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天早上七點鐘，柴影思難得的早起，從浴室梳洗完、換上上班衣著後走回房間。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走到床邊拿起自己的手機，然後坐在梳妝台前把玩一番，時不時露出一抹竊笑。

手機的桌面圖片正是昨晚好心幫她騎車回龐家，好避開警察臨檢的龐睿書。他頭上不僅戴著粉紅色的HelloKitty安全帽，臉上的表情更是一絕。他那雙濃眉緊蹙，好看的眼睛灼約發亮，嘴角緊抿，看起來就像個鬧彆扭的小男生，一點也沒平日的威嚴。

「噗哧！」她忍不住笑出來，手撫過手機里的照片。「好可愛喔，怎麼這麼這麼可愛呀?如果他有孩子，肯定也是可愛得不得了。」

這個一臉彆扭的龐睿書一點威嚴也沒有，但她卻對這張照片愛不釋手。從昨天站在家門口等他回來偷拍了這張照片后，她已經看了好多回了。此起平常故作嚴肅的他，這個生動的表情讓他活了過來。

她小時候確實很喜歡這個鄰居哥哥，除了他長得好看外，討她也很疼寵，讓她傾慕不已。原本她還覺得小時候不懂事，才會迷戀龐睿書這傢伙，但是現在一看，他性格中那些討喜的一面又浮現出來了。

她從小就不愛遵守規矩，但是龐睿書卻是個中規中矩的人，屬於那種大人很放心的家族代表性人物。不過因為她成天黏著他，倒是害他背了不少黑鍋。每次她想做什麼壞事，他阻止無效后，終究還是選擇陪著她。一等大人問起，他就會很勇敢地先跳出來承認。大概是那時候他的護短，讓她養成這無法無天的性格，她的父母現在才會完全拿她沒轍。

那些遙遠的記憶一想起，她對他的感覺又多了幾分溫暖。

正當她對著照片又是笑又是溫柔相望的同時，龐睿書被老媽派來叫她起床，順便下樓吃早餐。但他才走到房門口，就發現她的房門半敞，兀自坐在梳妝台前對著手機吃吃笑，一時間勾引起他的好奇心。

他放輕腳步走到她身後，從她頭頂往下看，但這一看卻讓他眼珠子差點滾出來。

「柴影思！」他吼叫著。「你什麼時候偷拍的?」

柴影思被這一嚇差點把手裡的手機摔出去，她抓著手機猛然站起來，卻直直撞上他的下巴。

「唉呀!痛痛痛!」她哭爹喊娘地叫痛，苦著臉揉著頭頂。

「閉嘴!我被你撞破了下巴，該叫的人是我。」龐睿書咬牙詛咒，若不是太痛了，真想先一把掐死她。

「對不起嘛，很痛嗎?」她說著還伸手想要幫他揉揉，卻被他一手鉗住她的手腕。

「不要抓我。」她訝異於他那有力的抓握，他看起來很斯文，沒想到挺有力道的。她的手被抓握在他手裡，感覺到手腕處的脈搏逐漸加速。

「把手機交出來，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虧我昨天還幫你，你居然……」他為之氣結，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罵她了。

「不要。」她另外一隻拿著手機的手趕緊背到身後去，生怕手機被他搶走。

「很可愛嘛，我保證不會外流，你讓我留著。」

真的真的太可愛了，若不是他現在在生氣，她還真想再把安全帽戴回他頭上，然後捏捏他的臉頰。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他眯起眼欺近她，伺機而動，準備一舉奪下她手裡的手機，銷毀那可怕的照片。

天哪，戴著粉紅色無嘴貓安全帽已經夠慘了，沒想到還有更慘的，就是被拍照存證。

「我保證不會外流，你讓我留著嘛！」她的手東躲西閃，想要避開他的追擊。

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身後一拉，她整個人幾乎要跌進他的懷裡。他乘機伸出另一手，想撈住她手裡的手機，卻被她機靈地避開。正因為如此，她的整個人撞進他懷中，與他貼靠在一起。

他的身高高她一截，她站在他的圈抱中，他的下巴正好抵著她的頭頂，頓時一抹異樣的感覺竄過，她微紅著臉抬頭看他。

龐睿書也發現到兩人間曖昧的姿勢與氛圍了，但他想到那張可怕的照片，沒辦法就此放棄。

「交出來，別逼我動手。」他的嗓音低沉，雖是說著威脅的話語，但那好聽的音質依然魅惑了她。

她看到他臉上的決心，跟著牙一咬，將手機塞進衣領里，就塞在胸罩的縫隙間，然後堅定地看著他。「有種你動手。」

看到她那挑釁而堅定的表情，龐睿書真想動手算了，讓她臉上的自信崩解，那快感恐怕會讓他享受很久。但是……他垂眼望著她那比想像中更有料的賁起，耳根居然開始發熱了。

「柴影思，你——」他想說些什麼話恐嚇她，但是腦子卻有點混亂。

看到他那無措的神情，她頓時又覺得這樣的他也很可愛，差點就脫口而出。可是現在還是少惹他為妙，否則把他逼急了，天知道他會怎樣。這個龐睿書可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疼寵她的睿哥哥了。

正在僵持的兩人，因為樓下傳來的喊叫聲打破了僵局——

「影思，下來吃早餐嘍!睿書啊，不是叫你去叫人，怎麼叫到人都不見了?」龐媽媽的聲音從樓下飄上來。

「龐媽媽，我們馬上下去。」柴影思趕緊轉身一溜煙下樓，暫時逃過一劫。

過沒多久，龐家三口外加柴影思，四個人在大理石鑲嵌馬賽克拼花的餐桌前坐定。

龐媽媽眉開眼笑的。「唉呀，就是要這樣，四個人剛好坐滿一桌。多好呀!影思，以前你沒來，都不知道我家餐桌有多冷清。時常只有我跟你龐爸，這小子就算偶爾在家吃飯，也不大吭聲，簡直冷清到極點。有你在就熱鬧多了!」

「對啊，這幾天你龐媽真的很開心，影思，這一點我真要謝謝你了。」龐爸爸也笑呵呵地說。

「唉呀，龐爸龐媽，你們再說下去我就要臉紅了。」柴影思不好意思的說。

但一個抬頭，卻撞見龐睿書不以為然的眼神，好像在說「你也會臉紅嗎」。她原本想瞪他一眼，但一想到剛剛的爭執都是為了那張照片，忽然眉開眼笑地朝他做出無聲的嘴形——好可愛喔!

頓時間龐睿書的臉色變得鐵青，握著筷子的手格外用力。

柴影思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對於他的容顏如今已經相當熟悉，但自從看過他那張照片后，她忽然覺得兩人之間因歲月產生的隔閡及陌生感逐漸褪去。

「影思，快點吃飯呀，怎麼老盯著睿書瞧?」龐媽媽發現了她的目光所在，於是開口說。

柴影思有些困窘地笑了笑，拿起盤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一但那頭的龐睿書卻朝她做出「笨蛋」的嘴形。她原本又想回嘴，但轉念一想，朝他嘟起嘴送上一抹飛吻，他的表情卻像是被箭射到一樣，僵硬了好幾秒鐘。

她差點笑出來，發覺逗他實在太太好玩了。

只是這兩個眉來眼去的年輕人還以為沒人發現，但是龐家兩老可都是看在眼底，然後彼此交換了一個笑容。

早餐就在這種有趣的氣氛中結束了。

☆☆☆

吃完早餐，她回樓上房間拿手提包，隨即甩著機車鑰匙準備出門，但她才踏出房門，就被剛出房門的他堵得正著。

「拿來。」他伸出手，堅定地攤在她面前。

「什麼?」她裝死。

「車鑰匙還有手機。」他瞪她。

她噘起嘴，只好把那串鑰匙放進他手裡，但就是完全不理會他提的「手機」兩字，自顧著就要轉身下樓。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肘。「你不會還有備份鑰匙吧?你答應過沒考到駕照下騎車的，記得吧?」

「那你要載我嗎?」她眼二兄。

「我發瘋了嗎我?」他冷哼一聲，將她的機車鑰匙查扣，一副不打算歸還的模樣。

她泄了氣，緩緩地下樓，然後跟在他身邊走出大門。「龐爸、龐媽，我們去上班了，掰掰!」

「喔，掰掰。」兩個長輩不約而同回答。

但是一走到門口，龐睿書才用遙控鎖將車門解鎖，她就一反剛剛的頹喪，整個人彈起來，然後以靈活到不行的動作打開駕駛副座的門，將自己塞進車裡。

龐睿書看得傻眼，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傢伙居然用耍賴的?

打開車門，他才坐進車裡，她就趕緊乖乖地系好安全帶，然後坐得比幼稚園學生還要挺。

「你還想賴到什麼時候?下車，自己去搭公車。」他將鑰匙插進鎖孔中，遲遲不肯發動車子。

「載我一程嘛，反正你順路。我保證離公司兩個街口就下車，不然搭公車要轉兩班耶，好麻煩喔!」她雙手合十，哀求地看著他。

「把手機交出來，我就可以讓你搭順風車。不只上班，下班也可以。」他一臉嚴肅地說。

「你逼我陪你加班，難道還想讓我自己搭車回家嗎?」她反駁。「算了，我自己去搭公車。」她決定去拿出備用機車鑰匙，偷偷騎車去，反正他也不會知道。

就在她打開車門準備下車時，他越過她的身子將車門拉上，然後無奈地看她一眼，將車子開上路。

她看了他一眼，臉紅紅眼亮亮，頓時覺得心頭湧起一抹溫柔，讓她衝動地想抱住他，親他一個。但她要真的做了，恐怕他會瞪死她吧?於是她只好低聲地說了句：「謝謝你。」

龐睿書沒有說活，只是平穩地開著車。但就因為太平穩了，不習慣早起的柴影思逐漸昏昏欲睡，最後攤靠在椅背上昏迷了過去。

一直到離公司兩個路口的地方，龐睿書將車子靠邊停，正想轉身喊她，卻發現她睡得不省人事了。

他腦筋一動，掏出手機將她睡得歪一邊的臉給拍了下來。然後對著照片悶笑一聲。

她的睡顏帶著點孩子氣，緊閉的雙眼下兩排扇子狀的睫毛，又鬈又翹。鼻樑秀挺，嘴唇豐潤，因為塗上了唇蜜還閃閃發亮，她微張著嘴，乍看有些好玩，但是看著看著卻讓他有種莫名的衝動。

他伸手過去，忍住揉弄她唇辦的慾念，狠狠地揉了揉她的頭。「起床了，趕快把口水擦一擦，真難看。」

「喔，到了嗎?」她還當真伸手去擦口水，但這一擦，把她的唇蜜給擦掉了，手背上沾染了唇蜜。

他皺起眉頭，掏出手帕，拉過她的手細細地擦了起來。「怎麼老像孩子似的，毛毛躁躁。」

她吐了吐舌頭，對他那不經意的體貼感覺到新奇。「謝謝你，我走了。晚點見!」

她衝動地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吻，然後像只彩蝶般飄然走出他的車，徒留下詫然的他，撫摸著臉頰上的餘溫，心兀自跳得飛快。

☆☆☆

這一天柴影思對新工作已經相當上手了，其實她的記憶力佳、組織能力也強，只要看過一次的資料，很快就記住了，所以處理起資料來格外有條不紊。但整個早上，她每有空檔就忍不住透過玻璃望著辦公室內的龐睿書。

她跟柯秘書的座位只跟營運長辦公室隔了一道落地玻璃，那玻璃可以調整顏色，只要龐睿書想，他可以讓大家看不到他。但是上班時間，除非有客人或是主管來訪，否則大多數時間那玻璃都是保持清亮透明的。

這讓她有很多機會可以看他。原本她的座位與柯秘書的並排，都背對著龐睿書的辦公室，但她自己把桌子轉了個方向，讓自己的桌子跟柯秘書的呈L形。她的說法是為了不要讓電腦曬到太陽，但真實的原因恐怕柯秘書也已經心知肚明。

不過因為她這助理還堪用，柯秘書並沒有因為她喜歡欣賞老闆的「美色」就讓她滾蛋。

「柯秘書，我去赴東興的約，下午兩點前會回來。兩點準時開主管會議，把資料準備好。」龐睿書身上穿著筆挺的襯衫，手裡提著公事包走出辦公室。

正在跟資料奮戰的柯秘書驚詫地彈起身」「抱歉，龐先生，我忘記提醒您赴約了。」

「不要緊，我自己記得。我走了。」龐睿書沒有責怪她，因為他知道自律甚嚴的柯肇芬不會再犯同樣的失誤。

看著老闆走出去，柯秘書的肩膀差點垮下來，但下一刻，她又趕緊坐回座位上，跟鍵盤奮戰。

看她一臉凝重，辦公室氣氛頓時緊繃極了。已經是中午休息時間，柴影思總覺得柯秘書的神情不同以往，所以沒有逕自去用餐。

「柯秘書，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你好像很忙的樣子，要不要我幫你帶午餐回來?」柴影思好心地問。

柯秘書連頭都沒抬。「幫我打電話給資訊部門的人，這電腦有問題，我要的開會資料都打不開，鎖住了。」

柴影思拿起桌上電話撥了資訊部門的分機，但是沒有人接，「沒人接，十二點半了，可能都去吃飯了。」

「天哪，可是我兩點開會要用，還得整理一下呢!」柯秘書緊張了。

「我可以幫你看看嗎?」她起身走向柯秘書。

「你看，這個檔案明明搜尋得到，卻打不開。」柯秘書把東西秀出來，確實無法開啟檔案。

柴影思拉過她的鍵盤，將熒幕轉個角度，手指開始在鍵盤上敲著。

看她靈巧的動作，專註的眼神，柯秘書詫異地望著她。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把程式的原始碼叫出來，因為它的設計方法有點bug，當每個部門都有這樣一份資料檔案，命的名是相同的，以至於它無法辨識許可權層級，因此把檔案都鎖住了。」柴影思說明。

「那怎麼辦?如果請工程師來改，還得等他們吃飯回來，改這個要多久?」柯秘書擔憂地問。

「我可以先幫你把檔案叫出來。但修改程式需要許可權，要破除也很容易啦，但我怕隨便改了工程師會不爽，所以……先文樣啦!』』她說著手指一敲，那檔案就在眼前打了開來。

「哇啊！」柯秘書像個小女生似的驚呼，趕緊把檔案存一份到自己的硬碟。「謝謝你，你救了我一命，等一下請你吃飯!我以為這下我死定了。」

柴影思笑笑。「這沒什麼，你先整理檔案，我去幫你買午餐，等我買回來，你應該也做好了。」

柯秘書偏著頭想了一想，終於答應。「好吧，麻煩你了。這個，用我的錢買午餐，樓下的烤肉飯很好吃，就買那個吧!」

她塞了張千元大鈔給柴影思，柴影思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買午餐去了。

十五分鐘后她回來，柯秘書已經把資料印好擺在桌上了。

「托你的福，我現在還有空吃頓飯。」柯秘書從來沒對她笑得這麼開朗過。

她回以溫暖的笑容，將午餐擺上桌。「你請我吃烤肉飯，我就請你吃點心。這是樓下那家咖啡店剛烘烤好的布蕾，等等當飯後甜品。」

「謝謝你，你今天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柯秘書鬆了口氣地說。

柯秘書是個辦事效率極佳的秘書，今天會弄到手忙腳亂，甚至忘記提醒老闆約會，可以說是少之又少的狀況。柴影思毫不猶豫地適時拉她一把，又讓她重拾平日的自信。

「真的只是小事。」柴影思將餐盒遞給她，然後自己也拿出筷子，開心地吃了起來。「嗯，這家烤肉飯真的好吃耶。」

柯秘書一笑。「老實說我第一天看到你，還想說你大概撐不到下班，就會被我罵定。沒想到你比外表看起來更能幹哪！」

「呵呵，要不是我老媽拜託龐睿書他媽，硬是勉強他把我弄進公司，我也不會到這兒上班。其實我不喜歡上朝九晚五的班，我媽終究還是使出終極手段了。」她無奈地笑笑。「不過在這兒上班沒有想像中痛苦啦!」

「是因為這樣，你才隱瞞自己的專長嗎?」柯秘書問，看到她露出詫異的表情，就解釋著：「你對電腦的軟硬體都很熟悉，有這等技能，要謀個好一點的工作也不難。但是你的履歷表真是乏善可陳，你是故意的吧?你不可能如自己寫的，只是高中畢業吧。」

柴影思一笑。「我是T大資管畢業的。搞電腦是專長，剛剛那個算是小case。」

「哇，你是個高材生嘛!該不會還是跳級過的那種吧?」柯秘書真的被她嚇到了，這小女生履歷寫的跟事實實在差距太遙遠了，雖然不算說謊，但完完全全把別人誤導到另外一個方向。

「沒有跳級啦，老師跟我媽都建議我跳，但我不願意。」她隨口說著，一看到柯秘書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只好解釋解釋。「跳級很無聊，每天跟不同年紀的同學在一起，感覺很怪。我不喜歡那麼複雜的人生，所以就這樣正常地念上來，反正這樣也好，我多了很多玩樂的時間。我最喜歡沒有壓力的人生了！」

「你是個瀟洒的女生。」柯秘書如此說，然後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補了一句。「我喜歡你。你以後就喊我柯姊吧!」

「柯……柯姊！」她也被柯秘書那豪爽的作風嚇到了。她發現自己喜歡這樣的柯秘書。

兩個女人對視一笑。

「我們吃布蕾吧，我來泡咖啡。」柯秘書朝她眨了眨眼。

「好。」她開心地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