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使儘力氣的拖拉著,雨越下越大,風越吹越強,有好幾次她險些栽倒,那雙溫暖的小手卻還是不死心的拉著他,不肯放開……驀然,一直靜靜躺在沙灘上一動也不動,幾乎要讓人錯認他已死去的男孩倏地睜開眼來,冰冷的視線銳利的直射向她,就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令人心驚於他眸中的怨恨以及深切的哀痛。
他手一扯,握拉住他手臂的小女孩便一個重心不穩,被他甩到地上去,重重的跌在那白沙上。
「嗚……好痛!」吃了滿嘴滿臉的沙,小女孩噗地吐出口中的沙子,一雙小手拍去滿臉的沙泥,癟著嘴,痛得快要哭了。
原本一個打扮得俏麗可愛的粉藍娃娃,在瞬間變成了一個像在泥濘中打滾過的臟娃娃。
「是誰派你來的?」男孩冷冷地開口。
男孩的年紀約略十五、六歲,擁有一張深刻俊美的臉龐,那雙眼睛跟水晶一樣,冰冷的不帶一絲情感,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眼神中不時透露出他對人的冷漠、疏離和防備。
「嗚……你好壞……你是壞人……你害藍藍跌得好痛……你是壞人……」小女孩嗚嗚哭泣,黑亮的大眼責怪的瞅著他瞧。
她好痛、好臟,這都是他害的!老爹買給她的新衣服都臟掉了!嗚嗚……眼一瞇,大概猜測出只是個迷路的小女孩,沒打算繼續與她廢話下去,男孩陰沉著一張臉,轉身便要走。
「別走、別走。」粉藍色的小小身軀由地上爬了起來,抹去了滿臉的污泥,小手扯住男孩的衣角不放。
男孩低下頭,瞇起眼,黑眸銳利的盯著那雙揪住他衣角的白嫩小手。
「你的衣服都濕濕了,這樣會感冒的。」小女孩拉住他,無視於他臉上的冷漠,使力拖著他往沙灘的另一端走去,「我帶你回家,把衣服弄乾。」
「家?」男孩的眼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
「對啊,回家,雖然你害我的新衣服弄得臟臟,還有害得我摔得好痛,不過我還是決定帶你回家,借你一件新新的衣服穿。」
那正握著他的小手感覺好溫暖,暖得讓他幾乎感到發燙。
溫……溫暖?
男孩蹙起眉,憎惡的用力一甩,甩開了那雙傳給他溫暖的小手。
「我不需要。」他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溫暖,從他失去一切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經失去了溫度。
「要!」小女孩大叫一聲,噘起了紅嫩的小嘴,她固執的又去拉他,這一次,怕他又將她給甩開,兩隻白嫩的小手一同握上他的,黑亮的眼兒閃啊閃地,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璀璨。
「你的身上臟髒的,頭髮濕濕的,還有你的眼睛,好漂亮、好漂亮,跟黑色的玻璃珠一樣,可是卻冰冰、冷冷的,像冰塊一樣,我不喜歡……」她突然拉下他的身子,捧住他的臉,認真的注視著他,「就好象……好象被遺棄一樣,好孤單、好寂寞的感覺……」
男孩渾身一僵,驚愕的凝視著眼前那雙晶亮的星眸,完全忘了要推開小女孩。
「你是不是很孤單、好寂寞呢?」小女孩抱著他,側著頭問他,「如果……如果沒有人要你的話,那麼我要你好了!」
她天真的童言讓男孩受到震撼,心,彷佛被人捧在懷中,用她的體溫一點一點的注入溫暖,逐漸驅走他的哀痛……「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喔,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喔!我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別人的傷害,所以,你要耐心的等我長大,我會認真的跟老爹學武功,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別人的欺負……」她抱著男孩,用力吻上男孩的臉頰,像是在他心上烙了印。
「就這樣說定了喔!我叫於藍,大家都叫我藍藍,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我會認真的跟老爹學好武功,所以,你要等我喔。」女孩拉起他的手,沒有懷疑地在上頭打了勾勾。
「一定……要等我喔……」
嬌軟的童音在腦海中盤旋,逐漸變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見,於藍這才倏地由睡夢中驚醒過來。
「赫!」她翻坐起身,大口喘著氣,睜著一雙驚惶的大眼,摀著自己劇烈跳動的心,呆愣的坐在床上,回想著剛才所夢見的景象。
天還蒙蒙亮,些許的陽光隔著輕薄的白紗窗帘悄悄的溜了進來,清脆的鳥鳴聲在窗外啾啾直叫,似告知著初醒者已是清晨時分了。
不懂怎麼會夢見這怪異的夢?更不知道這個夢究竟是真是假?
於藍呼了口氣,閉上眼又躺回床上。
在夢中,那名小女孩分明是幼年時的她,抱著兔娃娃,穿著一身粉藍的小洋裝,喜歡在不高興或是逃避一些事情時,躲在海邊的那棵大樹旁,偷偷的一個人哭泣。
而那男孩呢?他又是誰?在夢中,他給人的感覺好熟悉,那雙黑色的眼睛,她彷佛在哪裡見過?但為什麼她卻想不起來?為什麼?
他……究竟是誰啊?
【第六章】
煩死人了,想得她頭都快痛死了!不要再想了,反正不過也只是個夢罷了!
皺起小臉,悶悶的將臉埋進枕頭中,時間還早,她打算再睡個回籠覺,好補足昨夜因認床而引起的失眠。
時間過了一分鐘……她緊閉著眼,感覺胸口有些窒悶,卻不以為意,翻了個身打算繼續補眠。
過了兩分鐘,她皺著眉,感覺下腹傳來一陣抽痛,她深呼吸,耐心地等待著那股莫名的疼痛過去。
過了三分鐘,疼痛未減,甚至有加劇的現象,終於,她忍耐不住地翻身坐起,用力的掀開床上的柔軟羽毛被,恨恨的瞪著底下原本應是雪白的床單,染上了點點血漬。
「Shit!」粗魯的咒罵一聲,於藍簡直想抓狂了!
她最痛苦的日子又要來臨了!
MC──女人每隔二十八天都要來一次的鬼東西,居然選在她最倒霉的日子來插上一腳。還以為她的霉運應該已經走完了,如今看來,似乎未必。
於藍憤恨的咬著牙,有種想詛咒上帝的念頭。
「王子殿下,我們什麼時候回東亞王國去?待在這個小島國,天氣悶熱不說,最重要的是,還有辱您高貴的身分。」熱出了一身汗,勞總管拿出潔凈的白手帕,拭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站在東方聿面前,不厭其煩的進行第一百零一次的遊說。
拜託!不是他有排「華」情結,而是十年前在發生過那場令人心痛的意外之後,這個地方儼然成為東亞王國上上下下的禁地。
更重要的是,王子殿下的身分非比尋常,他的一舉一動皆是各國的注目焦點,在這十年間,王子殿下已經不知被多少恐怖分子暗殺過,雖然沒有成功,但也讓他們對王子殿下的安全更加註意,待在這個彷佛受到詛咒的地方,他怎麼也不能放心。
「目前還沒有回國的打算,在我與其它三位王子的賭約還沒分出勝負前,勞總管,恐怕我還會待在台灣一陣子。」坐在沙發里,東方聿的膝上攤著一本古希臘原文書,他單手撐顎,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如果勞總管覺得這裡的氣候太過悶熱,或許,你要先行回東亞王國?」
他的目光輕掠過勞總管的身後,深邃的眼眸瞅著那個躲在最角落的沙發里,蜷縮成一團球狀,從早上便異常沉默的人兒,眼一瞇,像是察覺了什麼,然後若無其事的調回視線。
「不行,我不能讓王子殿下一個人待在這裡,這太危險了,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有危險分子跑出來要傷害王子?」勞總管漲紅著老臉,握緊拳頭,義憤填膺的對著東方聿道。
他怎麼可能丟下王子殿下一個人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回到東亞王國!這可是貪生怕死之人才會做的事呢!
想當初,他不就是擔心王子殿下一個人前來台灣,會沒有人好好在他身邊服侍,再加上他對連寺那混蛋所說的會好好「照顧」王子殿下的諾言根本沒啥信心,這才拎著包袱,跟著王子殿下一起來到台灣。
現在,王子都還沒說要回去,他怎麼可能一個人先走?
「勞總管,你想太多了。」東方聿斂下眸光,淡淡的說道,「連寺已在這棟大宅里部署了接受過最嚴厲訓練的保全,無論是誰,都無法隨意地進出這棟被嚴密監控的大宅,更何況還有於小姐這位由龍異武館出身的貼身保鑣,每天二十四小時的隨身保護我,我相信,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的。」
就算不用保全和保鑣,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他。
他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只能戴上假面具掩飾真實自我的東方聿了,若是那隻老狐狸還想將他繼續當成傀儡操縱,恐怕他是錯了。
褪去那溫和的假象,由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危險,隨時可以毀掉一個人!
修長的指尖翻過膝上的一頁書面,靈敏的聽覺清楚的聽見由角落邊傳出來的一聲細微的呻吟。
小小的黑色頭顱埋在雙膝間,任一頭如黑瀑般的長發披散在身後,模樣像是十分痛苦,嘴裡還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那雙環抱住自己的小手,似乎正因強忍著什麼而顫抖。
強忍?
這個字眼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東方聿瞇起眼,隔著光與影的交錯處,望進她藏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嬌小身影。
「哼!就是這樣我才不放心!」勞總管嗤哼一聲,不屑的斜睨那縮在沙發里,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女人,頓時,一肚子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哼!什麼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保鑣嘛!由昨天一整天的表現看來,她的表現根本就不及格!還想當他們東亞王國王子殿下的保鑣咧,她連當跟班都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