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實說,他也會覺得喂狼太凄涼,彷彿他這個人一輩子沒幹過啥好事,所以死了才沒人懷念一樣。
如果可以,他倒想教好兄弟一起埋了他,再在他的墳前灑幾壇好酒,以茲紀念他們過去的恩義。
想過自己的心情后,戈楚對於眼前女子的做法也稍稍起了點同情之意。
即使他還是不怎麼習慣中原這些婆婆媽媽的觀念,不過這女人的孝心卻是千真萬確的,所以他就當做善事,幫她一把吧!總說是有緣,她才會在這種時候跟他遇上。
下定決心后,戈楚轉向候在一旁的尹其,本想開口交代他,拿筆錢給那女人葬父,就用不著賣身了,沒想到卻有陣叮叮噹噹的銅錢掉落聲,打斷了他正欲吐出的叮囑。
戈楚回頭往聲源瞧去,只見那姑娘身邊,已經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穿著華貴,看來像富家公子的年輕人,一個則是家丁打扮的中年男人。
原來他們的手腳比戈楚快,已經搶先往紙上撒了錢,只不過這錢,他們卻給得像在打賞乞丐。
一吊錢串得好端端的,他們偏偏就把它給解了,全部散開來撒在寫在賣身葬父的白紙上頭,讓那姑娘要拿錢還得一枚一枚撿。
戈楚忍不住蹙起眉心,因為這行為一點都不像是要救助那女人,倒比較像在惡整她。
真要給她錢葬了老父,給張銀票或幾錠金銀不就得了,做什麼弄得銅錢滿地丟?怕旁人不曉得他出手幫人是吧?真愛招搖!
戈楚在心裡碎碎念了半天,對於這對主僕的行徑是越看心情越不好,正想上前替那女人說幾句公道話,沒料著他們倆又搶先一步,爆出了讓戈楚更為光火的舉動來。
「哪!這是給你的賣身錢。」家丁照著公子的吩咐把銅錢撒開后,便一把將跪在路邊的姑娘拉起,高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家公子的人,走走走,跟我家公子回去。」
「等等……請你們先放手啊……」
細弱的聲音自姑娘的口中吐露,聽在戈楚耳里是聲如蚊蚋,活像餓了三天沒吃飯。
面對這一雙與其說是好心助人,不如說是當街擄人的主僕,姑娘面露緊張,臉蛋慘白,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連連甩著手拒絕道:「小女子多謝公子慷慨解囊,但錢撒了一地,沒能撿起,若現在就跟著公子走,我就無法葬父了啊!」
她爹的屍首還躺在一旁呢!她若被這少爺帶走,誰來替爹收屍?
「這事我管不著,反正錢給你,你就是賣了,買走你的公子就是你的主子,你少在這裡跟我啰唆!」家丁喝道:「再說,現在放你收拾,萬一你帶了錢就跑,到時候我們上哪找人?」
「我不會跑掉的,求求你們,我還要為我爹辦身後事,不管如何,請兩位先放開我吧……」姑娘連連掙扎道。
「我說小姑娘,不就是個死人嗎?你這麼在意做啥?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活人比死人重要多了,管這屍首埋不埋的,你跟我走就是,以後包你一輩子吃香喝辣,天天開心。」公子見姑娘不停地哀求,有些不耐煩了,索性出聲勸誘。
適才路過,見這孝女賣身葬父,他就細細地打量過她,瞧她雖是一身粗布衣裳,模樣卻嬌小可愛,所以才想帶回家一逞淫慾,哪曉得她卻推推託托的,一點也不幹脆。
「我家公子說的沒錯,你還是乖乖聽話吧!」家丁仗著公子在旁,說起話來氣勢硬長几分威風。
「可是我……」姑娘扯著自己的手腕想掙脫兩人,偏偏自己力氣不夠大,怎麼也逃不了。
眼看自己的爹還橫躺大街之上,自己卻遇上這對惡主僕,想要耍賴行徑,當街強搶民女,為自己卻無法抵抗,她忍不住心頭一酸,眼淚也跟著在眼眶裡打轉起來。
戈楚在旁將三人的爭執從頭看到尾,心頭那股無名火是越燒越旺。
搞什麼鬼!這對主僕不只是喜好招搖,根本是兩個混賬東西!
火氣一來,戈楚韁繩一扯,大喝一聲,跟著勒馬衝上前去,直奔那家丁與富家公子,巴不得直接把兩個狼心狗肺的惡徒給踢死。
「啊!」富家公子與家丁見有馬往自個兒狂奔過來,連忙鬆開緊抓姑娘的手腕,為求保命而往旁邊閃開。
姑娘因為突然被拋開,所以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往地上跌去,可戈楚卻是眼明手快地自三人中間穿過,長臂伸出,大掌一撈,便將姑娘抱上了馬背。
「呀!」姑娘沒料到會有人勾起自己的身子,霎時令她渾身騰空,教她嚇得驚叫出聲。
她害怕得雙手亂揮,卻意外地攀上了帶著暖度的軀體,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正給個魁梧男子摟住了腰。
紅鬃駿馬的鬃毛在她的面前輕輕拂動著,她的手抱住的正是這匹馬,而在她身邊,戈楚壯碩的身形比起她來,簡直像塊巨岩,或是高山,正居高臨下地往閃至一旁的主僕身上大量——
「兩個混蛋!你們在幹啥!」突地,粗聲像雷聲般爆出,教一旁的主僕與姑娘都忍不住向伸手去捂住雙耳。
戈楚勒馬停步,氣上心頭的他也沒管手裡還摟著姑娘,瞪向富家公子與家丁便是一陣咆哮。
前些天在早朝時給那崔藍氣了一頓,又讓段曄虎及慕曉陽訓過,他怨氣還沒消,現在又看見這般仗勢欺人的惡徒,叫他怎能不火?
而且這兩人還膽大包天到在他的將軍府門前撒野,簡直是找死!
「什麼叫我們在幹啥?你這個不長眼的漢子,我們才想問你在做啥!」家丁見馬停步,確定沒了危險,立刻擺出家僕威風,開始反喝起戈楚來。
「什麼?」罵他是個不長眼的?
戈楚覺得額前正在爆出青筋,若不是現在身處京城,不是在漠海,非得守點王法不可,他大概早就一刀子下去,教這兩人嘗嘗他當年身為土匪窩三當家的威猛。
「你聾啦?我們問的就是你啊!」富家公子瞧戈楚沒回應,被人打斷好事的不悅感令他忍不住出口譏諷。
「沒錯!我家公子買了這姑娘,你沒事當街搶人,眼裡還有沒有王法?」家丁仰起臉,傲聲質問道。
戈楚瞪著兩人,眼眸里噴出危險的火苗,心裡有股衝動,想把這兩人綁了,吊在將軍府的門前橫樑上三天兩夜,讓他們知道王法不是給他們這等惡民拿來嚷嚷用的。
瞧這兩個平民百姓,看起來不過是家裡的臭銅錢多了點,就養成這般惡劣個性,居然還敢跟他這個在朝廷里當官的將軍講王法?
吼聲正要爆出,冷不防地,眼前的家丁再度搶了戈楚的話,雙手叉腰大聲喝道:「我家公子可是原州知府的表親的世交的兒子,你這個粗人,居然敢惹我家公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主僕兩人聲勢張揚,報上的名號聽來威風,教姑娘聽得有些憂慮,卻也在同時將戈楚的火爆脾性引到最高點。
「媽的!你們這些只會攀親帶故、仗勢欺人的混帳東西!表親的世交又如何?你們連個官銜都沾不上邊!居然還敢跟我講王法、比權貴!」三番兩次被這對主僕打斷自己的話,戈楚簡直是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