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別說了。」他完全能理解沒有過家庭溫暖的她,對情感絕對抱著極大的期望。「有我在,我會一直對你好。」

一句話又將她惹哭了,眼淚就像忘了關上的水龍頭般掉個不停。顏紹齊既心疼又不舍地將她摟進懷裡,大方地將胸口借給她拭淚。

半晌后她止住淚,離開他的懷抱,盯著他的眼,突然輕啄上他的唇瓣。

「沛辰?!」他猛地一震,全身僵成木頭。

平常還算靈活的腦子完全當機,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攻擊」他,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沒有招架能力,連推開她問個清楚都不知該由何做起。

難道這是她身為女人的矜持?不好意思坦言她已接受了他,所以用行動來表示?

喜悅的煙火在胸腔里炸開,他用這個想法輕易地說服了自己,並放縱自己迷醉在她略含羞怯的輕吻里——

「我差不多該回家了。」她好不容易離開了他的唇,嬌紅的小臉低垂著,感覺自己連頭髮都要冒煙了。

「啊?」他從美夢裡驚醒,傻傻地應了聲。「喔!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就在隔壁而已,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始終不敢看他的臉,輕輕地跳下床,拿起自己昨晚換下的運動服便往房門走去。

「沛辰……」他想問她,是不是已然接受了他的情意,但一見她回頭,他的話又吞回肚

「怎了?」她狐疑地問了聲。

「沒,走吧,我還是送你到大門口好了,親眼看你進屋子裡我才放心。」

原以為在佳人主動獻吻之後,就能在愛情路上走得順遂,但事實證明,顏紹齊自以為是的料想完全大失算。

如平常一樣,他還是會到她店裡探望她,結果不但沒了原本該有的好茶,她甚至連多看他一眼、招呼他一聲都不願意,這讓他心裡滿是疙瘩。

打從他和鞏沛辰「相好」后,兩人之間的互動竟回到剛認識時的原點,令他覺得好怪,一整個想不透!

更怪的是,她店裡莫名其妙多了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幫忙招呼生意,對那傢伙她就能笑顏以對,偏偏一見到他就斂去笑意。雖說沒有惡臉相向,但卻讓他看了很難受。

溫柔親吻著他的女人跑到哪兒去了?她怎麼會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她那明顯拒人千里的表情、店裡絡繹不絕的生意,都讓他找不到空檔和她坐下來談個清楚。

店裡行不通,那他故意挑她早上會出門開店的時間,或者她打烊回家的時間和她來個巧遇總可以了吧?

可不曉得是不是鞏沛辰蓄意躲著他,不管他時間喬得再早都遇不上她,連晚上什麼時候回來他也都不清楚,即使他天天都拉長耳朵注意傾聽對門是否有開關門的聲音。他完全透析不了她心裡的想法,也不明白她到底對他抱持著怎樣的看法。

就算她突然改變心意,也應該當面跟他說個清楚,不然這樣的曖昧不清,讓他的心裡好難受。

為此他苦惱不已,心頭像壓了顆千斤重的大石頭,在找不到出口宣洩的憂鬱下,他遂邀了好友陳柏宏到酒吧里小敘。

「怎了你?一陣子不見怎麼蒼老這麼多?」陳柏宏依約到了約定的酒吧,一見到他愁苦的神情,便出聲調侃。

「蒼老咧!我才三十歲。」他白了陳柏宏一眼,訕訕地喝著酒。

「看起來至少老了五歲,幹麼?什麼事困擾了你?」好友不是白當的,陳柏宏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苦惱。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說來只有一個亂字了得,他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拜託!你是成年人,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怎麼會連話要怎麼說都不會?」陳柏宏大搖其頭,當他是退化到沒有行為能力了。「說啦!我好歹也能幫你出點主意啊!」

奈何顏紹齊的嘴緊得跟蚌殼一樣,半個字都不肯吐出來,惹得陳柏宏只好開始一項項猜

「是工作上遇到什麼瓶頸嗎?」出外人難免會在工作上遇到困難,難道會是這個?

「不是。」大少爺好不容易丟出兩個字,言簡意賅。

「那是顏媽催婚嘍?」男人嘛!就怕媽媽囉嗦,被唸個三兩句就想跑,他自個兒也是男人,清楚得很!

「不是。」不多不少,一樣是兩個字。

「那是怎樣?車沒修好?還是又被你媽的朋友開走了?」陳柏宏的眉心蹙成兩個麻花辮,苦思著還有什麼問題足以困擾他。

「不是、不是、都不是!」原本想找好友聊聊,藉此散去心頭些許鬱悶,沒想到卻越聊越煩,他忍不住嘶吼咆哮。

「那麼大聲做什麼?好在我身體健康得很,不然真會被你嚇出心臟病來。」陳柏宏挑眉,當朋友這麼久還沒被他這麼大聲地吼過,他拍了拍胸口定定神。

那些理由都不是?怎麼那麼麻煩哩?想了又想,突然靈光一閃,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感情上的事情?

「你該不會是追女朋友踢到鐵板在不爽吧?」他不禁大膽臆測。

顏紹齊總算有點不一樣的反應了,他拿著酒杯的手明顯一頓,眉心蹙得更緊。

「你真的有心儀的對象了?」陳柏宏驚跳了下,沒想到自己胡亂猜測也可以讓他猜到。

「誰啊?」

顏紹齊睞了他一眼,硬是不吭聲。

「誰啦?說一下嘛!」陳柏宏想了又想,突然想到他剛搬來時,看到自行車店老闆娘的驢樣,心中不禁疑雲暗生。「難不成真的是那個自行車店的老闆娘?」

顏紹齊拿著酒杯的手微顫,總算讓陳柏宏看出些許端倪。

「不是吧你?老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那女人不好追,你就不聽,怪誰啊?」暗嘆一口,陳柏宏猜想的內情和事實相距了十萬八千里。「世上花兒這樣多,何必單戀一枝花?」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煩躁的一口飲盡杯中殘酒。

如果她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彼此永遠不可能再有交集,或許他就能死了心,不再想她、念她。

「不然到底是怎樣?你說清楚啊,別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氣死!他是來陪酒……不,陪他喝酒的,而不是來看他臉色的好嗎?到底是不是兄弟?

「她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她的身世很坎坷……」不想讓好友誤解她的良善,顏紹齊緩緩說出她的心路歷程和跟他相處的經過。

陳柏宏邊聽邊喝酒,越聽雙眼瞠得越大,待他說到她這幾日的反應時,陳柏宏的下巴差點沒掉到桌上。

哇哩咧!這像話嗎這?主動吻了人家卻又翻臉不認人,害他的兄弟在這邊喝酒澆愁,這女人真夠狠!

「人吶!凡事想開一點,她不理你也就算了,女人再找就有了。」陳柏宏拍了拍他的肩,以行動略表毫無意義的同情。

「你不懂。」喚來酒保再要了半打烈酒,他想讓自己狠狠地醉一場,或許醉了就不會這麼想她。「我是真心愛她。」

哇苦!這傢伙連「愛」這麼嚴重的字眼都蹦出來了,那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陳柏宏眼睜睜地瞪著他一杯接著一杯,把酒當開水般猛灌,他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只能陪著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著——

看來紹齊這回是玩真的,感覺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那個自行車店的老闆娘耶!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呢?只能祝福他早日求得真愛。

最重要的一點,他得保持清醒,這樣才能叫計程車送他回家。

一早開了店門不久,鞏沛辰便把店交給新來的工讀生阿浩照顧。

阿浩是孤兒院院長介紹來工作的孩子,為了回饋孤兒院對她的養育之恩,她除了每年定時捐款到院裡外,還會不定期地參與院里的活動,而對於院長開口要她提供工作名額,她自然是義不容辭。

她緩緩地走到空氣清新,只有幾位老人在散步的自行車步道上。

步道下方有條清澈的小溪,夏日的艷陽照在溪面上,閃動出漂亮的水光,分外誘人。她站在步道前段,看著平靜的溪流,一顆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她知道顏紹齊不斷打電話給她,不論是店裡或手機,但她就是沒辦法面對他。

為了釐清自己的想法,她甚至刻意挑選他想不到的時間出門及回家,就是為了避免和他相遇。

幹麼那麼衝動咧?一時感動泛濫就主動吻了他,卻又在冷靜之後感到羞赧。

在她還沒想到自己該用何種樣貌來面對他之前,她選擇用鴕鳥心態來逃避他。

那個男人的用心她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但自己卻遲遲不敢跨出第一步,接受他的感情。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成了辜負他的罪人。

呆坐在溪邊的石頭造景上,涼風輕吹著她的臉頰,她的心情卻一片混亂;望著溪水不斷流走,她的煩惱卻依然留在心頭。

「沛辰,這麼巧?竟然又在這裡遇到你。」

一道男聲從她身後飄來,她反射性地旋身一看,原來是她的前男友陸銘松。

她一聲不吭,重新轉身面對溪水。

「你真的都不理我了?」陸銘松走到她身邊坐下,發現她刻意挪動位置,藉此拉開和他的距離,他不禁暗自苦笑。「也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錯,你不理我也是正常的。」

「那你還來幹麼?」她微側過臉,一股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上次在運動精品店外看到他,當時她心裡還對他充滿怨懟,畢竟他曾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傷害她。但奇怪的是,今天再見他,她心裡並沒有任何感覺,就只像遇到一個朋友那般平靜。

陸銘松頓了下,有點尷尬地開口。「我現在還跟曉蕙在一起。」

「嗯。」她點點頭,腦子裡漸漸浮現出曉蕙的模樣。「那很好,你要好好對待她。」張曉蕙跟她年紀相仿,遭遇和她相去無幾,差別只在於曉蕙的父母是意外雙亡,在沒有任何親戚願意養育曉蕙的狀態下,曉蕙才會被社會福利單位送到孤兒院。

在孤兒院成長的歲月里,她和曉蕙被修女安排睡在一起,加上兩人的年紀差不多,很自然的,兩人的感情比其他院童來得好,經常玩在一起不說,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話題,即使修女關了燈,兩個女孩仍是躲在棉被裡竊竊私語,比親生的姊妹還親。

就因為彼此的感情情同姊妹,所以當鞏沛辰發現男友背叛的對象竟是她最信任的曉蕙時,強烈的震驚及被背叛的怨恨瞬間塞滿了她身上所有的細胞。

當時她的心中充滿怨恨,說什麼都沒辦法原諒他們。

但經過了這麼多的日子,再面對陸銘松時,她心裡竟已經沒有恨意了。

現在想想,曉蕙和她曾是感情那麼好的姊妹,她們都希望對方能夠得到幸福,為什麼在經過那件事之後,自己全然忘了當時的初衷,繼而憎恨起曉蕙來了?

事情經過這麼久了,倘若銘松真能給曉蕙值得期待的未來,彌補曉蕙失去雙親的遺憾,那麼她又何嘗不能祝福他倆呢?

她相信自己應該有那個度量,去祝福她曾愛過的這兩個朋友。

「沛辰?!」顯然陸銘松並沒有料想到她會這麼說,畢竟他還記得前些日子在精品店前遇到她時那冷淡的態度,才經過短短几日,怎麼她的態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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