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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野一開始就發現孩子了,但他故作鎮定地看著新聞,嘴角倒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孩子拎著被子,一次一小步地靠近他,最後在他坐的沙發椅後面找了個位置蹲坐下來。當他轉頭看到孩子蹲在牆角的模樣,他的胸口像是被捶了一下般發疼。孩子那顯示著不太有安全感的姿態觸動了他,他想起孩子可能過了沒有父親的日子這麼久,雖然看起來聰明伶俐,但有些不安恐怕是大人無法輕易察覺到的。
他無聲地起身,走到他身旁,跟著蹲在孩子旁邊。
「怎樣?小男子漢認床嗎?」
小宇悶悶地看他一眼。
「我忘記帶小可出來了,沒有小可我睡不著……」
「誰是小可?」杜桑野問。
「小可就是小可啊!」小宇愛睏卻又睡不著,回答起來也顯得煩躁。
杜桑野只好耐著性子跟他問了很久,終於才搞清楚小可是一隻玩具兔。即便他看起來比同齡孩子都要成熟,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可能還是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過夜。白天或許還好,但等要入睡時,在陌生環境就無法放鬆而如往常一樣的入睡。
可是問題來了,孩子吵著要那隻兔子,說什麼都不肯乖乖睡覺。最後杜桑野只好求助於喬秘書,根據孩子的形容找出玩具兔的廠商,再查一查附近哪兒有得買。
為了讓孩子乖乖睡覺,他,堂堂大企業的董事長要在三更半夜出門,去買一隻該死的兔子。等他見到童見晴,肯定要先把她抓起來搖一搖,誰讓她隱瞞了這麼久,卻又讓他以這麼猝不及防的方式接手了孩子的照顧工作。
四十分鐘后,杜桑野開著他的賓士車抵達市區,副駕駛座上則是那個頭痛的根源,那個害他半夜出來找玩具的始作俑者。
「那裡、那裡有賣玩具!」小宇指著前面不遠的看板說。
杜桑野對照下喬御書傳給他的地址,確實是這家店沒錯。他現在只想趕緊買了那玩具兔,快快返回郊區的家休息。
可是不幸的是,玩具店早打烊了。
「嗚,小可在那裡!」小宇指著櫥窗里的兔子,鼻子紅紅地說。
杜桑野偷偷嘆了口氣,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我買給你。不過回去你別跟我說不同一隻,又不肯睡喔?」
「他跟小可長得一樣,沒有小可……那有他弟弟也可以。」小宇揉了揉眼睛,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早就打敗身旁的大男人了。
「好吧,我來想辦法。」杜桑野不忍孩子失望,雖然店面打烊了,他還是猛按電鈴,希望老闆剛好住在這兒,可以開門賣他。
可是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他才拍了幾下門,那防盜器的警鈴就響了起來……
「可惡,這啥鬼店」杜桑野氣得想伸腳踢門,但是說時遲那時快,附近巡邏的警察經過,馬上逮住了他。
「這位先生,麻煩你跟我到警察局一趟。」員警拉住杜桑野的手,顯然怕他逃走。
杜桑野簡直哭笑不得,他居然有被誤認為賊的一天?
「警察先生,我沒有要偷東西,我只是要買那隻該死的兔子,才敲了幾下門,那鈴聲就狂響了。」杜桑野解釋著。
「真的是這樣嗎?這孩子是你的孩子嗎?」員警看到站在旁邊的小男孩開口問。
「呃,我想是吧!」杜桑野有點無奈,說老實話他不能肯定孩子是不是他兒子,但現在也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他的猶豫讓員警又懷疑了起來,轉而問旁邊的小宇。
「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媽媽去出差了,爸爸……」小宇看了他一眼,想到每次提到爸爸,媽媽眼眶裡的淚水,這表示爸爸欺負媽咪、讓她傷心了,不是嗎?如果他承認這人是爸爸,那是不是對不起媽咪呢?
「我沒有爸爸。」
孩子的話才出口,杜桑野就想呻吟出聲。這下慘了,他的罪名又多了一條誘拐小孩。
「警察先生,你聽我說,狀況有點複雜,但是我可以解釋……」他還想力挽狂瀾。
「那回警察局再慢慢解釋吧!」員警一把扣住他。
於是杜桑野拜孩子之賜,生平首度被抓到警察局去。
不過如果他以為這就是最慘的情況,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真的教他無言。當他被帶回警察局詢問到一半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一看到那來電號碼,正是他撥了一天的電話,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他趕緊接起來。
「請問是誰打我的手機?孩子是不是在你那裡?你想要什麼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女人帶著哭泣的聲音從手機里響起,她說話的方式還帶著歇斯底里。
「童見晴?」杜桑野訝異地問。
「你是童見晴,對吧?」
「你是誰?你把我孩子帶去哪了?」童見晴在電話那頭詫異地問。
「你先別急!我是杜桑野,你的前夫,或許還是你孩子的爸爸。」杜桑野咬牙說。
「孩子現在跟我在一起。」
只聽得到童見晴倒抽口氣的聲音,時間頓時凝結住了。
杜桑野濃眉緊擰,那表情活像要殺人似的,非常不耐煩地瞪著坐在對面的警察。不過那位警察看也不看他,自然不會被他嚇到。他的威嚴在一天內受到了兩次嚴重考驗,一次是一個顯然對他懷有點敵意,又懷著點好奇的孩子。而另一次就是眼前這個把他當賊,又把他當誘拐兒童歹徒的警察先生。
「警察先生,我已經說得很詳細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明白?」杜桑野簡直想咆哮。如果這人是他的屬下。大概馬上被他開除了。為什麼聽不懂他的話?!
其實警察不是聽不懂,而是覺得太匪夷所思。
「就算我想相信你,也不能隨便放你走,得等孩子的監護人來才行。」警察堅持著。
「你剛剛不是說跟孩子的媽取得聯繫了嗎?」
前妻偷偷生下孩子,多年後孩子自己來找父親,父親為了幫兒子買玩具,不小心觸動玩具店的警鈴。這故事扯得跟連續劇有得拚,警察先生雖然覺得有趣。卻不敢隨便放人。
「你……」杜桑野咬咬牙,身子卻依然穩健地坐在椅子上,原因無他,因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個小男子漢半小時前就禁不住睡神的呼喚,猛打瞌睡。他只好把孩子抱在膝上,讓他靠著自己胸膛睡覺。
這下子用不著小可了,早知如此,他何必為此奔忙呢?還因此被扣在警局,更要命的是多年不見的前妻,居然要在他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見到他。
不過他還有其它選擇嗎?就算能讓喬秘書來保他出去,孩子還是得還給他媽,再見童見晴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警察先生,請問一下有沒有一個小男孩在這兒?我是來找我兒子的,大概七歲……」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杜桑野一抬眼就看到了她。
如果在街上相遇,他肯定認不出她來。這女人纖細的身材搭配上開襟長襯衫,深色窄管牛仔褲,纖細的腰下系著寬大的紅色鉚釘皮帶,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明朗又不失時尚味。她的頭髮跟以前一樣是長的,只是現在再也不是清湯掛麵的潔純模樣,微微松曲的大波浪從她臉頰旁披散而下,給人一種既亮眼又不失溫柔的味道。
她的長相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上過妝的五官更立體,眼眸更深邃。以往的她清純、美得含蓄,現在的她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奪目感。
這個女人讓他感覺既陌生又熟悉,更讓他移不開眼。
「是童小姐嗎?這是你的孩子吧?認得這個男人嗎?」警察起身迎向焦急的童見晴。
童見晴的目光先是看到自己的兒子,緊繃的情緒終於放鬆了下來。
「是我兒子,這男人……我認得。」
她從沒想到會再見到杜桑野。
這麼多年來,她雖然還是常在媒體看到他,但跟面對面總是不同。更別說她的寶貝兒子此刻正趴在這男人身上呼呼大睡.這畫面螫痛了她。
曾經她多麼渴望這樣的畫面,只不過當時她幻想的是個小嬰兒,躺在他的臂彎中,而他凝視著她的眼神會帶著憐惜,還有帶著一個男人擁有一個女人時的堅定眼神。
然而這渴望早在八年前就幻滅了,徹徹底底地幻滅了。她離婚了,學會再也不要去希冀這男人的關注與愛。但為何事隔這麼久,看到這一幕仍然刺痛了她的心?看到這彷彿那些傷口從來不曾癒合,只是被遺忘了而已。
她不喜歡如此脆弱的感覺!
「好久不見,杜先生。」她走到杜桑野面前,語氣極為平淡地說。
杜桑野對她一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有些不滿。
這女人背著他偷偷生了個孩子,竟然還敢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跟他打招呼,好像他只是個路人甲。
「先把我們弄出去再說。」杜桑野抱起孩子,孩子可能累壞了,依然趴在他肩上熟睡著。
十分鐘后,辦完了簡單的手續,兩個人終於走出警局。
「孩子給我。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童見晴伸出手要抱孩子。
但是杜桑野半點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怎麼來的?」
「搭計程車。」她嘆了口氣,今天對她也是辛苦的一天。她搭的飛機才抵達高雄,一開機就聽到保母的留言,說孩子不見了。然後她隨即打了電話跟公司報備,請公司找人頂替她出差,自己就搭上最近的班機回台北了。
她跟保母到處找孩子,直到發現自己手機有好幾通關機時的來電紀錄,她才趕緊回撥。當時她還以為孩子被綁架了,嚇得她腿都軟了。
她怎麼樣都沒想到小宇會去找杜桑野。一個七歲孩子的能耐也未免太驚人了。這孩子早熟而內斂,有些想法總是悶著不說,才會讓她捉摸不到。
「那上車吧!」杜桑野招了輛計程車,拉開車門示意她先進去。
她看著他那不容置疑的姿態,她很熟悉他這種肢體動作,他的權威性在這八年裡有增無減。
若不是孩子還在他懷裡,她倒是很樂意挑戰他的權威。
她終究還是坐進計程車里,他隨後抱著孩子坐了進來。
「很晚了,你該回去了。孩子給我就可以了。」她又側身看他,試圖說服他。
「我認為在經歷過這樣的一天之後,你沒資格隨便安置我。報出你的地址吧,不然司機只好繼續在市區打轉。」他略帶傲慢地說。
童見晴生氣地瞪他一眼.卻又拿他莫可奈何。
最後她還是把地址報給司機了。
讓他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他要查她的地址,不可能查不到的。而她只要跟他解釋這是個誤會,就可以讓他離開。然後他繼續過他的日子,而她過自己的,跟過去的這八年一樣,什麼都不會改變。
她在車上先撥了電話給保母,讓保母放心,並且讓她先下班。
半個小時后,他們抵達了她的住所。他沒把孩子給她,抱著孩子跟著她進了大廈的電梯。進了屋,她幫他開了孩子的房門,他把孩子放到床上,並且在床邊看到了一隻玩偶兔子。
「這就是小可吧?」他露出一抹苦笑。
童見晴詫異地看他幫兒子蓋上棉被,然後兩個人都走出孩子的房間。
當屋子裡只剩下兩人,感覺更是尷尬。因為在這樣的深夜裡獨處,有種親昵感。而她頓覺上心下心。
「我沒想到他會去你那裡。我會跟他好好說,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為了掩飾心底的波動,她堅定地說。
杜桑野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小子帶著一本周刊跟一張我們的結婚照,跑到醫院來找我。還好有個不盡職的護士放了他進來,否則我不知道孩子現在會在哪裡。」
她聞言眼眶馬上紅了。
「我今天原本預定到高雄出差兩天,也請了保母來家裡照顧他。我的飛機才在高雄降落,就接到消息說孩子……不見了,我……」
焦慮了好幾個小時之後,她頓時有些歇斯底里。眼淚居然不聽使喚地落下,她生氣自己的沒用,用力地抹去。
望著她的眼淚、杜桑野的感覺是既不舍又懊惱。他氣這女人完全不把孩子的事情告訴他,又心疼她自己扛起了責任。一個人照顧孩子,肯定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歷程。
「對不起,我失態了。今天麻煩你了,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她已經整理好情緒,隨即平靜地說。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你不會以為這樣打發我走就結束了吧?我們還有事情要談,明天,看是你來找我,或要我過來?」
童見晴聞言瞪大了眼睛,隨即氣憤地看他一眼。但她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知道她不跟他好好談談,是不可能擺脫他的。
「我去你辦公室找你吧。明天早上十一點。」
她不想他再到這裡來,不想他再接觸小宇,萬一孩子真的把他看做父親,最終還是會傷害到孩子的。
「好,你最好別食言。」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童見晴跌坐在沙發上,頓覺渾身力氣都抽盡了。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面對他還是這麼困難?
為什麼他對自己依然有著影響力呢?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她氣憤不已。
杜桑野站在自己辦公桌后的玻璃帷幕前,倒映在眼前的卻不是自己的身影,而是童見晴那生動的五官。
奇怪,對於人的臉孔他是沒什麼記憶力的,為什麼此刻他卻可以清楚憶起她的模樣?或許是壓在他書桌那張結婚照看了太多次了,否則怎麼會如此清晰?
她的長相併沒有改變很多,但她整個人的氣質卻是跟以往完全不同了。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爺爺介紹彼此認識的。那時的她穿著白色的連身洋裝,說話的模樣端莊而帶著羞怯。那時候的她雖漂亮,卻引不起他的注意。
會跟她結婚完全是爺爺的意思。因為他自己沒有特別喜歡的女人,也就同意了爺爺的安排,畢竟爺爺花了很多心思扶養他長大,別的或許做不到,但在婚姻的事情上他倒是可以點頭。
只是或許連爺爺也沒發現這丫頭有著超乎外表的勇氣,否則她怎麼會主動提出離婚?
當年她提出離婚時,他是很詫異,也有點傷心。只是他沒有多去詢問她的動機,更沒有勉強她繼續婚姻。一開始他們是過著柏拉圖式的婚姻,因為他想給她一點反悔的機會,或許她會愛上別人,或是想飛出杜家這方世界。雖然之後兩人意外的有了婚姻之實,但當她提出離婚的要求時,他只能讓她走。
因為他的理智很清楚,這樁齣子長輩安排的婚姻,很可能因為許多因素結束。即便中間有了意外的插曲,但當她決定離開時,他不該攔阻。
更何況當時她的眼神是那樣堅決,甚至是帶著冷漠的。
只不過這回再相見,他卻沒辦法把孩子的事情交給秘書去處理。他對她起了好奇之心,他想探究她,想再見她。
此時敲門聲響起,喬秘書走了進來。
「杜先生,我記得你答應過杜小姐要在家休養幾天,怎麼今天就進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