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今年隆冬的京城似乎格外地寒冷,一場又一場的大雪使得街頭巷尾總是陷在泥濘的泥雪路中,不便人行走。倒是從外地進京做生意的商人比往年多了許多,城裡的百姓因而受益,可以以更便宜的價格買到許多新鮮有趣的東西,以迎接即將到來的除夕。所以,雖然天冷地凍,到處還是洋溢著喜悅之氣。

百姓們說:「這要托太后的鴻福啊。」皇太后今年要過七十大壽了。這在天雀來說是比較罕見的高壽年紀。這十年中天雀不再有大的天災人禍,經濟民生慢慢復甦,好日子似乎已經來了。

但是,皇宮中的情形卻不如民間這樣喜氣洋洋。

太後面對即將到來的壽誕之期顯得越來越心緒沉重。今天她來到趙闡遠的後殿議事堂,見到那裡還有幾個臣子在和皇帝議事,想進去,又遲疑著在原地徘徊。

毆中的一位臣子無意間看到了,急忙起身,「太后陛下有事要和萬歲說,臣等先告退了。」

趟闡遠讓兩位臣子退下,將母后恭迎進來,低聲道:「母后,怎麼這麼急?兒子不是散朝之後就會過去見您的嗎?」

「我知道,但是我實在坐不住了。」太后焦慮地握著兒子的手,「我剛聽說你給彌清說了一門親,竟然是福雅的義女?」

提起這件事,趙闡遠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是、母后是怎麼知道的?」

「彌清這孩子為了這件事這些天鬧到你那裡,這麼大的事情你還想瞞我嗎?彌清近來是怎麼了?越來越放肆!這樣的事情你怎麼可以順著他?」

他很不願意提起這件事,但是太后問到了,只能認真回稟,「彌清三年前去了幽州之後就一直對那個叫漠塵的女孩子念念不忘,我想,如果能讓他娶了她,福雅必然會有所顧忌,這些年的仇恨也就能消磨一些,說不定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福雅那孩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太后嘆氣道:「他表面上笑得越開心,心裡就越是生氣。當年你讓他去幽州,他甚至沒有說一句反對的話,笑嘻嘻地就走了,可是他臨上車前的回頭一眼,讓我至今難忘。這一回他若到京城來,你可千萬不要再心軟了,將他留在宮裡,絕不能讓他再像上次一樣借口脫身。」

「母后,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心中的戾氣該化解一些了。聽說他將幽州城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樂業,而那個叫漠塵的女孩子他很疼愛,我去信提親他並不反對,說要當面和我商議……」

「正因為如此你才更應該擔心啊。」太后頓足,「幽州城中如今只知有福雅王爺而不知有你這個皇帝,你以為這是好事嗎?」

「總好過百姓繼續貧困交加吧。」趙闡遠說:「這些年他上繳的稅款甚至超過了其他地方的總和,天雀的逐漸恢復也有他一份功勞。」

「這更加可怕。他隨手拿出的錢就讓全國百姓受益,他的財富顯然比你這個皇帝還要多。有了這麼多錢,他就算不想反都要反了,更何況……」

「母后,他也是您的親兒子啊。」趙闡遠打斷母親的話,「他好歹也是我的親弟弟,我不信他真的會做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當年的心結再深,這些年總是解開一些了。一切等他來了再說吧。」

太后見趙闡遠不願再談,只好嘆氣離開,臨走前她留下,一句話,「皇兒,不是我心狠不顧他,但是我若坐視不理,只怕他要給天雀帶來災難。」

太后剛剛走出議事堂,就見書妃和琴妃都在門口憂心忡忡地等著她。

「怎麼了?」太后一邊往外走一邊問。

「太后,這件事本不應該麻煩您老人家,但是……我又不敢去見皇上,怕他斥責我教導無方……」

太后笑道:「你還教導無方嗎?宮裡宮外、朝野上下誰不誇瓊名是聰明懂事的好孩子?」

「但是這孩子最近就像是瘋了一樣,非要娶家裡的一個歌姬為妻。」

「男人想三妻四妾倒也正常。」太后不以為然的道,「要娶就娶吧。」

「可是他不是想要那丫頭做妾,而是一定要她當正妃!您知道,年前您已經作主讓司空大人的女兒和瓊名訂婚了,說好明年節后就辦喜事,現在這孩子偏偏要死要活地要退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孩子怎麼會這麼糊塗?」太后皺緊眉,「難道不知道以大局為重嗎?一個歌姬再怎樣爬也爬不到正王妃的頭銜上去。」

「是啊,我勸也不是,罵也不是,他就是鐵了心要娶那丫頭,我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您。」

「明天叫他入宮,我訓他一頓就好了。琴妃,你又怎麼了?」她發現琴妃的眼睛紅腫得好像桃子一樣。

「太后……我的事情比書妃的還要糟糕,正雄……失蹤了。」

「什麼?」太后大驚。「怎麼會這樣?」

「他最喜歡的一個舞姬前幾天突然失蹤,他居然連皇上委以他的國事也不管了,發狂似的到處去找人。昨天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平時跟在他身邊的小廝護衛都說在街上跟丟了他,一天一夜了,我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您……」

「這些孩子真的都瘋了嗎?」太后大為震驚,「怎麼偏偏都為了什麼歌姬舞姬神魂顛倒?這些丫頭難道會什麼狐媚人的手段?」

「平時看來倒也端莊賢淑,不像會用什麼狐媚手段。那個叫綠裳的丫頭跟著瓊名許多年了,因為琴棋書畫都會一些,所以瓊名對她跟對其他丫頭不一樣。我想瓊名身邊多個貼心人服侍是好事,沒想到那丫頭會有這樣的非分之想,勾引得我的瓊名神魂顛倒。」書妃哭哭啼啼,絮絮叨叨。

琴妃哭得更慘,「好歹你的瓊名還能找到人,我的正雄現在不知道會不會落入什麼壞人的手裡,著了道,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不要胡說!」太后板起面孔,「我趙家的子孫有天神保佑,不會出事的!」

「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正雄雖然有點頑劣,但是他向來懂事,又沒有什麼仇人……」

琴妃和書妃哭倒在一起,太后的心緒更加煩亂,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這些事情是被人掐算好了似的,全都趕到了一起來。

此時,有太監匆匆跑來,低聲稟報道:「太后陛下,福雅王爺已經到您的鳳棲殿門口等候了。」

「福雅?不是說他要後天才進京嗎?」太后又吃一驚,對兩位妃子說:「你們的事情先等等再說,瓊名不是荒唐的孩子,這些事情早晚會想通,正雄也會回來的。」

書妃和琴妃雖然著急,但是聽到福雅的名字也不由得為之瑟縮了一下,只是低低地抽泣,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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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是太后最煩躁鬱悶的一天,先是聽聞彌清非要娶福雅義女,一個來歷不明叫漠塵的女孩子,其後書妃琴妃又跑來哭訴自己的兒子為情所迷,再後來突然得到消息說福雅提前入宮覲見。

她最怕的人就是自己這個兒子,永遠都帶著一絲深不見底的微笑看著她。許多年前,當她和趙闡遠討論修改遺詔繼位人的事情時,無意間驚駭地發現門外有人,她衝過去一把拉開門,只見福雅站在門口,就掛著那抹神秘的微笑看著她。

那笑容,讓她終生難忘,有時在夢中夢到都會驚醒。

而今……還未走到鳳棲殿的門口,她周身的寒意就讓她不自在起來。

那一襲白色優雅地佇立,所不同的是,在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冷艷的女子。

「母后,兒臣來得太魯莽了吧?」福雅主動上前攙扶她的胳膊。

「福雅,你不是來信說要後天才到?」太后的身子僵硬,回頭看了漠塵一眼,「這是……你的那個義女?」

「是,她叫漠塵。漠塵,來向太后請安啊。」福雅柔聲道。

漠塵看了眼太后,眼神中透露出的冰冷和不屑讓太后很不舒服。

「見過太后。」她只是微微躬身,並沒有行大禮。

「怎麼像個……」太后把剛到口邊的「野丫頭」三個字咽了回去,驚詫地審視著福雅的身體。「福雅,你的左臂,怎麼……怎麼沒有了?」

「蝶衣公主最近沒有回宮嗎?她沒有告訴您?」福雅笑道:「前幾日我還見到她,她也問我這樣的問題。三年前我的左臂就斷了。」

「怎麼從沒見你在來信中提過?」雖然懼怕福雅,對他有千百種複雜的情緒,但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福雅的斷臂牽扯到她心中最軟柔軟的部分,心疼地說:「這可怎麼好?斷了一臂,生活該有多少不便?」

「漠塵將我照顧得很好,再說我吃飯寫字都是右手,左臂沒了也沒什麼。」福雅輕描淡寫的樣子,彷彿斷臂這樣的大事只是像掉了根頭髮那麼簡單。

「再怎樣那也是你的一隻胳膊啊!到底是怎麼斷的?是被野獸咬的?還是被什麼歹人傷了?」太后心疼地撫摸著那隻空蕩蕩的袖子,反反覆覆只是念著那句話,「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

「宮中一切都好嗎?」福雅隨口轉移話題,「我回來的路上見一切都還是舊樣,但聽說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都已經出宮設府了?」

「哦,是啊。」她心不在焉地回應著,「你皇兄說他們總要有長大成人的一天,如果一直住在宮裡會有許多不便,所以無論是誰,十八歲之後就允許出宮開府,所以現在那些孩子們都住在宮外了。」

「彌清呢?我可是聽說了他不少荒唐事,如果他老是不長進,皇兄會很頭疼吧?」福雅笑問。

這話觸痛了太后心中的煩惱,她不安地看了漠塵一眼,低聲問道:「我聽說你皇兄有意要讓彌清和……」

「母后。」福雅驟然打斷她的話,「那件事先放一放,我還沒有拿定主意,再說他們年紀還小,何必著急呢?」

聽他這樣說,太后反而寬心了,笑道:「是啊,我也說不應該著急,彌清雖然早巳經過了弱冠年紀,是該成家定定心,但是他的太子妃可馬虎不得,最近這幾年我一直給他物色,只是他總是看不上眼……」

福雅聽著母后的感慨萬千,悄悄用眼角餘光觀察著漠塵。剛才他雖然打斷了母后的話,但是以漠塵的聰明,真的沒有聽出點端倪來嗎?他知道入宮后這件事必然會被挑開,但是他還拿不準是否要當著漠塵的面說,還是私下跟她說更好一些呢?

他隨口和母后閑聊,當母后說到三皇子和五皇子最近都為情所困時,他唇角的笑紋加深,回頭看著漠塵,「是人就總會為情所困,只是早晚的問題,對不對,漠塵?」

漠塵當然明白他指什麼,也就隨他一笑。

足足在鳳棲殿逗留了一個時辰之後,福雅才起身要走,太后立刻攔阻,「既然回宮了,又何必跑回到郊外的王府去,那地方又遠,人手又少,每天你再入宮,跑來跑去實在很麻煩,不如就住在宮裡吧,還怕沒有你的地方嗎?你以前住的千秋殿自你走後就一直沒有人住過,我已經命人打掃乾淨給你準備妥當了。」

福雅想了想,笑道:「好啊,那就聽母后的安排。」

漠塵嘴唇一動,想要對他說什麼,但福雅悄悄用手按了按她的胳賻,示意她不必開口。

離開鳳棲殿,有太監要為他們引路,福雅淡淡道:「不必了,這宮中的路徑我再熟悉不過,千秋殿就在前面不遠,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的話當然沒有人敢違抗。

等到四下無人了,漠塵低聲問:「你怎麼就答應留下來了?萬一他們要對你不利,燕生都還留在宮外呢。」

「不是萬一,這明顯是故意要軟禁我在宮中,讓我與外面斷絕消息。」福雅冷笑一聲,「我早就告訴燕生了,如果我不出去,就是宮中留宿,我若不答應,就會更加惹得他們起疑,不如大大方方地留下來,還怕他們在壽宴上殺人嗎?」

他笑著,腳下忽然一停,用手一指,「到了,那就是千秋殿。」

那座看上去過於安靜的偏殿門口佇立著兩棵挺拔的楓樹,隆冬時節,楓樹葉都已凋零,但是挺秀的枝幹仍傲立於風雪之中。

漠塵望著他,「這裡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了?他們會不會在這裡設什麼埋伏?」

「先別想那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情了。」福雅拉住她的手,疾步跑進偏殿大門,朗聲笑道:「哈!一切都還如舊!和我十幾年前離開這裡時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他笑得那樣爽朗,彷彿這裡留給他的全是美好的回憶。而漠塵早已知道,當年他離開這裡時是多麼地迫不得已,又是懷著怎樣複雜的仇恨之心。

她沒辦法像他那樣將自己的心事隱藏得那麼好,她只是愛福雅所愛,恨福雅所恨,一切悲喜都隨福雅的心情而變。

「漠塵,我的殿里有個很好的地熱通道,以前每到隆冬時,先皇就會讓太監們在宮外燒好熱氣送到我的殿里,這殿中就會四季如春般的溫暖。」

福雅興緻勃勃地帶著她四處觀賞,「你看這口井,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井台邊上被繩子磨出的痕迹清晰可見。還有這兩株楓樹,到了秋天最美……」

他一路說下去,忽然覺得身邊的她一言不發,只是看著自己,於是側過臉來問道:「怎麼?你沒有在聽嗎?」

「若你一直住在這裡,我們便不會認識了。」她幽幽地道:「我是該謝他們,還是該為他們遺憾呢?你的母親……好像很關心你,她剛才看到你的胳膊斷了,居然是那樣的心痛。」

「不必被她的幾句話而說軟了心腸。」福雅拉著她的手慢慢踱步,「她會為我心疼是應該的,畢竟我曾是她最得意的兒子。」

她抓住一個字眼,「曾是?」

「自從她決定將皇位讓給皇兄的那日起,我與她,就斷了血緣骨肉之親了。」他臉上再沒有一絲笑容,冰冷的話從齒縫迸出,彷彿在說一個和自己不相關的人。

「剛才她說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事情……與你有關嗎?」

「嗯,我上個月已經寫密函給墨荷和綠裳,讓她們計算好日子行事。如果我來到京城中,而京中一切平安,他們的注意力自然會在我的身上。現在出些亂子,他們要分神對付我就會更費力。更何況,我也想知道這些年墨荷和綠裳對我是否忠誠如一,她們在兩位皇子心中又有多大的分量?」

「看來你的計劃都實現了。」漠塵問:「下一步呢?除了她們兩人之外,你一定還送了不少像她們這樣的女孩子到其他重要人物的身邊吧?」

「朝中最重要的大臣家中都有我的眼線,但是以情致命的殺手鐧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皇子年輕,血氣方剛,最容易被情所困。其他人,文官愛錢,武官惜命,各人有各人的弱點,手法不能完全一致。」

「福雅王叔!」一句滿含驚喜的叫聲在殿外大門口傳來。

福雅全身一緊。怎麼?他本已得到消息說彌清今日要出宮狩獵,至少要兩三天後才會回來的啊,為何他會來得這麼快?

「真是太巧了!」彌清一邊快步走過來,一邊笑道:「我本來要去狩獵,結果昨天晚上一直在鬧肚子,今天改變了行程,沒想到王叔居然會提前到了。漠塵,你還好嗎?」

彌清看著漠塵的神情一如當年他們初見面時一樣,彷彿當年分手前漠塵對他的羞辱他已全部淡忘了似的。

漠塵向後退了一步,站在福雅的側後面,避開了彌清的靠近,極為淡漠地回答,「多謝殿下關心。」

「漠塵,你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啊。」彌清咧開嘴笑著,又看了看福雅,「王叔,你對漠塵一定是百般疼愛。」

「漠塵的性格就是這樣,只能寵著,不能有一點逆她的意思。」福雅看到彌清時心中有點不安,故意打起了圓場,「漠塵,在殿下面前也該給我幾分面子,免得人家說我教女無方嘛。」

「王叔千萬別怪漠塵,她若是變得唯唯諾諾的,就不是讓我鍾情的漠塵了。」彌清開門見山,得意地揚著頭,「我從第一眼見到她時就喜歡她這個樣子,王叔,我既然敢請父皇向王叔提親,就不會在意漠塵的冷言冷語,對不對?」

他居然說出來了!這麼簡單地揭開那個秘密,說得萬分自然不過。

福雅猛地一捏拳頭,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輕敵。

太輕敵了,還將彌清當做不懂事的男孩子,顯然彌清今天是有備而來,從他的話里透露出的訊息絕沒有表面這麼簡單,他早已猜出什麼,還是看出什麼了。

福雅驀然回首,發現漠塵的眼波震蕩出可怕的漣漪,她的唇色像是在瞬間被什麼東西抹去。

「漠塵,這件事……」雖然想過千百次這樣的情形,但是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第一句話該和她說什麼。

「不……不……」她喃喃念著這個字,不知道是不敢相信這件事,還是不想聽他解釋。

「漠塵?」他開始覺得不安,握著她的手,只覺得那裡漸漸冰涼。

眼角餘光看到彌清的嘴角上掛著不合時宜的微笑,他全明白了,這果然是彌清的計謀。這個狡猾的男孩,想用這件事來離間他和漠塵的感情?但是,他如果是這麼容易就被擊敗的人,他就不是福雅!

暫且放下安撫漠塵的打算,他漫不經心地讓笑容重現臉龐,「彌清,你的婚事不是我一人能作主的,你的父皇和太后還有諸多的不安和疑慮,我看你還是先去問問他們的意思吧。我剛剛回宮,這裡還有許多東西未好好整理,不便接待你這位貴賓了。」

這句話自然是逐客令,彌清只得離開。臨走前他赫然看到福雅的左袖,驚異的眼神一閃而過,「王叔這三年變化很大啊。」他悠然丟下一句,笑咪咪地走了。

福雅轉回頭,發現漠塵已經不在那裡了。

幽冷的寢殿中沒有福雅兒時熟悉的溫暖,因為不知他會提前到來,也沒有太監為他們燒熱地氣。

這種幽冷的感覺可以讓所有初進殿中的人不寒而慄,也讓福雅有一種熟悉的聳動。他記得這感覺,因為三年前,他斷臂的那一夜,空氣中也是瀰漫著這種味道。

漠塵的確進入了寢殿。她靠著窗子站著,以背相對。聽到身後的聲音她沒有轉身,只是輕輕地開口,「你要說什麼,現在就說吧。」

空曠的大殿里,她的聲音都變得虛浮不定。

「這件事……我並沒有答應。」他開始艱難地解釋。「彌清托皇兄來求親,若你換做是我,你該怎樣回答?」

「我……會盡量拖延,或者,乾脆答應。」她緩緩轉身,那對琉璃般的黑眸中盛滿了奇怪的憂傷。「我若是你,應該答應下來。對,我早該想到的,綠裳迷倒了三皇子,墨荷迷倒了五皇子,還有許多像她們一樣的女孩子,都有各自的去處。」

「那麼,叫漠塵的女孩子呢?我買了她,給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讓她斷了我的一臂,她該拿什麼來回報我呢?她和墨荷綠裳來自同樣的地方,為何不能去同樣的去處?」

「停止你的猜想,漠塵!」福雅心驚肉跳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拉近她的視線與自己相對,「雖然你和她們是來自同樣的地方,但我有沒有把你和她們一起當做同樣的人來對待,不許你這樣輕視自己,將我對你十年的情意踐踏成塵土一樣!」

「塵土?我不就是塵土嗎?」她慘笑道:「你給與我的名字就是塵土,漠視塵土?漠然如土?我是這麼理解的。不對嗎?」

「不對!當然不對!」福雅惡狠狠地說:「如果你是這樣想的,我會任你斷我一臂都無怨無悔嗎?」

他從不主動提到他的斷臂,此刻突然說出了那個禁忌,就像是說出一個咒語般,讓她所有的悲傷和痛苦赫然終止在他的這句話上,她怔怔地住了口,凝視著他的面容。

忽然間,她投入他懷裡,瘋狂地吻著他的眉眼唇鼻,「告訴我,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還清欠下你的債?」

「相信我!一如以往地相信我!絕不動搖。」他安撫地摩挲著她的後背,幫她安下心來。「我不會把你交給彌清那個混蛋!不會把你交給其他任何一個男人!」

「有你這句話,我相信你,哪怕你將我視做棋子,哪怕你要我為了你付出我的全部。」她流著淚,淚水混合在吻中,流入他的口中,流進他的心裡。

再次悚然驚動——他竟然對她動情如此之深!捨不得將她拱手讓人,更不忍見她一點點的悲傷痛苦。

難道漠塵已經成了他的弱點嗎?連彌清都看出這個秘密來,他這次回京城是不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不,他不能有弱點!在大事將成前,絕不能有半點可讓敵人威脅的把柄!

「漠塵,回幽州城去!」他急促地下令,「今天就起程!回去,那裡安全。」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她斷然拒絕他的安排。「誰也不能把我從你身邊拉走,除非……是你趕我走,因為你不再需要我了。」

他仰天而望,長長地低吟,「那麼,為了你……就讓一切提前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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