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雖然明知道沒打算在京城久留的他,實在不該去招惹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然而在見到她的瞬間,他的心底就掀起一陣難以遏抑的鼓動,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薩公子剛才不是說,想到附近去走走嗎?」雲初雪輕聲開口,希望藉由別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別再這樣臉紅心跳下去了。
薩君飛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就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特別值得去走走的地方?」
儘管自己早已將這附近的山林大致繞過一遍,但是他想知道,除了「慈雲庵」之外,她平時都上哪兒去?都做些什麼?喜歡什麼樣的地方?
一股想多了解她、甚至是想了解她所有一切的渴望湧上心頭。
雲初雪想了一會兒,說道:「除了我常去洗衣的那條小溪之外,還有一個地方的景緻很美,不過離這兒有一段路,是有一回我采山菜時,不知不覺愈走愈遠,在無意中發現的。」
「那就去瞧瞧吧!還請雲姑娘帶路。」薩君飛微笑地說。
那迷人的笑容再度讓雲初雪的心跳怦亂,趕緊轉身邁開步伐,然而即使沒有回頭,她也能察覺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那專註灼熱的目光,不只讓她的胸口怦亂不已,甚至就連整個身子都彷彿著火似的熱了起來。
她心緒紛亂地咬了咬唇,感覺自己的手腳因為意識到他的視線而變得有些僵硬笨拙,真擔心自己等會兒又要不慎跌倒,那可就糗極了!
穿越竹林后,他們相偕走了一小段林間小徑。
約莫兩刻鐘之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山崖,由於這兒的地勢較高,視野十分遼闊,不僅可以眺望遠處的美景,還能欣賞天際變幻的雲彩。
一陣陣的山風拂面而來,沁涼如水,讓人有種渾身放鬆、通體舒暢的感覺。
這美好而愉悅的感受,讓雲初雪一路上的緊張與局促終於放鬆下來,粉唇也好心情地彎起。
「這裡很美吧?」她微笑地問。
薩君飛的目光只朝眼前的景色一瞥,就立刻移開了。
並非眼前的景色不迷人,而是身邊的人兒更加吸引他的目光,那美麗的側臉讓他根本沒辦法移開視線。
打從第一眼見到她,她就讓他有種純凈而舒服的美好感覺,彷彿不論前一刻再怎麼心浮氣躁、慍惱憤怒,只要有她在身邊,那些負面情緒就會立刻被撫平、被凈比。
「你很喜歡這座山林?」他輕聲問。
「是呀!」雲初雪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從小在這裡長大,自然深愛這裡所有的一切。」
「那麼往後呢?往後的日子,你有什麼打算?」薩君飛試探地問。他心想,這麼一個美好的姑娘,總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尼姑庵里吧?
想不到,雲初雪卻說:「等我明年滿十八,就會請住持師父為我剃度出家,往後就繼續待在『慈雲庵』里,和往常一樣。」
「什麼?!」
他那震驚激動的低喊,嚇了雲初雪一跳。
她轉過頭,望著他那濃眉緊皺的模樣。
「有……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
儘管知道她自幼就被「慈雲庵」的師父收養,但他以為她終究有一天會離開,沒想到她竟有剃度出家的打算!
光是想像著她落髮為尼的畫面,他的心就狠狠地揪緊,彷彿有團焦灼的火在他的胸口燃燒。
他有股衝動想要扳住她纖細的肩頭,吼著不許她這麼做,可……他哪有這麼做的權利?
「你……為什麼想要出家?」他問道。
「因為我從小就在『慈雲庵』長大,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呀!」
「就只因為這樣?」
「呃?不然呢?」雲初雪愣愣地反問。
「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
「離開?」雲初雪又是一愣。「但……我還能上哪兒呢?」
過去十七年來,她的日子是如此的單純而規律,而她也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因此從來就沒有想過其他任何的可能。
你可以到我的身邊!薩君飛差點脫口這麼回答,而閃過腦海的聲音是如此的篤定,讓他不禁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過去他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將哪個女人留在身邊,一直以來,他享受著自在逍遙,心無羈絆的生活,樂此不疲。
他也曾經試想過自己娶妻生子的情景,而那讓他打從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抗拒,覺得那就如同一頭原本屬於山林的猛獸,卻被囚困牢中般的可怕。
可……倘若身邊的人兒是她……他發現這個想像不但一點也不令人感到排斥,甚至還覺得挺不錯的。
儘管和她才第二次見面,但是那種被深深觸動心弦的感覺,卻是前所未有,而他相信未來也很難再有任何一個姑娘,能讓他擁有同樣的感受。
一個強烈的聲音自心底響起,告訴他不要錯過眼前的姑娘,否則他肯定會一輩子帶著遺憾的。
只是……面對著一心想要剃度出家的她,他該如何才能讓她改變主意呢?
儘管感覺得出她對自己應該也有著一定程度的好感,可若是突然間開口要她跟他走,只怕會將單純的她給嚇著了。
到時候,要是她心慌意亂地躲著他、避不見面,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嗎?
「天地如此遼闊,各地都有不同的風景,難道你不想走出這座山林,四處去看看?像蘇州,就與京城的一切有很大的不同。」他說道,希望她能明白這世上不是只有「慈雲庵」一個去處而已。
「薩公子是蘇州人嗎?」雲初雪問道。
她曾經聽一位女香客提過江南的湖光山色、動人美景,心裡很好奇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不,不算是,我自幼跟著師父雲遊四海,只不過師父有感於年事漸高,最近兩年才在蘇州開了間武館,安頓下來。」
「原來如此,那麼薩公子這次到京城來,也只是短暫停留幾日,不久之後就要離開了嗎?」雲初雪問道。
一想到他可能很快就要返回蘇州,她的心就莫名地揪緊,一種難以言喻的慌張感湧上心頭,像是唯恐今日一別,往後就無法再見到他了……
為什麼心底的那份不舍會如此強烈?為什麼她會這麼希望以後還能再與他見面?是因為他是她難得認識的朋友嗎?
雲初雪輕咬了咬唇,心緒有些紛亂。
薩君飛望著她,坦白說道:「起初,我確實是有那樣的打算,只不過……現在可能會有變數吧!」
一想到木匣中的那疊書信,再想到德叔所說的那些話,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而看著他忽然變得凝重的表情,雲初雪的心也跟著揪緊。
他怎麼了?有什麼事情煩心嗎?
她想要開口詢問,如果可以的話,她很願意為他分憂解勞,可又怕自己問得太多,會讓他感到為難。
從她那透著關心的眼眸和略帶猶豫的神情,薩君飛看出了她的心思,而那份溫柔善良的心意讓他的胸口一暖。
倘若是別人,他肯定一個字也不想提,但如果對象是她的話,他便覺得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先前我說過,在我還是個嬰孩時,就被師父收養,而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是個親生爹娘不詳的孤兒,但是前陣子師父卻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我……」
他娓娓說出了一切,包括一開始他誤以為「那個人」無情無義,因此打算將家產全數捐出去,也包括德叔交給他的那疊書信,以及「那個人」當年不得不將他托給師父照顧的原因。
聽了這些事,雲初雪的眸子染上了一抹憂傷,為了這段造化弄人的往事而為他難過。
「這麼多年來,你爹的心裡肯定很苦,對薩公子的愛與關懷沒有辦法向你表達,只能藉由書信來抒發。」
比起來,一直以為自己爹娘不詳的他真的幸運多了,畢竟懷著愧疚度過這麼漫長的歲月,那可是相當痛苦的煎熬啊!
薩君飛沉默了半晌,儘管心裡對於往事仍無法完全釋懷,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沒錯。
想著「那個人」這二十多年來,每逢他的生辰就寫下一封封無法送出的信函,他發現自己無法毫不在意地將那些家產全捐出去。那份遲疑當然不是為了貪圖錢財,而是因為德叔所轉遖的那句話--
他不奢望能夠得到少爺的諒解,但至少希望他留下的一切,能夠代替他陪伴在少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