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然而,桑韶翎這項偉大的轉變,一直找不到機會向丈夫盡情傾訴。

接下來的半年間,童羽凡幾乎不在台灣。桑韶翎為了「行走雨中」的看景、拍攝工作,和攝製組奔走於台北、美國、英國。夫妻倆像空中飛人般各自忙碌,即使在同一個城市中,也總是擦肩而過。

不是說不會離開嗎?為什麼比以前更忙?他在忙什麼?若不是譚露明和她一起工作,桑韶翎不禁要懷疑……不!她猛然敲醒自己,停止胡思亂想。既然已經決定信任,就必須堅定;更何況,不管人在哪裡,童羽凡每天都會給她電話。

「行走雨中」描述一個來往於三個多雨的城市--台北、倫敦、西雅圖的女人;擁有光鮮亮麗的外表,過著奢華舒適的生活,周旋於三個不同的男人之間,卻嚴重缺乏安全感到神經質的地步。渴望幸福,卻因體內自我毀滅的因子,導致愛她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她,就像「亂世佳人」中的郝思嘉,堅強活著,卻無可避免的孤獨。

譚露明把這個心理層面十分複雜的女子掌握得非常準確,演技自然,動人心弦。桑韶翎不得不承認,當初唐惠軍的選角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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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決定退出球場?」葛琳卡錯愕。

「我已經正式宣布。」沒有任何預警,童羽凡公開宣稱,從明年起,正式退出職業選手的行列,這意味著,他將淡出公眾的視線。

「為什麼不和我商量?」葛琳卡質問,卻心虛;雖然桑韶翎沒有趕盡殺絕,卻已成功去除她的囂張氣焰。

「沒有必要。」童羽凡態度堅決。「我已經決定結束這個辦公室,葉律師會找人脫手。」

提到葉律師,葛琳卡更像驚弓之鳥。「那我怎麼辦?」

「我已經請他匯五百萬進你的帳戶之中。」童羽凡真心誠意。「琳卡,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

五百萬?一筆很高額的遣散費,葛琳卡十分意外;童羽凡確實是坦蕩慷慨的男人,她沒什麼好抱怨的,只不過就這麼出局,心仍不甘。

「羽凡,站在老朋友的立場,我希望你三思而後行……」

「我不需要你的忠告。」童羽凡沉下臉色。前些天,為了公司的事,和葉律師詳談以後,他已經知道她的一切不軌行為。

不知好歹的男人!葛琳卡在心裡唾罵。算了,隨便他吧,她不需要這種無法掌控的男人。既然他無情,她也不會糾纏不清,她沒必要低聲下氣。葛琳卡揚起頭,瀟洒離開。

終於要結束了。童羽凡環視空曠的辦公室,心緒起伏不定。提前退出球場,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和嬌妻相守,建立完整的家。本來,他想把葛琳卡安插到大陸的公司,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萬萬沒想到,為他工作六、七年的助手,竟徹頭徹尾背叛他。韶翎那兩個巴掌,是代他打的吧?好樣的!這才是他的老婆。童羽凡輕輕笑起來。

「幹嘛笑得這麼猥褻?」

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文逸倫?童羽凡很意外。「你回台北做什麼?」

「聽說你決定收山,我當然要趕快回來看看有沒有好康的。」文逸倫滿懷期望。「哎,你是不是準備去守大陸?換我回台北?」

「休想。」童羽凡斷然拒絕。「我不再打職業賽,就是因為要守著老婆。」

「不要這樣嘛!」文逸倫苦苦哀求:「哥兒們,你有老婆了,總要給我機會去騙到一個吧?」

「春心蕩漾啊?」童羽凡打趣。

「寂寞難耐啊。」文逸倫不諱言。

「哈……」二人同時朗聲大笑。

「怎麼?在上海追不到老婆?」童羽凡瞟他。

「你明知故問。」文逸倫回他一粒衛生丸。

「真的喜歡那個『恰北北』?」童羽凡搖頭。「兄弟,情路艱難哪。」

「所以,我要回台北長期抗戰。」文逸倫再度明志。

「我沒辦法決定。」童羽凡將皮球踢給太座。「我以後的時間都屬於我老婆,你去問她。」

「唉……」文逸倫長嘆。「英雄啊,你的名字叫氣短。」

「你才氣短。」童羽凡笑著捶他一拳。「我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你還要去哪裡?」

「我總得把剩下的合約履行完畢吧?」童羽凡匆匆離開。等手中的工作全部完成,他才能專心經營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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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終於殺青,攝製組包下「蠍」舉行慶功宴。

幾個如火如荼進行後期工作的主要人員難得的放鬆一下心情。

「所有看過初剪的人,都豎起大拇指說『贊』!」杜製片笑容滿面。

「Mix以後,我希望在片頭打上字幕『謹將此片獻給唐惠軍』。」康導演意氣風發。

「對!如果沒有唐惠軍,就沒有這部電影。」杜製片大表贊同。

聽所有人仍懷念好友,桑韶翎感到欣慰。

譚露明走到她身邊,笑容友善。「可以跟你聊一聊嗎?」

桑韶翎點頭。

「如果沒有唐惠軍,就沒有現在的我。」譚露明虔誠地說。「也許你不信,但我的確萬分榮幸能夠演出你們合寫的劇本。」

「你太客氣了。」桑韶翎搖頭。

「另外,我也喜歡你的攝影,每個畫面彷佛都在訴說一個故事,我每次看,每次心跳加速。」譚露明說得眉飛色舞。

桑韶翎笑笑。別人不必知道,這是她用生命拍出來的作品,為了唐惠軍。

「桑韶翎,我佩服你。」譚露明嚴肅看她。

「你也不差。」

「我木來以為你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我本來以為你是搔首弄姿的花瓶。」

「哈……」這是化解心結的笑聲,亦產生惺惺相惜的好感。

命運真的很奇妙啊。兩個女人,一個幾乎和童羽凡結婚,一個成為童羽凡的妻子,本應是敵對的立場,卻又因緣際會成為親密戰友。

「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合作。」譚露明衷心期盼。

「也許。」桑韶翎點頭。

「Bye。」譚露明風姿綽約地轉身離開。

桑韶翎感覺身後有人在悄悄靠近,她敏捷地反身踢過去。

「哎喲!」文逸倫差點摔跤,幸虧他閃得快,不然文家就要絕後了。「你謀財害命啊?!」

「誰叫你鬼鬼祟祟。」桑韶翎打量他。「今天包場,你怎麼進來的?」

「報你的名字啊。」文逸倫說得理所當然。「淳詩萍跑哪裡去了?我找不到她。」

「聽說在大陸九寨溝。」桑韶翎好奇看他。「找她幹嘛?」

「我在電話里叫她等我,她還是偷偷跑掉了。」文逸倫頹喪。

「等你幹什麼?」桑韶翎仍在狀況外。

「當然是要跟她求婚啊。」文逸倫語不驚人死不休。

「啊?!」這下換桑韶翎差點跌倒了。「你瘋啦?!」

「現在的女人是怎麼了?」文逸倫皺眉。「一個叫我滾開,一個說我瘋了,我有那麼顧人怨嗎?」

「太無法想像了……」桑韶翎嘖嘖稱奇。「你們才見兩次面啊。」

「那你和羽凡呢?」文逸倫一針見血。

桑韶翎立刻被問倒。的確,他們的速度更快。

「你有愛上她嗎?」桑韶翎直搗核心。

「還用問嗎?」

「她不知道?」

「她抵死不從。」文逸倫氣憤。「我說要追她,她居然問我有沒有十億資產!」

「那你說什麼?」

「我當然說沒有。」文逸倫懊惱。「她就叫我滾遠一點。」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有五億資產?」桑韶翎很清楚他是身價極高的企業第二代。

「丟臉丟去西伯利亞了,管它幾億。」文逸倫叨叨不休:「可惡的笨女人,居然說我是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知道嗎?花花公子也是有很多煩惱的。」

「什麼謬論!」桑韶翎嗤之以鼻。「她本來就很輕視草包型男人。」

「我又不是。」

「你又沒有證明你不是。」

「她有給我機會證明嗎?」

「如果她知道你有錢,而同意結婚,」桑韶翎試探:「你也不放棄?」

「不。」

「你不在乎她是為了錢跟你結婚?」桑韶翎難以置信。

「在乎有用嗎?」文逸倫直直看她。「能少愛一點嗎?」

桑韶翎不得不感動。這個看似弔兒郎當的男人,其實心思縝密。她由衷道:「我認為你不是普通的花花公子。」

「你很有眼光。」文逸倫為遇到畢生的知音而興奮。

「我覺得,你是有思想的花花公子。」

哇咧……遇到這兩個白目女人,文逸倫懷疑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切腹自殺。

「其實,詩萍雖然把錢掛在嘴邊,但她還是會以愛為前提。」桑韶翎衷心勸告:「繼續努力吧,但要好好珍借她。」

「你呢?有沒有好好珍惜自己的愛情?」

桑韶翎笑而不語。

「羽凡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文逸倫微笑。「雖然他每次都擺出一副酷樣。」

「的確。」桑韶翎笑容加深;那個愛耍酷又「凸槌」得可愛的男人,她愛的男人。

「知道嗎?每次都是你提分手,把他整到死去活來。」文逸倫不滿地瞪她。「他卻仍既往不咎地守著你。」

「對不起……」桑韶翎想起一路走來的磕磕碰碰,不禁起「加侖筍」。

「等他回來的時候,告訴他吧。」文逸倫跳下高腳凳。

「你要去哪裡?」

「去九寨溝。」文逸倫頭也不回地離開。

想了一下,桑韶翎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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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秋風中,桑韶翎捧著一束百合,獨自來到唐惠軍的墳前。

仍然沒有眼淚,只有欣慰。她坐在墓旁,低聲說話,好像他仍在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暗,桑韶翎正想離開,卻看見童羽凡向她走來。

「你怎麼會來這裡?」桑韶翎欣喜地迎上前去。

「我想念你。」剛下飛機就飛車趕來的童羽凡低訴相思;蕭瑟中,他張開長風衣,緊緊環住她。

桑韶翎頓感溫暖如春;終於完全體會,在他懷中,是天堂。

「今天是他的生日。」桑韶翎低喃。

「我知道。」

「以前,我們都是一起過生日。」桑韶翎的聲音略帶哽咽。「我怕他會覺得孤單。」

「他不會孤單,我們可以常常來看他。」童羽凡抱著妻子輕輕搖晃,用心安慰她。

放心,阿唐,我會聽你的話,永遠珍惜他。桑韶翎在好友面前,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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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桑韶翎抬頭張望車外景物……黑麻麻的,看不大清楚,好像是違章建築。離開台南以後,回台北途中,他們從台中下交流道,在中華路夜市吃完晚飯之後,童羽凡把車開到這個偏僻的郊區停下來。

「我生長的地方。十歲以前,我住在這裡。」童羽凡抽著煙,眉頭緊鎖。

從來不知道他竟然出身貧民區!桑韶翎隱藏住驚訝,屏息等待。他願意把心裡的秘密告訴她了嗎?

「小時候,家裡總是吵架聲。」童羽凡面色沉重。「我的父母。-

桑韶翎靜心聆聽。

「我那時候年紀太小,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存在什麼問題,但後來回想,應該是我的母親有外遇。」童羽凡看她一眼。「我的父親是極好強的人,終於有一天,他選擇自殺。」

桑韶翎猛然顫慄!自殺?!他的父親……她擔憂地轉頭看他。

「那天,我放學回來,家裡圍著許多人。」童羽凡表情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全身都是血……在我懷裡死去。」

「不要說了!」桑韶翎不忍再聽。

「別怕,故事快要結束了。」童羽凡睜開眼睛,露出苦澀的笑。「她沒有來參加葬禮,沒有再出現過,我被送進孤兒院。」

桑韶翎心中湧現憤怒;被全心全意呵護長大的她,無法認同這麼不負責任的父母。

「五年前,她找到我,但我們沒有見面。」童羽凡眼神凜冽。

「她來向你懺悔嗎?」桑韶翎興起一絲期待。

「她缺錢。」

「不!」桑韶翎掩面低喊。

「沒關係,我可以滿足她的要求,但我不想見她。」

桑韶翎感到前所未有的激憤和心傷,淚,再也止不住了。

「為什麼哭?」童羽凡發現她的眼淚,慌張地用手輕輕拭去。「不要哭。」

「對不起……」桑韶翎泣不成聲。

為什麼?童羽凡很意外;她向來堅強,即使最好的朋友去世,也沒有落淚。他趕緊安慰她:「不要緊,已經過去了。」

「我……覺得……心好痛……」桑韶翎說得斷斷續續。

「對不起,我忘記你討厭聽悲傷的故事。」童羽凡輕輕拍著她的背。她為他而哭!滿滿的自豪,充塞他的心。

「那不是故事,那是你的童年。」桑韶翎的眼淚仍潸潸流下。

「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童羽凡用紙巾擦乾她的眼淚,故作輕鬆狀。

「他們……好殘忍。」桑韶翎忿然指責;他不幸的過去,刺痛著她。

童羽凡柔柔地凝望她。「我終於知道你哭的樣子了。」

「很醜吧?」桑韶翎用雙手蒙住臉。

「不,很漂亮。」童羽凡拉開她的手,傾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愛哭的小女人,你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亂說!」桑韶翎破涕為笑。

童羽凡心滿意足,她的心,只為他躍動。「老婆,我愛你。」

桑韶翎嬌羞,抬眼看他,忍不住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在Solden的時候。」童羽凡從實招供。

「怎麼可能?!」桑韶翎驚駭,喃喃自語:「不可能……」

「你以為我會隨便就向人求婚嗎?」童羽凡愛憐地輕拍她的頭。「傻瓜。」

這個發現太麻辣了!桑韶翎一時無法適應。「沒道理……」

「愛需要什麼道理?」童羽凡趁火打劫:「老婆,你什麼時候愛我?」

暫時「秀逗」的桑韶翎不假思索地說:「我已經很愛你了。」

「真的?」

「嗯。」

「那我們生孩子吧。」

「呃?!」

「有孩子以後,我們會更相愛、更幸福……」童羽凡賣力遊說,看起來傻呼呼的。

桑韶翎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能夠同時擁有兩份情深意重的愛。

尤其重要的是,丈夫為了她,拋棄如日中天的輝煌事業,她必須感恩,必須懂得付出,必須為他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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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

「我已經約好了。」

「你自己去。」

「我又不認識她。」

「我也不認識她。」

小夫妻又在鬧彆扭?可是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就讓人摸不著頭緒了。

「不要再逃。」桑韶翎苦口婆心。「如果不擺脫過去,就無法向前邁進。」

「我還是不想見面。」童羽凡堅持原則。

「即使為了我,你都不願意嘗試調整心態?」桑韶翎不得已,只好使出箱底絕招。自從他父親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把心門緊緊關閉;雖然遇見她以後有所改變,但他必須完全敞開心胸,才會真正快樂。「去見她吧,畢竟是你的母親。」

妻子的用心,童羽凡何嘗不了解?因為她,他懂得愛,他不再孤獨,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然而,輕易妥協,也不是他的風格。「好吧,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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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這樣啦!」

「有什麼關係?」童羽凡坦然自若;此刻,他們兩人的左手無名指上套著一模一樣的戒指,十指緊扣,走在大馬路上。

「人家都在看啦。」桑韶翎還是不習慣太多關注的眼光。

「怕什麼?」童羽凡得意洋洋。「手牽手,在街上走,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幸福嗎?」

「你怎麼知道?」桑韶翎大吃一驚。她從未告訴過他呀。

童羽凡低頭看她,笑而不答。雖然唐惠軍的戒指戴在她的右手,但是,自己的戒指才是正宗的、有標記的。「還是不肯叫我的名字?一個字,兩個字,都可以,三個字,我也不反對。」

桑韶翎扭捏一下,終於湊到他的耳邊,低語一句。

童羽凡的嘴立刻咧得大開,久久無法合攏……爽朗的笑聲,隨著北風,飄得很遠很遠……

至於,她到底說了幾個字,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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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愛=愛的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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