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緣起 第四章 情迷絕色谷 舊事情何堪
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散作細碎的光點,落在地面上,也落在一路南行的兩個騎著駿馬的人身上。
忽然,破空之聲響起,隨即便是焰火炸裂開來的聲音。
「柳大哥,那是什麼?」華斬情抬頭仰望著天空中瀰漫不散的紅霧。
「那是俠義門求援的信號。」話音未落,柳霆軒已策馬向信號發出的方向飛奔而去。
華斬情駕著棗紅馬追隨著柳霆軒的黑駿馬衝出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茵茵綠地,零星的各色野花點綴其間,彷彿無邊界般的向遠方延伸著。兩匹馬兒剎時間興奮了起來,如比賽般互不相讓的向前狂奔起來。
由紫黑色的參天巨竹密布而成的竹林前,一個一身月牙白袍的男子與一個一身紅衣如血的妖艷女子激斗著,而一個俊美非常的男子癱到在不遠處的草地上,面色慘白。
策馬而至的華斬情與柳霆軒看到的便是這番景像,柳霆軒怒喝一聲,飛身下馬,上前與南宮弦並肩而戰。華斬情則跑到張青書身邊為其查看傷勢。
「武天瑤,拿解藥來!」南宮弦見有強助到來,心中大喜,又問道「你將柳小姐怎樣了?她在哪裡?」
柳霆軒一劍劃過武天瑤頸間,武天瑤險險躲過。心知不可戀戰,右手衣袖一抖,數枚暗器飛出,分擊柳霆軒與南宮弦,逼得二人退後,隨即紅影一閃,已向黑壓壓的竹林飛去,「想要解藥和柳如嫣,就到絕色谷來吧!」話音甫落,武天瑤的身影已沒入竹林之中。
「南宮賢弟,你和青書怎麼會在這裡遇上了這妖女?」柳霆軒回劍入鞘,與南宮弦走向華斬情與張青書。
「此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我們也是為救柳小姐而來,一路向南,在前方密林中遇到了武天瑤,追至此地才動起手來。」南宮弦言罷,二人已至張青書身畔,「華賢弟,你看青書傷勢如何?」
華斬情搖搖頭道:「我已為他服下了鎮毒的丹藥,但若要解毒,非向以毒掌打傷他的武天瑤取解藥不可。」
華斬情與南宮弦同時看向柳霆軒,顯然以其馬首是瞻。
「如此的話,只好去追那妖女了。先扶青書上馬吧。」言罷,柳霆軒上前扶起張青書,將其伏於黑馬之上,而後與華斬情、南宮弦走入竹林之中。
「南宮大哥,這裡是什麼地方?這竹子又是什麼名堂?」華斬情牽著棗紅馬跟在柳霆軒身後,看著周圍有些詭異且密集的紫黑色的粗壯竹子,問著見多識廣的南宮弦。
「這裡我也未曾來過,不過這竹子倒是從古書中曾看到過。」南宮弦面色頗為凝重的道,「書中說此竹名為『黑心竹』,此時陽光普照之時倒還沒什麼,但到得太陽落山,夜幕降臨之時,竹身便會散出瘴氣,觸者立斃。」
華斬情直聽得一身冷汗,不自禁的離那「黑心竹」遠些。
「不過書上說這種毒物在中原之地已然絕種滅跡,怎會出現在此地呢?」南宮弦不解的道。
一直未言語的柳霆軒開口道:「如果此處便是魔教巢穴所在,便不足為奇了。那魔教本非源於中土。那武天瑤又是以使毒聞名,定是由它處將這『黑心竹』移栽至此。」柳霆軒突然停住腳步,回首先看向南宮弦,而後將目光停在了華斬情臉上,正色道:「前方便是龍潭虎穴,大家要小心應對。」
華斬情與南宮弦同時點了點頭。
黃昏之前,華斬情等人終於走出了陰霾詭異的黑心竹林,呈現在眼三人眼前(張青書仍在昏迷不醒中,所以看不到)的,竟是高不見頂的絕壁,哪裡還有什麼出路?
三人不禁面面相覷,看著平滑如鏡的絕壁眉頭深鎖的思量著。
「難不成要到那『絕色谷』便要翻過這絕壁?可是先不說這絕壁高聳入雲,便是這直上直下,平滑如鏡的壁面,要如何上攀?」華斬情輕撫著絕壁,百思不得其解。
南宮弦輕嘆一聲道:「那我們便先繞著走吧,也許前方會有缺口吧。」
柳霆軒張口剛要說話,忽覺腳下一空,原本平整的土地竟轟然坍塌,四人兩馬同時向下墜落。
華斬情只覺得眼前一黑,連驚叫都來不及便好似觸到了什麼結實的物體。不是石壁,也不是地面,因為,那物體是溫暖的。「別怕」,聲音很小,卻很近的兩個字,讓華斬情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柳霆軒的懷抱之中。儘管在一片黑暗之中,華斬情也可以確認,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
一聲悶響過後,便是馬的嘶鳴聲。
柳霆軒擁著華斬情,南宮弦扶著張青書,四個人總算靠著一身輕功安全的落到了地上。兩匹駿馬不懂絲毫功夫,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堅硬的地上,立時摔斷了腿。
華斬情聽著馬兒的嘶鳴心疼不已,摸出懷中的火摺子,引火照明,到兩匹馬兒身邊施以治療。
柳霆軒鬆開華斬情后忽然若有所失,將還留有伊人餘溫的手掌握緊成拳,想要留住些什麼。
不遠處又有光芒亮起,正是南宮弦由懷中取出一件事物,一顆雞蛋大小的珠子,竟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綠色光暈。
「夜明珠?」柳霆軒拋除雜念,看著南宮弦手中的珠子道。
南宮弦笑著道:「柳大哥好見識,這是幾年前小弟雲遊四方之時,一個朋友贈於小弟的物件,沒想到此時派上了用場。」
柳霆軒與南宮弦借著夜明珠的光亮同時抬頭仰望,竟然只見到嚴絲合縫的石壁,哪有半點坍塌過的痕迹?再看向周圍,三面皆是人工雕鑿的石壁,唯有一面是一條甬道,傾斜著的石板路向黑暗中無限延伸著,不知通向何處。二人對視一眼,面色凝重。
「賢弟意下如何?」柳霆軒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南宮弦苦笑一聲道:「這裡顯然是人工而成的,而我們一切行蹤,似乎都在他們掌握之中……如今到了這步田地,也只好走下去了。就算是龍潭虎穴,已經進來了,當然也只能闖上一闖了!」
「這,這是什麼地方?」
南宮弦聞聲大喜,回頭一看,果然是適才自己安放在地上倚石壁而坐的張青書發出的聲音。「青書,你醒啦?覺得怎麼樣了?」
張青書茫然的看了看身邊的一切,「南宮兄,我們怎會到了這裡?那妖女呢?我怎麼這般虛弱?」
南宮弦答道:「你中了那妖女的毒掌,幸好柳大哥和華賢弟及時趕到,我們是追蹤那妖女至此的。」
張青書在南宮弦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向著柳霆軒與華斬情拱手道:「多謝二位相救之恩。」
華斬情已替兩匹馬兒處理完傷勢,面有愁容,見張青書行禮,強扯出一抹微笑道:「張大哥不必客氣,你體內劇毒未清,千萬不可運功動氣。」
張青書緩緩點了點頭。
柳霆軒走到華斬情身邊,輕拍著她的臂膀道:「儘力了就好,馬兒的傷勢就聽天由命吧,我們還得繼續前行。」
華斬情咬了咬下唇,向著倒在地上的兩匹駿馬道:「以後要靠你們自己了,要照顧好自己呀。」言罷,才由柳霆軒半擁著離去。
柳霆軒與華斬情在前,南宮弦扶著張青書在後,四人借著夜明珠的淡淡光暈,向黑暗行進著。
華斬情雖然只是與柳霆軒並肩靜靜的走著,但心中卻已經歡喜得緊了,不時的偷偷望向身邊人,心口便滿是幸福的感覺,只盼望永遠這樣走下去……
「柳大哥,這暗道似乎越來越窄了。」南宮弦打破了有些曖昧輕浮的沉寂。
柳霆軒收回落在華斬情身上的目光,看著前方的黑暗道:「不錯,大家要提高警惕。」
一個時辰過後,四人所行的暗道已只容一人行走,柳霆軒先行,華斬情隨後,張青書略顯虛弱的跟著,南宮弦斷後。
又行了一頓飯的功夫,一陣清雅芳香暗暗飄來,四人一嗅,頓覺心神舒暢,心知出路就在前方,不禁都加快了腳步。
清清冷冷的月色之下,一片白色花海散發著怡人的幽幽清香。
當先走出暗道的柳霆軒看著彷彿泛著淡淡清冷光暈的白色花朵竟不禁失神,腦海中閃現出十年前那張天真無暇的清秀面龐……
「這裡好美呀。」華斬情伸展雙臂,深深的吸氣,讓花香充溢胸口心間后,再緩緩的吐出。
「是啊,這魔頭還真會找地方,這山谷如此隱秘,四周皆是絕壁,易守難攻,真仍絕佳之地。」南宮弦抬眼望向周遭,驚嘆連連。
張青書指著遍地盛開在綠草間的白色花朵道:「南宮兄,這是何花?這花香不會有毒吧?」
南宮弦折下一支花兒細細端詳,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潔白的沒有一絲雜色,花蕊作硃砂色,將花兒點綴得更加明艷清雅。「此花我也未曾見過,應該也不是中土之物。至於是否有毒……」南宮弦看向悄立在柳霆軒身邊的華斬情。
華斬情微笑著搖搖頭:「依小弟的見識,這些花應該沒有毒性,反而令人心曠神怡,精神大振!」
「恭迎四位貴客蒞臨絕色谷,小女奉教主之命前來恭候四位。」一個一身華麗白衣,十三、四歲模樣的絕美少女出現在花叢之中,一對新月般的秀眉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靈氣動人,小巧直挺的俏鼻下一點櫻桃小口水潤欲滴,將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映襯得更加明艷。惹人憐愛的面容上掛著暖人心扉的笑顏,如無意間流落凡間的天使一般。少女身後還跟著六名秀美的白衣婢女分列兩旁。
四人對視片刻,南宮弦又掛上一副嘻皮笑臉,向少女拱了拱手,道:「想不到這谷內竟有如此絕色之姿,想來這絕色谷便是因美人而得名的吧?」
白衣少女白凈無暇的面頰上浮出淡淡紅暈,「南宮掌門說笑了,小女怎敢當這絕色之名。雖然教主將此谷以絕色為名,卻絕然不是因為我的,而是另有其人。」
南宮弦聞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華斬情卻渾身一震,想起了絕色的曠世容姿,難不成……
「四位貴客請隨我來。」白衣少女微一福身,轉身帶著六名婢女先行。
南宮弦當先跟上,笑問:「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少女面頰上的紅暈更加嬌艷,輕柔如水的聲音道:「諸位叫我小鳳就行了。」
「請問小鳳姑娘要帶我們去哪裡呀?」華斬情對這個天真無邪的美麗少女分外喜愛,向她問起話來也不禁輕聲細語,深怕稍一大聲便會驚到了佳人似的。
「教主吩咐,今日天色已晚,先請諸位屈身到客房休息,明日再到天地宮與教主會面。」小鳳似乎對華斬情也頗有好感,回首間一雙美目含情脈脈的看著這個清秀雅緻的翩翩少年。
「柳小姐呢?她在哪裡?」張青書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頗為激動的大聲問道。
小鳳微微一驚,如小鹿般無辜的大眼看著俊美卻蒼白憔悴的張青書,「張公子莫急,柳小姐一切安好,就在客房等著各位呢。」
華斬情挽起小鳳的手安撫道:「你別怕,張大哥只是太擔心柳小姐了,不是故意要對你凶的。」
小鳳紅著臉看著與華斬情交握著的手,心裡好像有隻正到處亂撞的小鹿一般,咚咚咚跳個不停,連聲音也不禁嬌柔了幾分,「多謝華公子關懷。」
華斬情早已忘記了自己此時是個「男兒身」,只覺得握著小鳳軟綿綿的小手舒服得很,竟忘記了鬆開,便這樣手牽著手與小鳳並肩而行著,將眾人詫異的目光拋在身後,渾然不覺。
柳霆軒靜靜看著南宮弦與張青書及那六名婢女的反應,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笑意。
眾人在一座月牙白色的建筑前停了下來,小鳳一邊走入暢開著的白色石門一邊道:「這裡叫觀月閣,是教主賜於小鳳居住的,今晚便要委屈各位暫住於此了。」
南宮弦仔細打量著這座可謂巧奪天工的建築,讚歎道:「能在這如月宮仙闕般的地方住上一宿,榮幸得很哪,何來半點委屈?」
小鳳淡淡的道:「南宮掌門說笑了,小鳳雖然自幼在這谷中長大,未見過外面的世界,但不說教主所在的天地宮,便是那分據四方的四神宮,就不知比我這小小觀月閣好上多少倍了。」
張青書冷哼一聲道:「老魔頭還真會享受,這般奢華,莫不是把自己當作皇帝了吧?」
小鳳面露不悅之色,直視著張青書道:「皇帝是何人我不清楚,但至少在這絕色谷中,便是以教主為尊,教主已對諸位禮遇如此,還請張公子莫再如此口出不敬之言。」
張青書不屑的冷哼一聲。
南宮弦輕輕扯了扯張青書的衣衫,猛使眼色,而後笑著對小鳳道:「小鳳姑娘莫怪,青書今日被朱雀壇主所傷,難免暴躁了些……那,那請問我們今晚住哪裡?」
小鳳帶領眾人穿過奢華的大廳,越過迴廊,停在一間白色雕花木門前,頗為冷淡的道:「就是這裡了,諸位請便,稍後便會有人送上晚膳。」言罷卻並未立即離去,一雙美目看向華斬情,剎時變得柔情似水,含羞帶怯的道:「華,華大哥,有事找我的話,吩咐婢女告訴我就行了,明天,明天我再來看你。」
華斬情笑得燦爛,連連點頭,道:「好,小鳳,明天見。」
小鳳這才鬆開與華斬情緊握的手,依依不捨的離開。
在南宮弦與張青書以異樣眼光看著目送小鳳離去的華斬情時,柳霆軒已推開了精緻的對開木門,應入眼帘的是精雕細琢的寬敞廳堂,及端坐在貴妃椅上,同樣精雕細琢的嬌艷美人——柳如嫣。
柳如嫣一見柳霆軒,一雙水汪汪的美目登時一亮,如乳燕投林一般的沖入柳霆軒懷中,眼淚頓時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過臉頰,滴濕了柳霆軒胸前的衣襟,「霆軒,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霆軒……」
柳霆軒猶豫片刻后,伸出手,輕拍著柳如嫣的背脊安撫著。
南宮弦與張青書對視了一眼后,再度同時看向「華虎」。
華斬情面色難看之極,這在其他人眼中,自是因為自己的「未婚妻」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而只有華斬情自己心裡清楚,此刻痛如刀絞的心是為誰而疼,想要奪框而出的眼淚是為誰而翻湧……
柳霆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回首看向華斬情,心中陡然一緊,輕推開柳如嫣道:「如嫣,不只是我,你看,正氣門的張青書,張少掌門和俠義門的南宮弦,南宮掌門還有……你的未來夫婿,華虎都不遠萬里的前來救你了。」柳霆軒特意加重了「未來夫婿」四個字,玩味的看著華斬情。
柳如嫣驚覺自己太過失態,剎時滿面嫣紅,向三人福身道:「多謝各位少俠。」
南宮弦笑著道:「柳小姐不必多禮了,我們還是進屋再詳談吧。」待四人都進屋后,南宮弦將房門緊閉。
五人在廳中的白色圓桌前落座,柳霆軒拉著有些失魂落魄的華斬情坐在他與柳如嫣之間,張青書則決然的坐在了柳如嫣的另一邊,南宮弦只得聳聳肩,坐在張青書身旁,方一落坐,便與張青書異口同聲的追問起柳如嫣被武天瑤所擄后的情況。
片刻后,柳如嫣輕柔婉轉的聲音飄蕩在眾人耳畔,然而,似乎只有張青書一個全神貫注著傾聽著。原本還心牽美人一路是否安好的南宮弦,只是瞟了柳霆軒一眼后,便被這位當世大俠的怪異舉動吸引住了目光。
柳霆軒自拉著神遊太虛的華斬情落坐后,便一直握著她的右手,目不轉睛的看著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斷變化著表情的華斬情。而那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寫著疼惜、顯露著款款深情。
南宮弦直看得冷汗直流,心道:「莫非柳大俠竟有龍陽之癖?怪不得一直無視於柳小姐的愛羨之情。」看向不時對柳霆軒秋波暗送的柳如嫣,南宮弦不禁憐香惜玉之心大盛,狠狠瞪了不識相的柳霆軒和花心的「華虎」一眼后,重將全部心思放在了美人身上。
似乎算好了時辰一般,柳如嫣剛以一聲輕嘆結束對被擄后的講述,敲門聲便即響起,得到應允后,十餘名白衣婢女將各色精緻菜肴放到圓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南宮弦見菜色精美,不禁心情舒暢了幾分,如主人一般招呼著眾人用膳。
酒足飯飽后,白衣婢女們再度如期而至,將一切收拾妥當,並告知房內共有三間卧房供五人休息。
三間卧房,柳如嫣獨佔一間自是毫無爭議的,餘下的兩間倒是出了岔頭。柳霆軒讓華斬情獨居一間,自己則與南宮弦和張青書同住。張青書雖然有些不解,卻沒說什麼,南宮弦卻極力反對,心中自是為適才得出的結論——柳霆軒有龍陽之癖而堅持不與其同房。僵持之下,柳霆軒與南宮弦同時看向面有難色的華斬情。
不待華斬情開口,張青書已煩躁的擺擺手道:「大男人怎麼還如此婆婆媽媽?兩人一間房不是正好嘛,明天便要去見那魔頭了,大夥還是早點休息吧,何必為這點小事爭個不休?」言罷,轉身便走進了右邊的卧房。
南宮弦趁機趕忙向其餘三人拱了拱手便隨張青書而去。
柳如嫣面色嫣紅的向柳霆軒與華斬情福了福身,道:「二位也早些休息吧。」而後蓮步輕移,走入了居中的卧房。
華斬情把頭垂得低低的,意圖掩飾面頰上的紅雲。
柳霆軒有些沙啞的低沉聲音道:「如此,只好委屈華賢弟一晚了。」
華斬情的頭垂得更低,邁著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向左邊的卧房,短短的一段距離卻好似用了許久才走完,而那一扇輕輕的木門,此刻彷彿也變得比石門還要沉重。
柳霆軒原本有些緊張莫名的心,在看到華斬情一連串僵硬而搞笑的動作后,輕鬆了許多。雙臂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華斬情。
華斬情一踏入卧房便看到了一張足容得下三人的大床,除此之外房中精緻典雅的布置都被她忽略掉了。
不知何時,柳霆軒已走入了卧房,繞過看著大床發獃的華斬情,由書架上取下一卷竹簡後走到窗邊椅子前坐下,「華賢弟,你先歇息吧,我還無倦意,也許會挑燈夜讀。」
華斬情如夢方醒一般看向手持竹簡,目不斜視的柳霆軒,片刻后才道:「柳大哥,那我先休息了。」言罷,便衝到床邊,除去短靴,翻身上床,拉過薄被「蒙頭大睡」——卻哪裡睡得著?
天地間,似乎瞬間靜了下來,靜得只聽得到兩顆心跳動的聲音……
從黔山之上的嬉戲玩耍到共歷生離死別之人生巨變;從求醫武台山到白玉指環鑒證的十年之約……往事歷歷在目,如昨日之事一般清晰可見。
華斬情狠狠的緊閉起雙目,讓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不知是累極了還是怎樣,掙扎沒多久,華斬情便沉沉睡去了,還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柳霆斬無奈的搖了搖頭,放下那一個字也未能入目的竹簡,緩步走到床邊,輕輕拉下擋住那清麗嬌顏的薄被,溫柔徹骨的目光終於得已落在那已思念了十年的容顏上。「情兒,你還是那麼頑皮,竟然扮作男子來考驗你霆軒哥哥……」柳霆軒執起華斬情的右手,貼在面頰,繼續道:「你打算隱瞞到什麼時候呢?直隱瞞到你與如嫣的喜堂之上不成?呵呵……」
當世聞名天下的大俠,竟半跪在床前,如自言自語一般向床上沉睡的人兒低訴著沉積多年的心語,直到天明……
華斬情醒來之時,陽光已充滿了整個絕色谷。
一陣嘈雜聲過後,華斬情衝出了卧房,看到了圍坐在圓桌前,面色焦急的柳如嫣、南宮弦及張青書還有站在門前正巧笑倩兮的看著自己的小鳳。
「呵呵,大家早。」華斬情笑得有些尷尬,再度左顧右盼了一番后,問道:「柳大哥呢?」
小鳳搶先答道:「柳大俠已應教主之邀前往天地宮了。」
「什麼?他怎麼一個人去了?」華斬情大驚,連聲追問道:「我們是一起來的,為什麼不讓我們一起去見教主?為什麼讓柳大哥一個人去?」
小鳳上前挽著華斬情的臂膀道:「這是教主吩咐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呀。你剛起來,先坐下用早膳吧。」言罷,清脆的拍了拍手,十餘名白衣婢女魚貫而入,片刻間十幾道精美菜肴便展現在了華斬情面前。
陽光下,白色花海間的小徑上,柳霆軒跟隨著一名白衣婢女向絕色谷深處行進著,一路無話。
如有白雲浮動般的藍色瓦片下,金色築起的宮殿壯觀瑰麗,奢華無匹。高愈五丈,寬約四丈的殿門氣勢恢弘。宮殿四角分立著四根與宮殿同高,五人合抱粗的石柱,上面各雕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栩栩如生,仿似隨時會掙脫巨柱而出一般。
而此時站在宮殿前的兩個人,便如螻蟻一般渺小。
「天地宮?」柳霆軒平淡無波的聲音念著殿門之上金光耀眼的匾額上的三個大字。
白衣婢女恭恭敬敬的道:「奴婢必須止步於此了,請柳大俠獨自入殿吧。」
柳霆軒收回仰望的目光,傲然的踏上通往天地宮的石階。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一個一身黃色錦衣的高大男子背對殿門,負手而立,雖不見面容,卻已威懾四方。
柳霆軒一入殿內,便察覺到了這股威勢,雙目緊盯著大殿中唯一的身影。
那男子聽聞腳步聲停止,緩緩的轉過身,精銳高深的眼眸對上了那一雙見到他后,便驚訝、憤怒的目光。此人膚色黝黑,方臉闊口,劍眉入鬢,深凹的雙目,將鼻樑顯得更為直挺,有些不似中原之人。
「武天罡!」柳霆軒由牙縫中,狠狠擠出了這三個字。
「霆軒,終於又見到你了。怎麼連四師叔也不叫一聲了?我的女兒斬情呢?」天地教教主武天罡,面無表情的問道。
「你女兒?你還知道斬情是你女兒?她早已在你血洗日月山莊,將之焚為灰燼之時被你一併燒死了!從那以後,我也沒什麼四師叔了!」柳霆軒瞬間如憤怒爆發的猛獸一般怒吼著,空曠的大殿上飄蕩著陣陣迴音。
武天罡泰然的抬首仰望著大殿頂棚雕刻著的二十八星宿,悠悠開口道:「我當初拜入日月山莊華岳門下,的確是為了那對絕世神劍,但虎毒尚不食子,我又怎會捨得至妻兒於死地?」
柳霆軒不屑之極的冷哼了一聲。
武天罡再度以深不可測的目光望入柳霆軒憤怒依舊的眼中,說道:「當初窺視日月神劍的絕不僅我一人。山莊出事那日我無故失蹤就是因為被其他欲奪劍之人所困。」武天罡頓了一頓才繼續道:「想知道當日一切的真相嗎?」
柳霆軒直視著武天罡深不見底的雙目,沉思半晌后道:「好,我就聽聽你要如何辨解這滔天之罪。」
武天罡扯了扯嘴角,目光飄向殿門外的萬里晴空,道:「當初我奉先父之命去奪日月神劍,最初就是因為不願傷及無辜,才費盡心思的拜入華岳門下,欲待查明神劍所在後再行盜走。但華柔之情卻是我意料之外的,也正因為這一段意外和後來斬情的出世,我才將這一項任務拖沓了六年之久,也正因此,我才發現當時日月山莊之中,並非僅我一人動機不純。」
柳霆軒眉頭深鎖,問道:「你的意思是師伯師叔中還有內奸?」
武天罡輕哼了一聲道:「而且是你再熟悉不過的人。他匯同正邪兩派十餘人,先設計引我離庄下山,而後便一舉攻入日月山莊,盜取神劍,為了毀屍滅跡,便一把火燒了莊子。待我脫困重返山莊之時,那裡已是一片廢墟……我身為魔教中人,一切的罪過自然加盡數加諸在我身上,且名正言順。但天地有靈,直相終有大白於天下的一日。」
「哼哼……」柳霆軒冷笑著道:「你竟然污衊起我義父來了?怎地不推到大師伯頭上?你以為單憑你一面之詞,就能顛倒是非黑白么?可笑!」
武天罡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心思,「歐陽鶯可是突然失蹤了?」
柳霆軒一愣,隨即怒道:「義母就是被你所害的!」
「柳蒼是這麼跟你講的?」武天罡輕蔑一笑,「如果他對歐陽鶯還有幾分情意的話,應該還留著她的活口,她也就是此事最有力的證人。」
「此話怎講?」柳霆軒緊握雙拳。
武天罡看向柳霆軒道:「歐陽鶯也發現了柳蒼的行徑,至於柳蒼是否也殺她滅口,我便不清楚了。而當日他的那些共犯,正派中人被他暗殺了數人,如今只余幾名當世已可傲視群雄的人物,而邪派中人么……他已借你柳大俠之手盡數誅滅了。」
「借我之手?」柳霆軒想起曾死在自己手中的無數邪魔歪道,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掌,彷彿瞬間滿是鮮血,「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柳霆軒壓住沸騰的心緒,強撐著冷靜。
「天地教之能,絕對超出你的想像。我只是沒想到柳蒼他竟狠辣如斯,城府之深,令我也不禁自嘆不如。他既然千方百計的奪去日月神劍,定不會一直深藏,總會找個名目讓它重現天下,以達到他稱霸武林的目的。我猜,這一天不遠了。」武天罡已看透柳霆軒心底的遲疑,又道:「當初他留你在山上,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想犧牲你以令自己顯得與此事無關,只是沒想到你和斬情會活下來。」
柳霆軒再度雙拳緊握,指甲已陷入掌心的肉中,鮮血滲出,他還渾然不覺,「不會的……義父不會是這種人,定是你血口噴人!捏造舊事,顛倒黑白!」
武天罡傲然道:「我有必要如此煞費苦心的編一段故事來騙你嗎?我會怕你向我尋仇嗎?你如今就在我手掌之中,就算我不親自動手,要取你性命又有何難?」
柳霆軒自然知道這其中道理,只是要他相信一個他自幼尊佩至今的人物是如此惡人,情何以堪?心中激烈碰撞的矛盾,令他幾近崩潰……「難道帶給情兒一切不幸的,竟然就是義父嗎?怎麼會?怎麼會……」柳霆軒精神恍惚的道。
武天罡眼中閃過一抹疼痛與自責,「情兒是最無辜的,我才是帶給她不幸的罪魁禍首……」
柳霆軒恍若未聞,仿似魂魄離體、行屍走肉般的走出天地宮,向來路緩步而去。
空蕩蕩的大殿上,再度只余武天罡一人,在記憶的旋渦中掙扎徘徊……
華斬情用過早膳后,便被小鳳拉出觀月閣,投身白色花海之間。
「這裡為什麼滿是此種白花呀?這花叫什麼名字?」華斬情與小鳳並肩坐在花海之中。
小鳳輕撫著身邊的白色花瓣道:「這叫聖女花,只有這絕色谷中才有的。聽教主說是在我教由西域遷至中原之時便一同移栽過來的。」
「為什麼叫聖女花呢?」華斬情好奇的追問著。
小鳳嫣然一笑,道:「因為這是我教第一代聖女種出的花,加之此花純白無暇,足以襯托聖女的聖潔冰清,所以就取名聖女花了。」
「聖女?做什麼的?」華斬情盯著聖女花,總是不自禁的想起絕色來。
「聖女是專職守護教中諸位神靈的,傳承教中諸般神功,也是教主及壇主的候選人。」小鳳一雙美目不離華斬情左右。
華斬情睜大雙目看向小鳳道:「那聖女豈不是厲害之極的人物?」
小鳳掩嘴而笑,道:「華公子過獎了,前兩代聖女自是絕世人物,到小鳳這便難當起這聖女之名了,羞愧之極……」
華斬情把嘴張得老大,驚嘆道:「你是天地教聖女?」
小鳳低下紅潤的臉,點了點頭。
華斬情有些激動的道:「失敬,失敬!還不知聖女貴姓?」
小鳳濃密的睫毛閃動了一下,輕聲道:「教主叫我仙鳳。」
華斬情點頭道:「恩,果真擔得起一個仙字。」
仙鳳笑得嬌羞無限,柔聲道:「華公子過獎了。」
華斬情忽然心頭一動,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前兩代聖女芳名可否相告。」
仙鳳哀怨的看了華斬情一眼,嘟起櫻桃小嘴道:「我只知道二代聖女名為絕色,當初她突然離教,令聖女之位空了好久。」
華斬情只覺轟的一聲,某種東西在腦中炸開了花……果然……華斬情過了好半晌才勉強恢復平靜,清咳兩聲后問道:「那你可知道她當初為何離教,如今又身在何處?」
仙鳳搖搖頭道:「不知道,教主也不准我們亂猜。不過聽說絕色聖女風華絕代,乃傾國傾城之姿。我心裡總是覺得她是為情離教的,因為聖教是不準聖女動情的……」
華斬情絲毫未留意到仙鳳看著自己的眼中閃動著的光芒,因她此時眼中只有前方蹣跚而來的柳霆軒。華斬情一躍而起,奔到柳霆軒面前,關切的問道:「柳大哥,怎麼樣了?你怎麼了?」
柳霆軒一見華斬情,如夢初醒,千頭萬緒的困頓掙扎在瞬間爆發。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眼前人,聲音已經哽咽:「情兒,情兒……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華斬情渾身一僵,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半晌后才顫聲道:「霆,霆軒哥哥,你已經認出我啦?」
「情兒,為什麼一切都變了?一切都錯了嗎?我已經錯了十年了嗎?情兒……」柳霆軒將臉埋在華斬情頸間,身體顫抖著。
華斬情雖然不明白柳霆軒因何如此,但一顆芳心已為之狠狠抽緊,因柳霆軒的無助而深深刺痛。不知該安慰些什麼,也不敢追問因由,華斬情只得任由柳霆軒緊擁著,任他發泄傷痛,默默陪他一起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