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尉子云斷斷續續地將剛才落淚的緣由說了一遍，只是這回，她的身邊已經有司徒耀然陪著，所以感覺不是重複著令她恐懼的慌張，而是能輕鬆地面對這段回憶。

「你再也不用怕失去我了。」司徒耀然鬆開緊抱她的臂膀，捧著她的臉龐，讓她仰臉注視著自己，「我就在這裡，日後我還想帶你回蒼龍堡，讓你一直留在我身邊，所以我們不會分離的。」

「蒼龍堡……」尉子云喃喃自語地迸出了輕音。

「怎麼了？」司徒耀然納悶道：「我說過我想把你留在身邊吧？所以我希望可以帶你回堡去，還是……你捨不得離開江晴鎮？」

「不、不是啦！是我爺爺他……」尉子云想起了自家爺爺的叮囑，臉上突然染滿了紅暈。

「尉老爹怎麼了？」司徒耀然倏地緊張起來，「難不成他已經給你訂了親事？」

所以尉子云才會哭成這副樣子嗎？

因為她想跟他在一起，但偏偏親事已訂……

「不是啦！爺爺沒有替我訂親，他只是……」尉子云困窘地低下了頭，「爺爺他說……我們的事，好像傳得人盡皆知了。」

「咦？」司徒耀然微愕，「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尉子云紅著臉應道：「因為這半個多月來，我們一直在一塊兒，所以江晴鎮的大部分鎮民，都以為我們倆……」

「呃……」遲鈍如司徒耀然，這時候也終於明白尉子云在說什麼了。

「聽爺爺說，他還常遇到有人問他，什麼時候要……」猶豫好半晌，尉子云終於吐出了極細的低音，「替我們辦……辦喜事……」

吞吞吐吐的音調掩蓋不了令人驚訝的現實，司徒耀然先是一愣，繼而吐出了尷尬的笑音。

「這……居然會被誤會得這麼徹底。」司徒耀然表情微僵，「我並沒有打算這麼快就教你決定終身大事的，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尉子云乾笑了幾聲，她抹抹半乾的淚痕，續道：「不過，我自己有好好考慮過某件事了。」

「某件事？」怎麼今天意外這麼多，還一件接著一件？

「就是……」尉子云漲紅著臉應道：「我會學著早些把司徒大哥當情人看待，或是當丈夫看待，因為既然我都已經不想跟你分開了，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就只能當夫妻了嘛！」

她說得認真，眼神卻是害羞到左飄右移，讓她的表情失去了些許謹慎，反倒多添幾分逗趣模樣。

面對她的反應，司徒耀然一方面想笑，二來又為她的認真而感動，兩種心情交疊在一起，讓他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子云……」司徒耀然做了個深呼吸，先平穩了下自己的複雜心情之後，才淡笑著開口應道：「你說的沒錯，既然你都已經做好決定了，那我就直說了吧！」

「咦？直說？說什麼？」尉子云聽著他熟悉的笑音，感覺心裡好像怦咚怦咚地跳個不停。

先前只是把他當大哥看待的時候，並不會這樣的。

但是現在……她的心裡已經不自覺地開始把司徒耀然視為一個「喜歡自己，而自己也喜歡」的男人了嗎？

一想到那份喜歡的心情，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只是純粹地纏著一個家人般的兄長，尉子云突然覺得雙頰紅燙了起來。

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吧！

不想失去、不想分離，只想永遠相守在一起。

是因為這樣的感覺，才讓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可以開心、幸福地過一輩子。

「其實，我這兩天一直在想，如果你到最後，還是只想把我當大哥，那我該怎麼辦。」司徒耀然雖然很清楚自己在尉子云的心裡有多麼重要，但他也知道，這就像他與兄弟們感情深厚，卻僅止於友誼一樣，有些時候，人的感情就是跨不過那一關，無法成就愛情。

所以儘管他很希望可以帶著尉子云回蒼龍堡，可他也知道，凡事都有個萬一。

「呃……原來我們倆這兩天都在煩惱要不要在一起的問題啊！感覺有點傻呢！」尉子云困窘地吐出了笑聲。

其實，他們早就互相喜歡著對方了，沒想到還要兜這一大圈。

不過，這也表示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是真的經過了深思熟慮吧！

「我們的默契，好到連煩惱都很一致。」司徒耀然也不否認，他僅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香袋，遞給了尉子云。

「咦？這是什麼？」尉子云納悶地瞧著司徒耀然遞給自己的東西，小香袋上綉著淺色的雲朵紋樣，裡頭似乎裝著什麼硬物，摸起來圓鼓鼓的。

「這就是我思考了兩天後的成果。」司徒耀然指指香袋，笑道：「打開吧！這是要送你的。」

「送我的禮物嗎？」尉子云又驚又喜地拉開繩結，倒出了裡頭的硬物。

躺在掌心上的，是條用紅絲繩串起來的項鏈，它的鏈墜是個中空的圓球，而且這個球體還是由許多細緻的鐵片交疊構成，透過它們相疊的縫隙，還能夠看見裡頭有個閃耀著亮光的金色小球。

「這個是？」尉子云訝異地左右打量著，「好細緻的小玩意兒，司徒耀然，這是哪來的啊？」

「是我花了點時間打造的。」司徒耀然指著上頭的紅繩與墊在底下的香袋，續道：「今早我就是去買這些。」

「咦？你、你特地做給我的嗎？」尉子云忍不住尖叫出聲。

蒼龍堡的神手，那個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想延攬他到門下，希望能得到他手藝的司徒耀然，他居然替她打造這麼精緻小巧的項鏈！

「我想過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示愛，我們之間都還是有一段情誼存在。」司徒耀然嚴肅地迸聲道：「所以我打造了這個項鏈給你，若你願意接受我的感情，它就是我送你的定情物，如果萬一，你對我只有兄妹之誼，那這個就是我認你當義妹的證明，這麼一來，假使日後有人想找你麻煩，你就可以帶著這個到蒼龍堡求助。」

「司徒大哥……」尉子云沒想到司徒耀然居然連她沒有接受他心意時的將來都考慮進去了，甚至他還心胸廣闊到願意接納兩人只是兄妹情誼。

「這個圓鎖球，全天下就只有我解得開。」司徒耀然笑道：「所以它是很難被人仿造的，只要你把它送到蒼龍堡，我就會知道了。」

「說什麼話嘛！才不用那麼麻煩哪！」尉子云感動地往司徒耀然身上抱去，「我要跟你一起回蒼龍堡！我希望日後你不再只是我的大哥，而是我的……我的……」

關鍵的話語吞吐了好半晌，卻還是梗在喉間出不來，尉子云的紅唇反覆地張張闔闔，但就是無法大方地吐出「夫君」兩個字。

司徒耀然迸出了輕聲笑音。

其實，即使沒有尉子云這句親口確認，他也已經徹底明白小姑娘的心情了。

「子云，不用太急，慢慢來吧！今後你多的是時間喊我，不管是夫君、丈夫，還是我的名字。」溫音迸露，司徒耀然勾起了她藏在自己胸膛里的羞紅臉龐，微笑著低頭，吻上了她的柔軟唇瓣。

這算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吧？

因為他這個跟前跟後喊大哥的小妹，終於開竅，想跟他由兄妹變夫妻了！

愛熱鬧的江晴鎮，辦起了前所未有的盛大喜事。

早就等著暍尉子云與司徒耀然喜酒的鎮民們，一聽見他們終於決定成親，個個興高采烈，紛紛送上賀禮。

由於禮物實在太多，幾乎要把蒼龍堡分部的後院都堆滿了。

尉子云是打小生長在鎮上的小姑娘，太多人都認得她，把她當鄰家小妹妹、小女兒看待，因此在得知她要嫁給司徒耀然之後，立刻就引來一大群熱心的大嬸，忙著替她籌備嫁衣、首飾。

也因為有眾多鎮民的熱情幫忙，所以婚事的籌備並沒有花掉太久的時間，小倆口便得以正式成親。

一向好玩鬧的赤焰火狼，為了能讓司徒耀然在日後多為他們打造些驚人的兵器，因此很義氣地自願扛下代新郎敬酒的責任，早早就將司徒耀然趕回新房去。

設在蒼龍堡分部的新房雖是臨時布置，但門窗上已貼了紅紙，不管是鴛鴦枕、綉被，都由熱心的婆婆媽媽一手包辦，所以看起來依然喜氣洋洋，絲毫沒有半點簡陋感。

不過，當司徒耀然進房裡的時候，只見該坐著新娘子的喜床上竟是空空蕩蕩的，沒半個人。

而他的新娘子，沒能乖乖在床上候著也就罷了，這會兒居然挨在放著酒菜的桌邊，微掀紅巾偷偷啜飲著壺裡的美酒。

「子云……」司徒耀然隨手把門給關上，對於尉子云那一副小心翼翼，卻又早就穿幫露餡的動作感到好笑。

「啊！司徒大哥，你什麼時候進房的？」尉子云完全沒料到司徒耀然居然會這麼早回房，嚇得她的魂都快掉了一半。

「奏禮奏恆說要替我擋酒、敬酒，讓我先回房了。」司徒耀然走近桌邊，笑問道：「你渴了？」

「因為新娘子的規矩好多嘛！讓我又渴又餓了一個晚上……」尉子云輕吐舌尖，沒轍地應道：「拜堂前雖然稍微吃了點東西，可是桌上的酒香一直飄呀飄的——」

「所以你就不知不覺地被勾到桌邊，動手倒酒。」司徒耀然截了她未完的話，一邊忍著笑意往下接續。

「嘿嘿……司徒大哥真了解我。」尉子云尷尬地笑道：「對不起喔！會不會很失望？我原本應該坐在床上等你來掀紅巾的。」

這下子，氣氛似乎都給她破壞光了。

「無妨。」司徒耀然拉著她在桌旁坐下，又將她半掀的紅巾取了下來，「餓了就先吃點吧！」

剛才在喜宴上，他就一直惦著尉子云，擔心好動的她沒辦法靜靜地等著他，果然……

事實雖不像他猜的，卻也差不了多遠。

「嘩！」尉子云開心地動起碗筷，一邊享受美味，一邊對司徒耀然說道：「還是司徒大哥對我最好了。」

「聽說這是陳年老酒，客棧老闆自己獨家珍藏的。」司徒耀然聞著壺裡不斷散發出的香氣，於是動手替自己跟尉子云各倒了一滿杯。

「對呀！他是死去的爹的好朋友，一直很照顧我，一聽說我終於要出嫁了，二話不說就送了好多禮。」尉子云欣喜地將酒一口飲盡，熱呼呼的感覺再加上成為司徒耀然妻子的興奮感，讓她開心得根本就忘了要去注意，其實她的酒量並不好。

「江晴鎮的很多人都疼著你。」司徒耀然淡淡笑應，「我娶了你之後，總覺得像是多了一整個鎮的鎮民當家人。」

「那這裡就是司徒大哥第二個家了。」尉子云逕自替自己倒了第二杯酒，香甜的滋味讓她喝到幾乎停不下來。

「不過之後，你就要住在蒼龍堡了，會想家吧？」司徒耀然伸手往尉子云的頰上撫去。

這個清麗的可人兒，今後就是他的妻了。

沒想到山道上那次的偶過，竟然會為他促成這樁良緣啊！

「可是，蒼龍堡今後也是我的家呀！」尉子云喝著，仰著脖子喝空了第三杯酒，「有司徒大哥在的家，就是我們的家……咯、嗯……好好喝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