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怎麼弄啊?你的東西那麼少,要是把舊的東西丟了,能帶走的也沒幾件。」
這美荷就是孝順,將賺來的大部分工資全寄回家孝敬父母,自己則節儉得要命。「你把想拿走的裝一裝,剩下的請房東找人來清理,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美荷聽到后,整理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挺直腰,轉頭望向嘉嘉。「對不起喔嘉嘉,我就要搬走了,留你一個人住在這裡,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在說什麼傻話?」
吳嘉嘉挑挑眉,從床上拿了個小玩偶丟向她。「那是一開始我們倆都湊巧找不到好工作才會不得已住在一起,今天要是我找到工作,幸運一點公司提供宿舍什麼的,我一樣會丟下你一個搬走啊,有什麼好道歉的!」
「嘉嘉……」
美荷放下手上的東西,在床上清出一個空位坐下,無比認真地凝著嘉嘉。「要不要我叫聶……」
「Stop!」
她小手一揚,硬是擋在美荷嘴巴前三公分的距離,阻止她繼續往下說。「你可別叫你男朋友弄個工作給我,我這個人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骨氣。」同學四年,又住在一起近三年的情誼不是白搭,高美荷一開口,她就知道美荷想說什麼。
高美荷拉下她的手,忍不住笑出聲。「那你的意思是我沒骨氣嘍?」
雖然聶鈞嘴上不說,但她心裡明白,自己確實是「走後門」,全然靠聶鈞的關係才得到這份工作。
「你不算啦!他是你男朋友咩,以後說不定會變老公,根本沒必要分得那麼清楚。」
吳嘉嘉馬上提出自己和美荷的不同。
沒想到她的話讓美荷失神了下,低頭不再講話。
「美荷?幹麼不講話?」
吳嘉嘉敏感地發現她看起來怪怪的,忍不住追問道。
「沒什麼啦!」
美荷對她笑了下,可那笑容看起來不太自然。
「你當我是第一天認識你,還是被唬大的?」
吳嘉嘉冷冷地覷了她一眼,擺明不相信她的推託之辭。「說!他是不是欺負你?」天生雞婆性格的她挽起袖子,擺出一副要好好修理聶鈞的凶樣。
「沒有,他沒有欺負我。」美荷搖搖頭,不願欺騙好友。「他只是……沒打算結婚而已。」
「結婚?我聽到的是結婚兩個字嗎?」
吳嘉嘉誇張地吼道︰「不是吧你,這麼年輕就想嫁給他喔?那不是太便宜那傢伙了嗎?」
美荷跟她一樣,一畢業就出來工作,說錢賺得不多也還好,可說玩就真的沒玩到了。
現在哪個年輕女孩不瘋狂地到處玩玩,等到變熟女后再找個人把自己嫁了?雖說聶鈞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但也不用什麼都還沒玩到就嫁人吧?那這輩子跟白來一趟有什麼兩樣。
「嘉嘉,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拉扯著隨意丟在床上的衣物,她佯裝整理,實則不敢看向吳嘉嘉的眼。「我是說他這輩子不可能結婚。」
吳嘉嘉愣了愣,好似她講了什麼外星文似的,整個人傻在那兒。
「不結婚?任何人都不娶?」
半晌后,嘉嘉稍稍清醒了些。
「嗯。」美荷點點頭。
「包括你嗎?」嘉嘉又問。
「包括我。」
美荷依舊給了個肯定的答案。
「嘖!那你還跟他交往個什麼勁啊!」
別看吳嘉嘉一副敢愛敢恨的勇敢模樣,她的性格其實比高美荷還要保守,聽美荷這麼一說,整個人大抓狂。「只想同居不想結婚是怎樣?嗄?他想擁有上床的權利,卻不想盡買單的義務喔?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不是這樣的,嘉嘉,他沒有騙我,早在一開始就向我坦白了,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跟他在一起的!」
高美荷趕忙拉住她,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她的話神奇地撫平吳嘉嘉的焦躁,吳嘉嘉定定地望著她,突然覺得自己不太了解眼前這個女人。
她真是那個和自己相知相惜的好友高美荷嗎?吳嘉嘉霍地不確定了起來。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願意跟他同居;因為我愛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沒有那張證書也沒關係。」
高美荷紅著眼,不怕羞地剖析自己對聶鈞的感情。
聞言,吳嘉嘉的頭好痛。
她以為那只是電視劇為了博得收視率而演出來的狗血戲碼,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竟然真有這種傻瓜,而且還是自己最親密的好友。
「你……愛他?」她艱澀的反問。
「對,我愛他。」
和他相處越久,對他的依賴也不由自主加重,再次回首審視這段戀情時,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因為愛,所以什麼都不在乎?」
這個論點好像挺動人的,但顯然不太適合她這種剽悍性格的女人。
「嗯。」美荷肯定地點點頭。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吳嘉嘉緩緩爬下床,決定不再過問好友的感情。「不管你做了什麼決定,我還是那一句老話,『希望你幸福』!那我先回房休息了喔,掰——」
美荷的愛情是道太難解的問題,不是她這種頭腦簡單、不服輸的女生能夠解答的,一切就交給老天爺安排吧,她只希望美荷選的是一條對的路,別落得被愛情弄到遍體鱗傷的下場。
高美荷凝著好友漸漸消失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背影后,她才繼續動手整理,將行李一件一件丟進打包用的紙箱……
好不容易聶鈞和高美荷終於開始同居,湊在一起的時間也變多了,但極弔詭的是,他們的話似乎變少了。
或許是因為聶鈞忙著將業務擴展到台灣以外的版圖,也或許是因為高美荷和公司同事混熟了,身邊有新朋友可以分享新鮮事,因此兩人在一起除了做愛,話題變得越來越少。
是雙方的感情變淡了嗎?其實不然。
高美荷知道聶鈞很忙,自是不願他花費過多寶貴的時間來照顧她,所以儘可能遇到問題都自己處理,而且也從不拿公司里有男同事對她示好的事來影響他的情緒,總是直截了當地拒絕這些邀約。
只要是她認為自己能處理的事全擔了,只要聶鈞戀著她、疼她,她就甘願認命地在他身邊當個不多話的小女人。
那聶鈞沒發現她變得越來越安靜了嗎?
事實上他發現了,只是什麼都沒說。
他的工作量實在太大,幾乎佔滿了所有時間,聶鈞悲慘地發現自己竟抓不出時間來和她好好談談,只好消極地等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再說。
橫豎外婆那邊已然交代過去,嚴氏的股份仍穩穩地握在他手上,他大意地忽略了她的沉默,只因她一直都待在他身邊,而且也是自己不停衝刺事業的安定力量。
兩人的愛情就在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態下,偷偷地進行了好些日子,而這期間,嚴家也發生了許多喜事。
鄭素伶的身體逐漸硬朗不說,嚴家經營的各項事業都開出紅盤,且嚴家長孫嚴鑫及長外孫穆鋒分別閃電結了婚,連家庭醫師都傳出喜訊,感覺整個家族的氣勢旺得無法擋。
但所謂人紅是非多,當所有人都對嚴氏家族的順遂投以羨慕的眼光,自然就會有人想要小小的搞些破壞,於是唯一沒傳出喜訊的聶鈞便成了眾矢之的,不幸淪為媒體跟拍和坊間相互八卦的最佳男主角。
所幸高美荷很低調地掩藏兩人的戀情,因此她和聶鈞同居一事並未被媒體抓包,不過聶鈞就沒那麼幸運了,每隔三兩天就有一個桃色新聞上報,不是和某知名傳播公司的當家模特兒吃飯,就是和哪位知名女藝人拍拖,搞得鄭素伶都火大了,急電召聶鈞回大宅問話。
「那只是一般性的商業應酬,不礙事的,外婆。」聶鈞從容不迫地答道。
「你說不礙事,別人就都會相信你不礙事嗎?」
鄭素伶惱火地在大廳里走來走去,忿忿地道︰「還有,你打算給美荷什麼樣的交代?」
「我們的感情一直很穩定,她很相信我。」聶鈞聳聳肩,沒將外婆的警告放進心裡。
這些日子以來,他忙得沒時間陪美荷,卻從不曾聽她說過任何一句怨言,而桃色新聞這種事更是屢見不鮮,不只他,有時嚴鑫跟穆鋒也會上報,美荷應該已經習慣了。
「鈞兒,過度自負並不是件好事。」
鄭素伶深深蹙起眉心,對外孫的自負有些反感。「你注意到美荷變得越來越安靜,越來越不愛笑了?有嗎?」
「外婆,你到底想說什麼?」
聶鈞不安地在沙發上換了一個姿勢,盯著外婆的眼神透出防備。
「我只問你一句話。」
美荷那個傻孩子,傻傻地付出卻不懂得爭取,身為她的忘年之交及未來可能的外婆,鄭素伶說什麼都得為她爭取些保障。「你們交往也好一陣子了,你什麼時候要娶美荷進門?」
「外婆,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結婚的。」
他的喉管突地有些許阻塞感,好似有個隱形的不知名物體正掐緊他的脖子,呼吸變得困難。
「所以美荷對你的愛不足以改變你,而你也不夠愛她,所以不肯為她而改變。」
鄭素伶瞭然了,心下為高美荷那善良的孩子感到萬分心疼。
「外婆,是美荷跟你抱怨了什麼嗎?」
聶鈞的視線緊鎖著外婆,他不明白外婆為何會突然跟他說這些,也不清楚外婆心裡在計量什麼,但他發誓,他確實聞嗅到些許陰謀的氣味。
「美荷什麼都沒說,每次我問她,她都只有一個答案,就是你對她很好,很體貼也很疼她。」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飲一口,下達逐「孫」令。「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你可以回去了。」
「外婆!」
外婆的反應越是冷淡,他的眼皮越是莫名地惴惴亂跳。「你打算對美荷做什麼?」
「你以為我會對美荷做什麼?」
鄭素伶犀利的反瞪他一眼,緩緩將茶杯放回杯座里。「我只不過要把之前那個開心的美荷給找回來。」
半夢半醒之間,高美荷感覺有人撫觸著自己的臉頰,那手指有些冰涼,讓她從夢裡轉醒。
「聶鈞?」
床畔站著一抹高大且熟悉的身影,她極自然地朝他扯開一抹笑。「你回來啦?對不起,我原本想等你的,可是卻不小心睡著了。」
「你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沒關係。」
他脫下外套,掛在門邊的置衣架上。
她總是如此善解人意,總是不忮不求地陪在身邊,讓他覺得很安心,外婆肯定是多慮了,才會講些有的沒的。
「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還來不及講完,她的紅唇就被他堵住了。「聶鈞……」
「噓,讓我愛你。」
不曉得是近來工作壓力大,還是外婆的話觸動他心裡某個不安的點,他現在什麼話都不想說,只想好好地抱她、愛她,似乎想藉此證明她會一直在這個家、在這個位置上守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