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帶著微微寒意的清晨,蒼昊抬起手臂縮回被中,雖是該起床用早膳的時刻,他卻衣然抱著閻月殤窩在床上。
原因無它,只是為了能多看閻月殤熟睡的臉龐一會兒。
「月殤……」蒼昊輕撫著閻月殤的髮絲,雖然極不願吵醒他,但他剋制不了自己撫摸閻月殤的衝動,所以只好盡量地讓動作輕而且柔。
不過事與願違,當蒼昊想往閻月殤的頰上吻去的時候,敬方突然前來敲門。
「月殤少爺?請問您是否要起身用膳了?」
蒼昊雖然覺得敬方有些殺風景,但想想昨夜自己讓閻月殤累了一晚,閻月殤應該也餓了,於是他推了推閻月殤,有些不舍地將他從睡夢中搖醒。
「月殤?早上了,起來吧,敬方總算送早膳來了。」蒼昊吻著閻月殤的唇,一邊在他耳旁柔聲喚著。
「好……」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閻月殤根本沒起床的意思,他翻了個身,繼續窩到蒼昊的懷裡去。
「月殤少爺,該起身了。」敬方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由於房裡沒任何動靜,他只好提高音量再叫一次。
「月殤,起床了。」蒼昊也不想讓敬方久等,於是他拉起閻月殤,捧著閻月殤的臉往他這個小情人的唇上吻去。「清醒了沒?」
「嗯……一點點清醒。」閻月殤揉揉眼睛,回了個吻給蒼昊。
「敬方總算送早膳來了,把衣服穿好吧。」蒼昊笑著替閻月殤把衣服披上,「我去開門讓他進來。」
自從閻日愁不再出現后,蒼昊幾乎從早到晚都陪在閻月殤身邊,而閻月殤也像是要捕捉過去缺乏的溫情一般賴著蒼昊,於是兩個人開始共宿影星閣,敬方也索性將兩人的早膳都送到影星閣來。
僕役將兩人的早膳放在桌上后就離開房間,但敬方卻在原地沒動,他看著坐在床上的閻月殤,眉頭微皺。
「也許該維持除非莊主下令,否則蒼昊不許靠近影星閣的禁令。」敬方突然吐出一聲嘆息。
雖然他也不想當壞人,但是蒼昊老讓閻月殤晚上睡不好覺,這樣閻月殤白天會很沒精神,讓他想稟報什麼事情都不成。
「不行,蒼昊要在影星閣陪我!」閻月殤一聽見敬方的話,立刻跳下床跑到蒼昊身邊,一把抱住蒼昊的手臂。
「如果少爺乖乖起床,那蒼昊當然可以留下來過夜。」敬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少了閻日愁少爺之後,閻月殤著實是開心許多,臉上也恢復原有的笑容,這點是讓敬方感到很欣慰沒錯,他也很感謝蒼昊,可是閻月殤和蒼昊每個晚上不是徹夜談天就是……
想到兩人之間的私密情事,敬方連忙把想象跳過。
總之閻月殤天天都精神不濟是不行的!尤其今天還是各商行老闆前來彙報的日子,若是讓大伙兒瞧見管理山莊和商行的老闆一臉倦意,那豈不是威儀盡失,讓人擔心?
「我、我又不是睡到中午都不肯起來。」閻月殤見敬方一臉正經嚴肅,索性躲到蒼昊身後去。「我每天都是上午就起床了啊!」他探出半張臉偷瞧著敬方,有些害怕。
「月殤平時沒在管事,讓他多睡一會兒應該沒什麼關係吧?」蒼昊坐在一旁,見到閻月殤一臉的畏縮,自然而然地出聲解圍。
雖然敬方也沒說錯,但他還是捨不得心愛的閻月殤被罵。
「平時是無所謂,不過每個月三號是商行向少爺彙報的日子,所以還是得早起。」
儘管莊裡大部分的事都有敬方打理,但這類關係到生意上的問題,還是需要閻月殤這個主子來裁定。
「我好累,想再睡一下。」閻月殤一聽到敬方的話,突然跑到床上,躲進被窩裡不肯出來。
「少爺……」敬方知道閻月殤和閻日愁不同,對買賣和生意沒興趣,但工作就是工作,再怎麼不喜歡也得處理。「我知道你不喜歡管店裡的事情,但商行老闆拿了帳本過來,說這兩個月鹽行完全沒生意。」
「完全沒生意?」閻月殤沒開口,倒是蒼昊插話了。「是出了什麼事嗎?」過去他在故鄉,偶爾也聽聞過有商行受到地痞流氓搗亂,所以影響了生意,莫非清玉山莊也遇上同樣的問題?
敬方原本還有些顧忌,但瞧瞧閻月殤似乎沒有搭理的意願,於是他索性將問題向蒼昊說明,或許可以藉由蒼昊來說服閻月殤出面也說不定。
「禹暘縣出產山鹽和海鹽,青嵐堡的財富就是靠販賣這種鹽累積起來的,而在老爺年紀大了以後,便將山鹽的生意交給華玉山莊的大少爺管理,海鹽的流通則是由月殤少爺負責。」敬方說著又看了眼窩在被裡的閻月殤,然後嘆了一聲又繼續往下陳述。「老爺的勵志,就是經由商行的管理和經營成效來選擇青嵐堡的繼承人,所以若是青玉山莊的生意出了什麼岔子,那月殤少爺就可能失去繼承權。」
「不能繼承也沒關係,我只要跟蒼昊在一起就好了!」閻月殤雖然窩在被裡,但多少還是聽見了一點,在敬方還沒說完之前,他突然探出頭來嚷了一聲,然後馬上又縮回被子里去。
對他來說,能夠跟蒼昊在一起,比繼承青嵐堡、獨攬各家商行或坐擁金山銀礦來得好。
敬方看著閻月殤的反應,心裡只有說不出的無奈。「少爺……若商行只是經營不善也就罷了,但現在可是一點生意也沒有。」為了勾起閻月殤的注意,敬方加重了語氣。「少爺,倘若清玉山莊沒有收入,那在鹽行做事的、海邊曬鹽的工人,包括清玉山莊的下人們,以及蒼昊和少爺你,都會跟著沒飯吃,所以鹽行的生意,關係的可不只是青嵐堡的繼承權而已,還請少爺三思啊!」
聽了敬方的話,閻月殤才掀開棉被坐了起來。
閻月殤輕輕蹙了下心,淡淡地出聲響應。「對不起,敬方叔叔,我不鬧脾氣了。」畢竟,想逃避是一回事,但因為他的任性而害了那麼多靠商行吃飯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敬方見哀兵政策有成效,於是轉向閻月殤繼續說明。
「據商行老闆說,大約兩個月前開始,商行的客人逐漸減少,到最近半個月,連老主顧都跑得不見蹤影。」
蒼昊聽到這裡,忍不住又提出疑問。「百姓每天都要用到鹽,怎麼可能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青嵐堡做的不是小買賣,我們顧用工人采山鹽和海鹽,再批給縣內各個小店、還有外地來的商旅,而不是直接賣給一般居民。」敬方搖搖頭,然後才對蒼昊的疑問提出解答。「所以百姓們向哪間商店買鹽,與我們並沒有直接關係,現在流失的是縣內的商家和外的商客。」
「但他們還是在做生意吧?這就表示提供鹽源的另有其人了……」蒼昊跟著向敬方探問。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閻月殤抱著雙腿坐在床上,將臉埋進膝蓋里,悶悶地說。
「什麼?」敬方與蒼昊同時發出驚愕的問句。
「你知道?」先出聲的是蒼昊,他一直以為閻月殤沒有辦法處理這種問題,所以才幫著想法子,卻沒想到……
「恕我失禮,但月殤少爺怎麼會知道這事?」敬方記得近來閻月殤鮮少過問商行的事,一心只想與蒼昊快樂過活,而他基於想讓少爺幸福的念頭使然,所以也沒多加阻止,只是將商行的生意攬下來管理,但是為何從不注意商行生意的閻月殤會知道這件事?甚至還知曉其中緣由。
「我是說,二哥知道。」閻月殤又補上了一句。
「閻日愁?你是說閻日愁早知道商行出了問題?」蒼昊雖有些驚愕,但想想閻日愁那性子,確實比閻月殤來得積極,而且對於做生意這事,閻日愁著實比閻月殤靈活許多,所以要說他早已察覺,甚至已調查出其中的問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哥他找了花樓的姑娘幫忙打聽,所以才知道這件事的。」閻月殤低下頭去,彷彿做錯事的人是他而不是閻日愁。
當初閻日愁成天往花樓跑,為的不只是發洩慾望或玩樂,而是為了調查商行近幾個月來盈虧上的問題,由於花樓里龍蛇混雜,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會聚集在那裡肆無忌憚地高談闊論,所以閻日愁才找花樓的姑娘替他探問消息。
只不過……男人嘛!不玩女人才有鬼,尤其是閻日愁又是個正常的年輕男人,所以他樂得泡在美人鄉中,只是對閻月殤來說,這就是種壓力了。
「花樓?」敬方一聽見這詞兒就皺起眉頭,雖然他很想念上兩句,但此時商行的危機比少爺跑去花樓的問題更加嚴重,再說上花樓的是閻日愁,而不是眼前乖順的月殤少爺,所以敬方縱有再多的抱怨,也只能把話吞回去。
「你的意思是,上回閻日愁找的那位姑娘就是替他打聽消息的人?」蒼昊這才明白,原來閻日愁去花樓卻什麼女人都沒碰,是因為他並不只是單純的去找樂子,他本來還以為閻日愁說的話只不過是借口。
「嗯,就是上次蒼昊和二哥去花樓找的那位碧水藍姊姊。」閻月殤越說越小聲,雖說他與閻日愁可算是兩個人,但實際上不管是閻日愁還是閻月殤都是他啊!他無法接受買女人的事,也知道敬方不喜歡,所以他真的很怕敬方開罵。
「果然是那位姑娘。」閻月殤的回答證實了蒼昊的猜測。
回想起那一天見過面的碧水藍,蒼昊還記得她是個能言善道、眼神銳利的姑娘,而且很會應付難纏的客人,怪不得閻日愁會看上她、還找她當探子。
敬方皺緊眉頭,雖然心裡想罵卻又氣不起來。「總之現在先別管花樓的姑娘了,比較要緊的應該是商行的問題吧?」不管怎麼生氣,事情還是要解決,更何況有了蒼昊之後,閻月殤不可能再上花樓找姑娘,所以這份抱怨他也就自個兒吞下來了。
「其實,商行沒客人是因為他們都向大哥買鹽去了。」閻月殤吞吞吐吐道出實情。「大哥先找人把商行里的海鹽都買了去,鋪子里的老闆進不到海鹽,只好轉向大哥買山鹽。」
「大少爺?」聽見這消息只讓敬方的眉頭皺得更緊。
「嗯,而且大哥還趁那些老闆買鹽時,硬是跟他們打了契約,說要買山鹽就得連著買五年,期間不可以向我買海鹽。」
由於閻日愁早已調查出實情,所以閻月殤自然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只是近日來與蒼昊一同生活的快樂時光,讓他一下子忘光了這些事情,再說他也不是很想去管那些複雜的問題,所以才沒同敬方說明。
但,他卻忘了還有很多人靠清玉山莊的鹽行吃飯。
「這聽起來,簡直像是你大哥想弄垮清玉山莊。」蒼昊雖然知道閻月殤上頭的兄長在暗地裡較勁,卻沒想到情況會演變至此。
「而且,大哥還要他底下的商行管事在帳本上作假帳,把爹的錢全都私藏起來。」
閻月殤吞了吞口水,雖是一臉無辜與無奈、講出來的卻一句比一句還要驚人。
「什麼?大少爺他做出這種事!」敬方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來你的大哥似乎很想吞併所有的財產。」蒼昊轉向閻月殤說道。
「如果沒有我就好了……」閻月殤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蛋。「若我不在,那大哥一定能成為青嵐堡的繼承人,也就不用做這種事了。」
「月殤少爺,您這樣的想法若是讓老爺知道了,老爺會難過的。」敬方對於閻月殤的自怨自艾感到不以為然。「大少爺做出這樣的事情,並不是因為有您或二少爺存在的緣故,而是因為大少爺做事不夠光明磊落,請您千萬不要將無謂的罪名加在自己身上。」
「月殤,敬方總管說得有理,因為你大哥不只針對清玉山莊,就連你爹的財產都想侵佔,不是嗎?」蒼昊走到床邊,輕輕地摟住閻月殤微顫的身子柔聲安撫。
「我不知道。」閻月殤把頭埋進蒼昊的懷裡,聲調帶著顫抖。「我不懂大哥到底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在當閻日愁的時候,看過了太多因為生意往來而不得不明爭暗鬥的事情,所以對商行的管理是一天比一天排斥,再加上爭權奪利的兩個人又是他的血親,這對於性好和平的他來說,無疑是種打擊。
「月殤……」蒼昊迸出無聲的嘆息。
他知道依閻月殤的性子,絕對無法接受這種事,但是現下的問題已經大到容不得閻月殤逃避。
「月殤少爺,請容我說句逾矩的話。」敬方突然出聲打岔,表情嚴肅。
蒼昊看了敬方一眼,又低頭對躲在懷裡的閻月殤輕勸。「聽聽敬方總管的意見吧,畢竟他跟著過去的閻日愁處理了不少事。」
閻月殤也明白現在不是哭泣難過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時候,所以他探出半張臉對著敬方輕輕點了點頭。「敬方叔叔想說什麼?」
「我希望月殤少爺把調查到的事情告訴老爺。」在敬方看來,閻月殤性子太柔,擋不住大少爺閻宇焰的強勢,所以不如由老爺來處理,對於閻月殤來說,會是個比較妥當的法子,既不用閻月殤出面,也不會將青嵐堡與清玉山莊白白拱手讓給閻宇焰。
「這倒是個好主意。」蒼昊也頗為贊同,他低頭看向閻月殤,輕聲詢問他的意見。「月殤,你認為如何?如果向你爹稟報這件事,那你就不用直接跟你大哥面對面談了。」
不過說來說去,其實蒼昊心裡想的與敬方差不了多少,他也覺得讓閻月殤出面跟閻宇焰談,並不是個好主意。
「不要!」閻月殤一聽見敬方的提議,立刻抱緊蒼昊,肩膀不停地顫抖。
在閻月殤看起來,平時沉默寡言的爹親是個極為嚴肅的人,不但鮮少有笑容,而且也沒對他們兄弟倆有什麼親昵的關懷,再加上他從小就與爹親分開,和娘親及二哥住到清玉山莊,所以對於這個爹親並沒有家人的感覺,甚至可以說……他害怕自己的爹親。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他總覺得爹親比較寵愛二哥,不但經常為了探望二哥而來到清玉山莊,教二哥怎麼做生意,還會與二哥商量許多事。
但爹親卻很少關心他,偶爾來山莊也幾乎沒跟他說半句話。
「爹絕對不會相信我說的話,因為我不是二哥……」自從有了蒼昊之後,閻月殤根本不想再回頭去過閻日愁的生活,所以在無法假扮閻日愁的狀況下,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爹親說明大哥的所作所為。
「月殤……」蒼昊不知道青嵐堡堡主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從閻月殤的反應看來,此法似乎不妥。
「敬方總管,除了這個方法還有別的嗎?如果堡主不相信月殤,我們總得想想其它主意。」雖然他想過點和平的生活,不再打打殺殺,但是現下情況不同,若是他不幫著起來反抗那個大少爺,恐怕閻月殤就要受苦了。
「若是我們手頭上有足夠的證據,老爺應該會相信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敬方相信老爺不會真的就這樣不管月殤少爺,況且這事還關係到老爺自己。
「我有大哥和商行管事的信,是碧水藍姊姊幫二哥偷來的。」閻月殤聽見敬方的話,再度抬起頭悄聲說道。
「既然有信,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蒼昊總算是鬆了口氣。
證據代表了一切,尤其那信還是打從大少爺那邊來的,這樣一來,要說服老爺相信月殤少爺的話,應該不難。
「可是我不是二哥,我不敢跟爹說話,而且爹喜歡二哥,不喜歡我……」閻月殤依然無法走出這個想法,過去的回憶給他太多的陰影。
「月殤少爺!」敬方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不管是您或是日愁少爺,其實都是同一個人,所以日愁少爺能做的事情,您也辦得到!想想這些年來您為清玉山莊所做的,不論是與堡主相處或是處理商行事務的都是您,而不是死去的日愁少爺,請您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
就敬方看起來,閻月殤並不是沒有能力,只是個性太過善良內向,所以無法果斷下決定,但閻日愁學會的事情,閻月殤其實也懂得的,差別只在於想做或不想做罷了。
「月殤,敬方總管說的有理,我相信只要你願意,你應該做得來的。」蒼昊握緊了閻月殤的手,雖然不願逼他,但老實說,山莊的事他實在插不上手,除了儘力保護閻月殤的安危之外,他並沒有任何助益,而這點也是令蒼昊感到遺憾的事。
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夠讓閻月殤稍稍得到一些勇氣,讓閻月殤能夠面對自己的好。
若是閻月殤一直背負著過去的壓力,那無論他怎麼樣疼愛著閻月殤,閻月殤都不會真正感到快樂的。
「我……」閻月殤抓緊蒼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小到快讓人聽不見的聲音響應。「我去和爹說……」
他的決心,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投身商行的人,或許還有更多是因為蒼昊的鼓勵。
*****
青嵐堡偏離禹暘縣熱鬧繁華的城鎮,坐落在一處清幽之地,閻月殤與蒼昊騎著馬、輕裝便行來到這座堡壘,雖說是回家稟報兄長的過錯,但閻月殤卻覺得這座豪華的堡壘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壓力。
若非有蒼昊在身旁,或許他已經膽怯地逃跑了吧!
在通報過下人之後,閻月殤很快地就以閻日愁的身分被迎進大廳。
在不知情的爹親面前,閻月殤努力地偽裝成閻日愁的樣子,乖乖將賬本與信交給爹親,但事實上,他卻緊張得直冒冷汗,看來嚴肅的表情,只不過是因為害怕被識破身分而全身僵硬造成的。
閻月殤將雙手交疊在身後,在旁人眼裡看來他站得中規中矩,不過暗地裡他卻拉緊身後蒼昊的衣袖,並以畏懼的眼神望向廳上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他的爹親--青嵐堡堡主閻振風。
閻振風是個看起來約莫五十上下、目光銳利的男人,他默默地翻閱閻月殤送來的信與清玉山莊的賬本,看著那些商行掛零的記錄,再加上大兒子背叛自己的書信,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日愁,這件事你知道多久了?」閻振風放下賬本,啜了口茶,才轉向兒子,向他質問。
「呃……因為四個月前商行的鹽突然銷售一空,我覺得有異,開始四處探查,卻沒想到是給大哥買去了。」閻月殤為了不讓爹親發現他不是閻日愁,所以努力學著閻日愁的講話態度,只不過他的額上還是緊張的滴下汗珠。
不能發抖、不能結巴……閻月殤在心裡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加上蒼昊就站在背後,總算沒讓自己在面對爹親時拔腿便逃。
「至於大哥造假帳,沒將商行的收入交給爹親的秘密,則是拿到這幾封信才知道的。」閻月殤假裝鎮定地抬眼瞧向爹親。
過去他從來就沒有跟爹親正面交談過,感覺上他就像個私生子,永遠只能偷偷躲在一旁望著爹親與日愁二哥談笑,那原本令他羨慕的親昵,此刻卻成了令他緊張萬分的酷刑。
「那你這幾封信,又是打哪來的?」雖然上面的筆跡是閻宇焰的沒錯,但字跡也是可以作假的。
不能說他這個當爹親的偏心,由於事關大兒子的清白,加上事態嚴重,所以他不論是大事小事,都得問個一清二楚。
「事實上,大哥有個來往密切的姑娘,我是商請那位姑娘替我偷出來的。」閻月殤心虛地提出花樓的事情。
「姑娘?」閻振風挑高眉,疑惑地打量著他。「什麼姑娘?」還是用偷的?一點也不光明正大。
「是花樓的歌女。」閻月殤閉了下眼睛,覺得好似要大禍臨頭一樣。
他把蒼昊的衣袖抓得更緊了些,企圖從蒼昊身上汲取一絲勇氣。
蒼昊默默地支撐著閻月殤的脆弱,對於眼前的情況他實在幫不上忙,所以他暗地探出了手,用指尖輕觸閻月殤。
蒼昊手指的微溫透過接觸傳到閻月殤的手裡,讓閻月殤稍稍平撫幾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臟。
「花樓?」閻振風蹙了下眉心,他沒想到兒子竟然會跑去那種不正經的地方。「那種地方的女人能信嗎?」
說到底,他還是不太相信大兒子會做這種事,尤其來告狀的又是第二個兒子。
「日愁,雖然我說過會以商行的管理和經營成效來選擇青嵐堡的繼承人,但我不希望你耍手段來陷害宇焰。」閻振風板起臉孔嚴肅地教訓起兒子。
事實上也不能怪閻振風有如此想法,因為閻宇焰平時在面對閻振風時,總是聽話而乖順,給旁人的感覺是個聰敏又懂禮貌、知分寸的孩子,反觀閻日愁的行徑,精明又幹練,行事作風又不羈,所以閻振風實在無法完全相信閻日愁的話。
「我、我沒有……」閻月殤下意識的縮著肩膀往後退了兩步,卻撞上蒼昊的胸膛。
蒼昊伸手扶住閻月殤的雙肩,想試著讓閻月殤安下心來,可事實上他幾乎就要忍不住插嘴了。
畢竟,現在閻月殤就在他面前飽受煎熬,而他這個護衛卻只能晾在一旁……
「日愁,我一直認為你有經營生意的長才,與其用這些旁門左道的方法,不如多用點心管理商行。」閻振風斷定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是偽造的,他將那些賬本丟在一旁的桌上,以略帶怒意的口吻對兒子交代。「過兩天你把真的賬本送過來給我瞧瞧。」
他就不相信這兩個月會完全沒人買海鹽,怎麼說清玉山莊底下的商行也佔了禹暘縣大半鋪子的食鹽來源,怎麼可能連包鹽都銷不出去?
「爹,清玉山莊的賬本還有那幾封信都是真的。」閻月殤咬了咬下唇,再度鼓起勇氣嚷道。
事情果然就如他之前猜的,爹親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尤其他告發的還是自己的大哥、爹親疼愛的孩子,由他這個爹娘不疼的小兒子說出口的話,當然沒有人會相信。
可是如果他不試著讓爹親相信自己,那麼清玉山莊以及青嵐堡就有可能落入大哥的掌心,雖然他並不想過富裕的生活,但這麼一來,他所住的影星閣、以及他與蒼昊相遇的東廂庭院,也有可能都由大哥接收,那他以後就不能再與蒼昊在影星閣里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一想到這點,閻月殤的拳頭便握得更緊了些。
他不要事情變成那樣!他想留著那座與蒼昊相遇的亭子,還想在那裡吹笛給蒼昊聽,更希望能跟蒼昊住在影星閣里快樂地過活啊……
無論如何,他都要讓爹親相信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