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滔滔不絕的介紹不斷地傾倒而出，聽來彷彿是一隻吵鬧的小麻雀吱喳個不停，但是司徒耀然卻沒什麼被吵到煩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當他在蒼龍堡里待著的時候，其實堡主也是常常這樣吧！一聒噪起來就兩、三個時辰說不停，久而久之，他似乎已經習慣了。

「你果然很喜歡江晴鎮，瞧你對鎮上的一切這麼熟悉，都倒背如流了。」司徒耀然撥了撥自己過長的劉海，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笑個不停，彷彿全天下的幸福都集中在她身上的小丫頭，覺得她那雙燦亮的眼眸像是可以把人的思緒全都吸進去，跟著她一塊兒得到幸福。

果然有精神的小姑娘很吸引人啊！

「嘿嘿……那是當然的，江晴鎮是我出生長大的故鄉嘛！而且呀……」尉子云說著，突然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來，「我們鎮上還有個很棒的地方喔！」

「比你剛才說的那些都還要好？」瞧她一臉閃爍著興奮與激動的模樣，司徒耀然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對啊！那可是我們江晴鎮百姓的榮耀跟驕傲之一！比能吃到烤山雞還要讓人開心！」尉子云握著粉拳，信心十足地迸聲。

「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司徒耀然聽著她的形容，忍不住想笑。

意思是尉子云最愛吃烤山雞嗎？

所以比烤山雞還要喜歡的，自然就是鎮上最好的。

「嘿嘿……聽了你可別嚇一跳喔！」尉子云嘖嘖有聲地搖晃著手指，賣關子似的傾身湊近了司徒耀然，一臉得意地笑應道:「我們鎮上呀！有蒼龍堡的分部！」

倏地，司徒耀然滿心的好奇突然冷卻了下來，他眨了眨眼，腦袋突然停頓了一下。

這就是尉子云覺得最棒的地方？

乍然聽聞這個自己早就知道的地點，讓司徒耀然有著瞬間的錯愕，而且還有股想大笑的衝動。

他早就知道江晴鎮上有蒼龍堡的分部了，因為他就是要把貨送到那邊去啊！

而且他就是從天涯鎮蒼龍堡來的，所以對他來說，分部設立在江晴鎮上，並不是什麼太令人驚喜的事情，只是聽尉子云這麼說，很顯然地，小姑娘對於蒼龍堡有著一定程度的嚮往吧！

司徒耀然兀自在腦海里思索著，反應自然沒有尉子云期待中的那麼激動，所以反倒引來了尉子云的納悶聲。

「司徒大哥，你該不會連蒼龍堡是什麼樣的地方都不曉得吧？」尉子云露出訝異的表情打量著司徒耀然，「那可是個俠客雲集、權勢絕大，連皇帝都要讓他們三分的地方耶！」

天涯鎮上的蒼龍堡，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裡有眾多高手俠客聚集，他們喜歡行俠仗義，受到百姓的愛戴，是個充滿傳奇的地方。

「我知道蒼龍堡。」司徒耀然淡淡笑應，「只是……你很嚮往那裡嗎？」

平時他都是跟堡里的兄弟們聊天，鮮少過上外人，自然不常聽見旁人如何討論蒼龍堡，又是如何看待他們這群俠客。

但此刻，這個小姑娘很顯然地對蒼龍堡有一定的遐想，卻又不曉得他的身分，在這種情況下，想必可以聽見不少有趣的看法吧！

「嚮往是誰都會有的啊！」尉子云見司徒耀然對於蒼龍堡分部的事似乎不怎麼驚訝，索性往後一倒，癱進了軟墊里休息。

「所以你想去親眼見識？」司徒耀然繼續采問著。

「那倒不一定耶！」尉子云搖搖頭，她露出笑容，又伸了個懶腰，才緩緩應道：「雖然很多人都覺得有機會就該去外地發展，覺得這裡太小了，沒什麼前途，但我很滿意現在的快樂生活，因為鎮上的人都很熱情，人又很好，有半數人都是在替蒼龍堡工作，所以個個學了俠客精神，樂於助人。在這裡生活，讓我覺得天天都很開心。」

她乍聽之下讓人感覺胸無大志的回答，卻令司徒耀然聽得發愣了，因為這個小姑娘，跟他有一樣的想法。

即使有人認為他這個打造兵器的天才，不應該只被困在一座小小的蒼龍堡里，應該造福更多人，但是他覺得現在的他，是最開心的時候。

他很滿足待在蒼龍堡的日子，並不是他不想動、不想長見識，有需要的時候，他依然自由來去外地，但多數時候，他喜歡待在堡里享受那種自在的優閑感覺。

那是一份混雜著熱鬧的平靜感，讓他的心裡因此而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霎時，一股親切感湧上心頭，令司徙耀然對尉子云生出了些許興趣。

「你會不會想離開這裡，到外地看看新鮮事？」司徒耀然主動打探著。

「新鮮事我很喜歡聽喔！所以我老愛跑茶館，聽聽說書人講述各地的趣事，不過說到要出門嘛！我一個小姑娘沒辦法跑太遠，頂多跟著爺爺到鄰近鎮上而已。」雖是因為女子身分有所限制，但尉子云說來卻沒什麼怨懟的感覺，反倒是一臉輕鬆。

「覺得可惜嗎？」司徒耀然續問道。

「不會。若是那天我真的很想出門的話，即使沒有爺爺陪，我還是會想辦法自己上路的。」尉子云很是自信地應道。「想做的時候，我自然會去做，但不想做的時候就不做啊！」

司徒耀然聽著，不由得露出了笑音。

這心思，聽來好耳熟啊！

也許他真該多在鎮上住幾天，跟這個心思與自己相仿的小姑娘多聊聊。

「我喜歡你這個想法。」司徒耀然迸出讚賞的回應，「能夠這麼想，是很幸福，也很令人開心的事。」

尉子云眨眨眼，靈活的黑眸往司徒耀然臉上轉了轉，半晌后，她才緩緩吐出了帶點認真的音調來——

「司徒大哥，你這個人的想法，跟我遇過的人都不太一樣耶！」

「不一樣？什麼地方不同？」司徒耀然微挑眉梢，迸笑問道。

「因為鎮上的人多數還是希望可以有更好的發展啊！尤其是男人。」尉子云聳聳肩，露出一臉的無奈，「而且也會有人覺得，女人應該找更好、更繁華的地方嫁過去，這樣一來，生活會比現在更好。」

「聽你的語氣是不怎麼贊同吧？」司徒耀然發現自己似乎完全可以理解她在想什麼。

在他看來，小姑娘很享受此刻的幸福，偏偏就是有多嘴的人在她旁邊吵得她不安寧。

「當然不贊同啦！那些人眼裡看不見江晴鎮的好，成天夢想著到了外地就能發大財，可事實上他們只是想一步登天啦！這種人去了哪兒，大概都差不多，沒什麼發展吧！」一揮揮手，尉子云輕哼了一聲。

「嗯！我懂。」果然，就像他猜想的一樣。

「就是因為你懂，我才覺得你很不一樣。」尉子云朝司徒耀然露出笑臉，「我不知道你是住哪的，但我想，你應該也很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現在住的地方，因為你的態度很滿足，一點都沒有貪婪或渴求的模樣。」

「你倒真看得出來。」司徒耀然摸著自己的鐵面，笑道：「明明看不見表情，你卻說中了我的心聲。」

「嘿嘿……因為你認同我嘛！所以我猜你應該是跟我同一型的人。」尉子云略顯神氣地笑應。

「嗯！我有同感。」司徒耀然同意地點頭，「所以我覺得你給我親切感。」

「真的啊？有多親切？」尉子云好奇地追問著。

「感覺像是認識很久了，可以聊天聊得輕鬆愉快。」司徒耀然也不避諱，老實說話向來是他被堡里那群俠客兄弟們讚揚的美德。

「既然這樣，等你忙完了，要不要我帶你去鎮上繞一圈？不住下來也沒關係啦！我只是覺得跟你聊天很開心。」尉子云對這個能夠認同自己心思的男人，可說是有著莫大的好感，如果司徒耀然只待一下子就要走掉，她會感到失望的。

「我會在鎮上待個幾天。」司徒耀然點了點頭，算是應允，「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我會教客棧的老闆給你打個折扣！」尉子云聽得心情大好，笑得眉眼都要彎成了弦月狀。

「既然你盛情邀請，我不多住幾天似乎說不過去。」司徒耀然打算處理好貨物，讓雙胞胎兄弟休息兩日就啟程回蒼龍堡的心思，突然有了動搖。

原本只是想跟她多聊一下而已，但是瞧著她開心的笑臉，他卻興起了再多住幾日的念頭，甚至是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如果我真的住上十天半個月，你有空帶我四處逛逛嗎？」

畢竟是個小姑娘，就算聊得來，要她一直陪著他這個陌生男子，就不曉得她肯不肯了。

「有！沒空我都擠出時間來給你！」聽見司徒耀然的問句，尉子云幾乎是驚喜得想尖叫。

「我回頭向兄弟說一聲，然後就多住段時日吧！」司徒耀然彷彿是被她的笑意感染了，他勾起唇角，跟著迸出笑音。

「嘩！太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聊聊了。」尉子云聽見他的肯定答覆，不由得高舉雙手歡呼出聲，「好棒喔！到時候我會盡地主之誼，把江晴鎮上所有有趣的地方都介紹給你的。」

「那我就說些外地的事給你聽吧！雖然我去過的地方不多。」一個決定，讓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些，司徒耀然笑著問道：「你平時喜歡聽些什麼趣事或新鮮事？」

「我呀！只要是沒聽過的，我都愛聽，不過我最愛的，還是聽說書人說俠客故事了！」尉子云自負地指著自己笑道：「如果你想聽，我也可以說給你聽喔！因為我幾乎都背起來了。」

「哦？」司徒耀然被她勾起了興趣，「可以說幾個給我聽聽嗎？」

他倒是想知道說書人平時都怎麼傳誦兄弟們的事迹。

「當然。」尉子云一說起蒼龍堡俠客，精神就來了，「我知道很多人的故事喔！有蒼劍之主、斷刃風乾流、飛爪捕快、玉面鐵扇……」

見她一副如數家珍似的傾倒而出，司徒耀然一邊聽著，覺得新鮮，畢竟是從外人口中聽見兄弟們的名字，再來則是感到有趣，因為他跟兄弟們平時可都是互喊名字，別稱這些都是外人在喊的。

「怎麼樣？想聽誰的？」尉子云說了一大串，然後才停下來向司徒耀然詢問。

「邪刀鬼見愁吧！」司徒耀然隨口指出堡里風流事迹最多的花花大少。

「鬼見愁這個人啊！據說他的長刀能夠以一敵百，隨便一揮就可以砍下十個人的腦袋，然後他很愛喝酒，有一次……」尉子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聽到的故事搬了出來。

不過她才剛說沒兩句，司徒耀然已經扯動唇瓣，迸出了笑音，「不是以一敵百，也不是一刀砍十個人。」

搖搖頭，他訂正著尉子云的說法，續道：「事實上，他頂多以一敵十，長刀揮下去可以砍掉三個人的腦袋，因為他的刀沒那麼長，只有從這邊……差不多到那邊。」

他伸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長刀的弧形，對尉子云介紹起來。

畢竟鬼見愁的刀就是他這雙手打造出來的，他很清楚威力大小。

倒是這坊間的誤會還真大，可見說書先生平時把他們兄弟傳得有多種。

「呃？是這樣啊！」這些故事畢竟也是尉子云聽回來的，她也曉得說書先生會講得誇張點，不過司徒耀然顯然比說書人知道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