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這麼說……那她又該拿什麼更接近唐雲曦的心?和他靠得更緊密,博得他更多的熱情?

思來想去,只有把蕭沖犧牲了。

如今,蕭沖毫無生氣地倒在自己腳邊,那惡狠狠滿是咒怨的叫罵聲還猶在耳邊繚繞,她不由得咬緊了下唇。忽然她被一雙溫暖的手臂抱在懷裡,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溫柔安撫,「春巧,難為你了,總要你見到這種場面……」

她倏地將頭埋進他懷裡,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公子,只要能幫到你,我……願意犧牲一切,無怨無悔!」

唐雲曦微微低下頭,望著她漲紅的臉頰和充滿淚水的雙眸,輕嘆一聲,雙唇印在她的額頭上,溫軟的觸碰讓兩個人都輕顫一下,兩人四目相投,盈盈相對,看到眸子中自己痴痴傻傻的身影,也不知那裡的自己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個幻影?

人生在世,有幾人不曾自問自省--此時是夢還是真?若是夢,但願夢不醒,若是真……但願多喜樂。

只是,最終能稱心如意的人,卻能有誰?

殺了蕭沖,甩脫了大批護衛,唐雲曦決定帶著聶春巧一起回京。

「他們都在前面拚命追咱們,殊不知咱們卻在他們後面。」聶春巧笑道,「這樣,縱然太子那邊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或是再有人叛變,也不可能得到公子的真實行蹤。」

唐雲曦親自將蕭沖的屍體背到郊外埋葬了。他折了一根胳膊粗的樹枝,一劍剖成兩片,用劍尖在其中一片上刻下「蕭沖之墓」四個字。

縱然他是姦細,唐雲曦也希望在最終給予他一個屬於人的尊嚴。

他將馬藏在另一間客棧的馬廄里,此時也牽了回來,和聶春巧一起上了馬,往京城奔去。

路上,兩個人也不敢多休息,一路上真是餐風露宿,趕到京城。

京城已經戒嚴,九道城門,關了六道,只留了正東,東南,和東北三座可供人進出,而所有人進出都要遭受一番盤查。

聶春巧遠遠看著,凡是帶刀帶劍的都一律不準入城,不由得有些焦躁。

「公子,咱們是不是要把劍先收起來?」

唐雲曦看著那進進出出的百姓,輕點頭,「也好。」

他的佩劍比一般的劍身還要窄上三分。就在距離城門不遠的一處亂草叢中,聶春巧將唐雲曦的劍小心埋好,又在周圍折了幾枝樹枝,抓了一把乾草鋪在上面,算作記號。

換了一身尋常衣衫的兩個人一左一右隨著人流來到城門口,士兵很多,每個人都如臨大敵的挨個兒盤問。

聶春巧走在前面,被一個士兵先攔住,「站住,從哪兒來的,到哪兒去?」

她笑盈盈地對那士兵先屈膝行了一禮,說道:「軍爺,我和表哥進京要來看姑媽。」

「你姑媽?」士兵追問:「住哪兒?姓什麼?叫什麼?」

聶春巧流利答道:「我姑媽是刑部崔尚書家負責廚房的,姓張,名諱……長輩沒和我說,我做晚輩的也沒敢問。」

士兵聽著也沒什麼破綻,就點頭放她過去。聶春巧回頭拉了唐雲曦,那士兵又喝道:「站住,這是你表哥?」

「對。我表哥天生是個啞巴,也聽不到聲音,軍爺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問我。」聶春巧怕唐雲曦一張口,露了馬腳,便要他裝聾作啞。這位貴公子,這輩子大概也沒說過幾句謊話,一張口就難免露餡。

「聽不見?」士兵看著唐雲曦那張俊秀的臉,只覺得他眼眸靈動,光彩照人,就算是在一堆要進城的百姓中,也很難掩住他的風華。一個又聾又啞的殘疾人,怎麼能這麼引人注意?

他走到唐雲曦耳邊,忽然大吼一聲,那一聲震得四周百姓都嚇得哆嗦了一下,但唐雲曦卻只是微微笑著看向他,輕輕點頭行禮,好像全然沒有聽見。

聶春巧心裡緊張,也強笑著對士兵說道:「軍爺這麼喊他也是聽不到的。小時候我們在一起放炮仗,兩個胳膊粗的炮仗在他耳邊炸響,他都沒反應。」

士兵也覺得常人聽到他那一聲喊都要有些反應,這人全然沒反應,看來就只能是個聾子了。

於是揮揮手,放他們通過了。

走出去好遠,聶春巧才長吐一口氣,對唐雲曦笑道:「呼--你裝得真像,我還生怕他那麼一吼,把你嚇到。沒把你耳朵喊破吧?」

唐雲曦這時候才笑著開口,「我小的時候一彈琴便忘了周遭的事情,誰對我說話我都聽不見。

要做到置若罔聞這四個字並不難。」

他說得輕巧,但是聶春巧卻知道這一定不輕巧,畢竟她是在進城之前才和他編好的說詞,他又不能在耳朵里塞東西,全憑內功和那顆心的絕對純凈,真正做到心無旁騖,才能真正做到「置若罔聞」。

「左劍他們走時說要約在錦繡居會合,我們現在就過去嗎?」

「先不急著去。」唐雲曦看著眼前的街道,聲音一沉,「先去王府打探一下消息。」

兩人來到王府,映入唐雲曦眼中的景象令他的心沉了一下。

攝政王府,這個在詔河曾經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喧鬧之地,現在就像是一處死地。

硃紅色的大門上貼著兩條長長的封條,蓋著的是太子的大印,而非刑部和兵部。可見這件事,是太子親自動手,撇開了六部。是的,太子一貫不相信任何人,六部中多是唐川的死黨,他又怎麼可能用那些人去封王府呢?

王府內的家奴,早已被驅趕拉走,除了大門口的牆外站了一圈十幾名士兵外,這座曾經輝煌一時的王府,如今只剩下衰落的殘夢。

聶春巧一眼看到門口的士兵,不禁低下頭,「公子,離這裡遠些吧,小心那些人看到我們。」

唐雲曦遠遠的,沿著王府的牆根外沿走,一直繞到西面,這裡靠近一條小巷,周圍沒有人。

他抬頭看了一眼牆緣,吩咐著,「春巧,你在這裡等我。」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已如輕雲一般飄過高牆,落入府內。

記憶中的家園,是一個溫暖的地方。每次回到這裡都能聽到母親驚喜又嗔怪地抱怨,「雲曦,你還記得回來看娘!到底幾時你才肯搬回來住?」

還能聽到小時候負責帶他的乳娘抽泣著說:「小王爺,您都長得這麼高了!越長越好看了,再過幾年,老奴都不敢認您了。」

而父親的聲音總是嚴厲而沉穩,「在東方家不要過於頑劣了,縱然父母不在身邊,心裡也要記得時刻約束自己,你是唐氏子孫,是我兒子,當時常面壁自省,自己此生是否處處問心無愧了?」

是否處處問心無愧了?

他真的很想問父親一句--父親,事到如今,您是否依然可以堅定地說,您這一生,事事都能做到問心無愧?

人無完人,孰能無錯?只是對於父親來說,這「錯」,究竟是他當年不該臨危受命接受「攝政王」這個頭銜,還是不該大權獨攬,遲遲不肯還政於太子,終於鑄成今日之大錯呢?

一切的一切,都要等見到父親才能有個答案,但是要見到他,又談何容易?

低頭一嘆,唐雲曦悄悄轉身,睜開眼,滿目荒蕪,枯木蕭瑟,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份凄涼,想起那首古詞--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治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他正要離開,忽然聽得旁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遲緩的腳步聲,他猶豫了一瞬,從廊下拐角處一位老人蹣跚走出,正用大掃帚掃著地面的塵土和枯葉。

他本應躲藏起來,但是看到那老人時,卻忍不住輕聲叫了一句,「福伯!」

那老人一顫,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抬頭看向唐雲曦,卻看不清楚,顫顫巍巍地問:「軍爺,有什麼吩咐?」

唐雲曦知道對方把自己當作負責看守他們的士兵了,連忙再走近些,扶住那老人,低聲說:「福伯,是我,您看清楚些。」

福伯努力揉了揉昏花的雙眼,湊近又看了唐雲曦半晌,赫然認出了他,滿臉的震驚,慌得要立刻跪倒,「老奴給小王……」

他輕輕用手蓋在福伯的口上,「福伯,此地不宜多說話,您跟我進屋來。」

他隨手推開一扇門,這院子是母親平日住的,他推開的是母親的卧室。一進門看,屋內一切陳設如舊,還好未被洗劫過。只是……滄海桑田,人事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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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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