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很快的,她恐懼地發現這個籠罩著自己的強壯身軀正在發抖。
他轉紅的臉上寫滿了憤怒,身上每一寸肌肉比任何時候都還要來得緊繃嚇人。
怒火取代了他曇花一現的柔軟,然而必須承受這驚人怒氣的人自然就是逃無可逃的她。
【第六章】
闕鎧知道自己的衝動已經將梁蘋珊越推越遠。
他後悔又懊惱,最重要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而對她。
明明他只是想要她的陪伴啊……
他幾乎是卑鄙地盤算著她這麼心軟,一定不會輕易離開他的,但是現在--
「怎麼不吃飯儘是發獃?」一道熟悉又溫婉的嗓音打斷了闕鎧的思緒。
他愣了一下,目光頓時變得銳利無比投射到坐在他對面的女人臉上。
他的母親,柳芳,是上流社會無人不知曉的名媛貴婦之一。
她出名的不只是顯赫的娘家背景而已,更叫人欣羨的是她透過媒妁之言結褵的丈夫是當年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握有闕氏出版集團不少的股份,可以說她終其一生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
只是,或許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她毫無感情基礎的丈夫在婚後不到五年就傳出了外遇,甚至在外面還有私生子,那孩子竟然只小闕鎧一歲。
不過小三顯然也留不住闕鎧父親的心,這個不甘被拋棄的女人就帶著小孩找上門來又哭又鬧的,消息一傳開來,立刻成了整個上流圈子最熱門的話題。
柳芳一夕之間變成最大的笑柄,但是像她這樣出身名門的千金自然不會玩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她只是要求丈夫將手上的股份全數過到她的名下當作補償,這足以讓她丈夫闊綽的手頭大幅緊縮,加上臭名遠播,從此沒本事再拈花惹草,至於那個小三則是要到一筆錢后就帶著兒子出國了,不再出現在他們面前。柳芳的家庭危機至此順利落幕。
從頭到尾她冷靜得幾乎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當然不正常,不然怎麼會……
「我這不是在吃了?」他口氣輕佻,叉了一塊牛排送進嘴裡。
沒想到夢寐以求的牛排真正吃進嘴巴里會跟吃肥皂一樣難以下咽,他竟然開始想念草原大餐……
「多吃點,你最近瘦了不少。」柳芳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切割盤子里的佳肴。
「難得你這麼關心我,我當然會多吃一點。」闕鎧扯著嘴角,笑意卻沒有到達他異常深沉的眸子里。
他爸媽媲美狗血連續劇的婚姻曲折,讓他的童年蒙上厚厚的一層陰霾,他總是懷疑他們怎麼還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是他並不想費心去理解,一直到現在他總是閃躲著自己的父母親。
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再稀罕所謂的親情,更不習慣跟他的父母親相處,就算只是待在同一個空間里都會令他感到不自在,所以在國外待了三年,回來一樣放著這個金碧輝煌的豪宅不住,寧可一個人住在舊公寓里。
他想他們也是急於擺脫他的,所以當他要求出國留學,甚至搬出去住的時候,他們才會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除非必要,不然他們連電話費都省了,幾個月沒說上話是無比正常的事。
至於每次難得談話,他也沒有好臉色,總覺得他們都是別有目的才會想到還有他這個兒子。
「我是你媽,一直都很關心你。」柳芳放下刀叉,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闕鎧沒接話,就讓沉重的氣氛瀰漫在布置得金碧輝煌的餐廳里。
「你知道你堂哥發生的事?」啜了一口紅酒,柳芳才打破沉默。
呵,果然……
他堂哥就是闕氏出版集團的現任總裁,大上他幾歲,身世背景跟他也差不多,所以自小兩人感情還算好,不過這些年因為他出國留學有點疏於聯絡了。
沒想到他那個被整個家族盛讚是最優秀的接班人堂哥竟然有個同性情人,而且還鬧上報紙頭條,聽說幾個老不死的都難以接受闕氏的龍頭髮生這等「傷風敗俗」的醜聞,急著起義倒戈呢!
「闕虔找到意中人?很好哇,我還沒跟他說聲恭喜呢!」他笑得燦爛無比。
「董事會不會同意的。」
「就因為他是同性戀?未免也太不開化了吧。」
「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這不意外。」
「上了年紀就該退休,出來瞎攪和什麼?闕虔他老爸對抱不到孫子這件事都沒意見了不是?」
柳芳並不在意他的話,只是繼續說:「他們打算另外找人來當集團的總裁。」
「所以你想要我去坐這位子?」他一下就猜到了柳芳的打算。
看著她輕輕點著頭表示肯定,闕鎧的心頓時好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她想要分一杯羹,所以開始關心起他這個兒子了?
「跟闕虔作對有什麼好處?他手上的股份加上他老爸的可不少。我真要當了新總裁還不是得聽他的?」
「老總裁對抱不到孫子不是沒有遺憾。」
「所以?」
「誰是新總裁,誰就能得到他持有的股份。」柳芳慢悠悠地說著。
這個消息讓闕鎧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他真的很驚訝那個號稱比九尾狐道行還要高深的精明堂哥,會玩到連自己老爸都決定要倒他的台?
「你從英國回來都一年了,連個正當的工作都沒有,不如試試。」
「試試?」
她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輕鬆簡單?她是那麼的習慣一切都該在她的掌握之中啊!
「可是我對當總裁沒興趣,那種工作怎麼想都累死人,什麼自由也沒有,看看闕虔現在的下場就知道了。」他擦擦嘴角,從他冷漠的眼裡看得出來他並沒有打算迎合柳芳的期待。
「放心,你和他不同,至少坐上那個位子后,我可以保證這些問題不會出現。」
「當然,我又不是同性戀。」他撇嘴哼道。
「但是你喜歡的女子未必是我能同意的對象。如果你不坐那位子,沒錢沒勢,你很清楚最後只得由我幫你安排。」柳芳似乎渾然未覺自己不容置疑的口氣足夠令坐在對面的兒子心底發涼。
在漠視他多年之後,她竟然還自覺有資格安排他的人生?
她一點都不在乎他會恨她吧?
闕鎧的心頭湧上無數種情緒,他低下頭沉思,腦筋飛快地轉動著,任誰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待他再抬起頭,他黑亮的眼睛里興味盎然。
「我有競爭者嗎?」他的決定昭然若揭。
柳芳滿意地微微一笑,「目前看來,沒有。」
「那我還用得著做什麼嗎?」他推開吃了一半的牛排,蹺起二郎腿。
他母親應該要看不慣他的坐沒坐相的,不過這次她沒說什麼,或許是因為他的決定讓她太高興了?哼!
「你還是得做出點成績證明給董事會的人看。」
「現在才開始做會不會為時已晚?他們不是急著把闕虔踢掉?」他的笑容發冷。
「你剛回國的時候不是辦了一個出版社?聽說經營得不錯。」柳芳狀若不經意地提起。
闕鎧一點也不意外他母親會知道這些他從來沒有主動告知過她的事。他非常肯定她有的是辦法。
「那不是我的。我送人了。」他懶洋洋地揮揮手。
「送人了就拿回來。」
「什麼意思?」
「用錢買回來或是什麼方法都可以,我看得出來那位小姐很聰明,會明白的。」柳芳顯然知道當天一面之緣的梁蘋珊就是梁山出版社的老闆。
明白什麼?梁蘋珊怎麼可能把出版社頂讓給他?更何況他也不願意這麼做。
他看得出來事業的成功帶給梁蘋珊無限的快樂,他怎麼忍心親手把她平靜又滿足的生活毀掉?
「不可能!」他完全不用考慮。
「需要我跟那位小姐談談嗎?」柳芳看著自己的兒子,嘴角竟然微微揚起。
一陣寒意襲上闕鎧的背脊,他激動地站起來,險些打翻桌上的杯盤。
「不需要!這件事……我自己會搞定。」
「那就好。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柳芳淡淡一笑,目送兒子如旋風般離開自己的視線。
「夫人,還要酒嗎?」一直站在角落的老人慢慢踱步上前。
「嗯。」柳芳頷首。
老人拿過一瓶酒,必恭必敬站回餐桌的一側。
「曾叔,你說,一切都會順利嗎?」柳芳像在欣賞藝術品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緩緩流瀉到杯子里的紫紅色液體。
「當然,少爺是聰明人。」老人毫不猶豫地點頭。
「誰都知道你疼他。」柳芳輕輕笑了起來。
「夫人也疼他,不是嗎?」
「當然。」柳芳的笑容微微斂下,眼睫低垂,極其優雅地再啜一口酒。
就在闕鎧和自己母親不歡而散的同時,梁蘋珊也神色憂鬱地坐在咖啡廳里咬著三明治。
自從那一天以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闕鎧了。
他破碎的怒吼彷彿還回蕩在耳際,讓她不停地思考他究竟是怎麼了?
想來想去,她覺得最大的原因就出在他母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