的男人抬起頭，一雙濃黑的劍眉微微挑起，眼裡帶著兒絲笑意，他摸摸肩上的外套，嘴裡自言自語著，「叫小涵是嗎？」
這個員工怕是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幾次，居然對他這麼有信心，不能說的秘密？
還真虧她想得出來。
隔天上班時，張小涵一到公司就覺得辦公室里的氣氛好像有點怪異，才這麼想而已，一個火紅身影已飆到她面前，她還來不及反應，臉上就莫名其妙挨了巴掌。
啪！清脆的一響，她臉上馬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你幹什麼？」左雅君氣憤地追上去，推開撒潑的女人，把摔倒在地的好友扶起來。「小涵，你沒事吧？」
她被這巴掌打得不輕，頭暈了一下，捂著臉，驚愕地看著那個打她的人。
「你、你幹麼打我？」怎麼莫名其妙動手打人了？
李垧芸蠻橫地瞪著她。「打你又怎樣？誰教你居然敢去告狀？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告狀？」張小涵不解地看向好友。
左雅君靠在她耳邊小聲說：「你還沒進公司前，總裁來了一趟，訓了她一頓，說她要是不願意在公司做事就回家吃自己。」
她剛才也很驚訝，沒想到總裁會特意下樓來罵這個花瓶，當然，更沒想到花瓶居然會出手打人。
「你什麼時候去跟總裁告狀的？竟然敢在背地裡傷人，那些事你不想做就別做啊，我又沒求你。幹麼？還是你看總裁對我好，眼紅了是不是？想趁這機會巴上總裁嗎？」李垧芸越講越過分，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聽傻了。
張小涵被她說得臉色一紅，怒火燃超。什麼叫「你不想做就別做」？還不是她東西扔了就跑，根本沒給人拒絕的機會，況且她的工作沒做完，經理就會拿代罪羔羊－－其他的同事臭罵一頓，這樣還不叫逼？
「你不要亂講，我沒有去跟總裁說這些。」她最後那些話實在太污辱人了。
「你沒去說？那為什麼總裁會知道是個叫張小涵的人幫我做事的？哼！」李垧芸越想越氣，她向來是天之驕女，哪有在眾人面前被罵過，今天還是第一次，她丟臉丟到家了。
張小涵頓了下，神情微訝地看著左雅君，兩人眼神互相交流，彼此都想到了一件事。「該不會是昨天……」昨天在影印室聊天時，有個人睡在那邊，若她們沒去跟總裁告狀，八成就是那個人講的。
左雅君點點頭，也覺得是那個人說的，不過那人也真不夠意思，這種辦公室八卦聽一聽就好，何必把事情掀出來，弄得現在烏煙瘴氣的。
李垧芸看見她們兩人僵硬的臉色，下巴抬得高高的，冷哼了一聲。「怎麼樣？心虛了？就知道你們見不得我好！」
基本上，辦公室里的人都比較相信張小涵她們，大家一起工作少說也兩、三個月了，他們都不相信她會是這種小人。
「張經理，你看啦！張小涵跟左雅君聯起來欺負我一個，還在總裁的面前亂說話，害我被罵。」李垧芸一手扯過在人群后裝死的張經理，跺腳嬌嗔地抱怨著。
張經理只覺得頭上飄過一朵烏雲，臉上多了三條黑線，他擦擦額頭的冷汗，囁嚅道：「那個……我想張小姐跟左小姐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要命啊！他們這些小職員不懂，但他這個經理對眼前這位驕蠻大小姐可清楚得很，她家可是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且人家還是李氏鞋業的千金，這尊大神可不是他一個小小部門經理能得罪的。
平常找代罪羔羊罵就算了，這種把白紙染墨、欺壓下屬的事，他還是不敢做得太過分，尤其現在的年輕人受不了工作壓力就一轉身跑了，萬一他讓企劃部的員工都寒了心，全部跟著跑掉怎麼辦？
「張經理！」李垧芸死拽著他的袖子，一雙明媚大眼對他眨呀眨的。
他看了冷汗直流，「那個……張小姐、左小姐，要不然你們向李小姐道個歉就好，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經理！你有沒有搞錯啊？她打人還要我們道歉。」左雅君第一個不服。這是什麼道理？
張小涵緊繃著一張蒼白的俏臉，感覺被羞辱，「我不道歉。」她咬著牙說，再怎麼個性好，她也不可能吞得下這口氣。
「經理！你看她們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李垧芸連扯了好幾下張經理的衣袖，怒氣騰騰地瞪著她們。
張經理滿頭大汗，實在已不知該怎麼解決，想半天，他正想開口叫張小涵跟左雅君回去休息幾天，別在這時斗意氣之爭，就聽到企劃部的門口傳來聲音——
「道什麼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