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拍攝到下午，一整天的悶熱似乎已讓眾人的情緒到達臨界點。

宋青青站在遮陽傘下看著沙灘上的賀以軒，身兼製作人和主角，他專註的態度比任何人都來得嚴苛。

他對幕後工作有著濃厚興趣，這次的單元劇是經紀公司力挺，才讓他有初試啼聲的機會。

雖然只是短短數集，卻花了他近一年時間準備，他自然一切都要力求完美。

今天才開鏡，他便跟導演開始著手拍攝工作，頂著炙熱的陽光，一個鏡頭一拍再拍，他也不在乎；一連工作好幾小時，他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耐或不悅。

「喂，你叫宋······算了！」一個微胖的女人拍了下宋青青，「總之你過來替詠君補個妝。」

宋青青神情微哂，這個女人是黎詠君的助理陳冬華，黎詠君是單元劇的女配角，她不計酬勞接演，就是想把握大好機會，讓觀眾看到她的表現。

團隊里也有梳化師，但黎詠君都不滿意，便大刺刺要求宋青青替她化妝。

宋青青大可拒絕黎詠君的要求，畢竟一開始就講明了她是賀以軒的專屬梳化師，但是她卻什麼都沒說的接下這工作。

只因為賀以軒希望自己的單元劇處女作盡善盡美，她也將他的在乎與努力看到眼裡，她也希望能為他盡一點心力。

拿起粉撲，宋青青在遮陽傘底下靜靜的替黎詠君補妝。

「好熱！」黎詠君揮著手掌當扇子，問著一旁的助理，「冬華姐，還要拍多久？」

「還有一個鏡頭，應該就差不多了，」陳冬華看著正在拍特寫的賀以軒，低聲斥道：「你就別抱怨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有這個機會。」

黎詠君柔柔一笑，「我知道，可以跟賀以軒合作，我連作夢都會笑。」

「你的野心不會只是想跟他合作吧？」陳冬華看著她的笑臉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只是個機會，你乖乖聽我的安排，好好把握，你也知道我帶過不少藝人，哪一個經過我調教不是一飛衝天的。總之等有了知名度，你要什麼就有什麼，如果不想曬太陽的話，也不會有人敢叫你頂著太大陽做事。」

對於陳冬華的話，宋青青感到不以為然。

黎詠君不過才滿十八歲，剛踏入這行不到一年時間，眼眸深處的澄澈看得出她依然保有這個年紀的單純浪漫，但她的身旁跟著這麼一個勢利的人，看來小小年紀的她，想法和態度很快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黎詠君看著替她補妝的宋青青，柔柔一笑，「我好像聽到工作人員叫你青青對不對？」

「是。」她有禮的回答。

「你化的妝好棒，難怪能當以軒哥的專屬梳化師，你做梳化師很久了嗎？」

聽著她天真的口吻，宋青青嘴角微揚，沒有多向她解釋自己的真實身份，只簡單回答，「有一陣子。」

黎詠君看著宋青青專註的眼神，注意到她眼波似水般流轉，「青青，你的眼睛好漂亮，應該很多人跟你說過吧！」

「謝謝。」

宋青青的態度幾乎令一旁的陳冬華皺起眉頭，這女人態度這麼高傲，要她多講幾句話，好似要了她的命，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梳化師，憑什麼這麼跩？

「詠君，之前我跟你說的話你忘了嗎？」

「啊？」黎詠君困惑的瞄了陳冬華一眼。

「你不能隨便跟不相干的人說話，做這一行要時刻小心，不然一個不注意，人家可是會把你的事拿到外頭去宣傳。別天真的只看人家外表人模人樣就掏心掏肺的，就算再漂亮的人，骨子裡也有可能是豺狼虎豹，到時你怎麼被算計的都不知道，」她刻意瞟了宋青青一眼，「知不知道？」

黎詠君一聽，身軀明顯一縮。

對於黎詠君助理無禮的影射，宋青青沒有氣憤的感覺，只覺得可惜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可愛女生，身旁跟著這麼一個助理，演藝之路應該很難走。

這個世界向來是魚幫水、水幫魚，一加一就算不能大於二但也希望可以達到平衡的效果，但一些不正確的觀念一旦根深蒂固，連基本的價值觀都扭曲之後，這種人不管在哪一個行業都不會成功。

「我看一下，」陳冬華不客氣的拉開宋青青的手，審視黎詠君的臉，「這眉毛再補一下。」

「是。」宋青青依言照做。

「動作快點，」陳冬華不耐煩的催促，「還剩下一個鏡頭，快換詠君了。」

宋青青對她無禮的態度依然沒有太多情緒，纖細的手堅定的做好自己的工作。

幾乎才畫下最後一筆，她再次被不客氣的推開。

陳冬華拉著黎詠君開朗的嚷道：「不好意思，詠君來了！」

她們才走開，宋青青便有條理的收拾自己的工具。

「看來今天要到此為止了。」拍完了黎詠君的鏡頭，賀以軒看了下片子，跟導演商量之後輕擊了下手掌，對眾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光線不對，拍出來的也不會有好東西，今天是第一天上工，大家應該很累了，就暫時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晚餐時導演會交代明天的行程。」

宋青青幾乎可以聽到身旁響起鬆了口氣的聲音。

她低下頭掩去臉上的淡淡笑意。

賀以軒或許是個萬人迷，但在工作的時候比較像個暴君。

賀以軒坐到遮陽傘下的椅子上，閉了下眼，吁了口氣，「簡單幫我把臉上的妝擦掉，大致卸一下就好，反正回去還要衝澡。」

「是。」宋青青拿出工具，快速卻小心的替賀以軒卸掉臉上的妝。

他突然睜開眼，抬頭看著她。

與他四目相接，她沒有太大的反應，在他專註的眼神底下，她的手依然堅定輕柔。

他突然一笑，柔聲問道：「累嗎？」

她頓了一下，最後泛起一抹淺淺的笑，「這是份輕鬆的工作。」

他打量著她嘴角上揚的弧度，「我可以假設你的笑容是真心的嗎？」

「別總是好奇的猜我在想什麼……」她的手狀似不經意的滑過他的臉頰，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好了。」

看著她，令他意亂情迷。要不是顧念周遭來往太多的工作人員，他真想要一把抱住她。

「不好意思！」劉宇禮拿著電話走了過來，「以軒，宇姐剛才打過電話來找你。」

賀以軒伸過手接過電話回撥，順手拿起桌上的墨鏡架在鼻樑上，擋住將要西下的陽光。

宋青青低下頭收好自己的用品，帶上寬大的遮陽帽靜靜走向一旁的車子。

她沒有任何特權，從早到晚都跟著工作人員一起活動，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觸，她跟賀以軒維持一定的禮貌距離，這是她答應來此工作的要求之一，她只想要低調生活，並不想要私生活被攤在陽光下被人評論。

賀以軒分心的聽著電話彼端的聲音，他阿姨打電話來的目的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數落他拒絕加派人手保護他的提議，還有前幾天他挑明拒絕跟電影拍攝的出資金主吃飯應酬。

若他才剛入行，會勉為其難的虛與委蛇，但現在他厭倦了那些應酬場合，他隨意敷衍了幾句，沒給阿姨太多機會數落，率先掛上電話。

「宇姐應該氣炸了吧？」劉宇禮接過電話，試探的問。

賀以軒不在乎一笑，藏在墨鏡后的雙眸跟著宋青青的身影移動。

「你不跟那個老董的孫女吃飯我可以理解，但不是都說好願意多加幾個保全跟著，現在怎麼又不要了？」

「那種恐嚇不用放在心上。」賀以軒的口氣輕描淡寫。

他沒費心解釋這一切所作所為的背後全是為了宋青青。因為她想保有隱私，所以在這次的工作場合，他將不相干的人全部支開，讓他有難得的喘息空間，也讓她與他的相處可以更自在一些。

「真希望我可以跟你一樣看得開。」劉宇禮咕噥著，注意到賀以軒的目光落在同一個方向，「你若可以跟宋青青合作香水或是鐘錶之類的廣告肯定大賣，你們站在一起，走到哪裡都是焦點，實在很登對。」

他們是主雇也是兄弟，劉宇禮很清楚賀以軒心中的想法。

賀以軒只是靜靜的看著宋青青上了車，沒有回答。

「她若好好把握被你看上的這次機會，將來肯定大紅大紫，只不過……」劉宇禮在一旁繼續說道：「她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壓根不在乎。我這麼說，會不會傷到你的自尊心？」

賀以軒嘴角微揚，直到宋青青的身影消失，他才站起身，走向等在一旁的保母車。今天要不是他強勢出面，宋青青根本不會來這裡協助他的拍攝，這一點，他自己心知肚明。

「你說的是事實。」他跳上自己的保母車，不以為意的說。

「她看起來是挺不錯。」劉宇禮隨後上車，將車門給關上，「喏，這是你要的鑰匙。」

賀以軒接過磁卡，這是宋青青飯店房間的鑰匙。

這次飯店房間的安排可令劉宇禮傷透了腦筋。

為了不讓賀以軒的名字跟宋青青連在一起，他將工作人員的房間全部都打散在各個樓層，不像以往都安排在同一個樓層。宋青青所住的那一層樓，甚至只有她這個工作人員。

「希望你不要被趕出來。」劉宇禮在一旁低喃。以宋青青冷淡的性子，若做出這種事也不會令人太意外。

賀以軒沒有回答，嘴角依舊帶著一抹微笑。

在太大陽底下工作了一天，他迫不及待想回飯店洗去一身黏膩，更重要的是，他期待與宋青青獨處的機會。

※※※

起風了。

宋青青拿著電腦，打開窗戶，望著遠方的海岸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本的好天氣，竟然說變就變，若真變天，以賀以軒這種凡事要求完美的性子，工作將無法繼續。

經過一天的觀察，這個男人擁有的不單是迷人的外表，還有凡事要求完美的個性。人家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是這個男人深不見底的程度也不輸給女人。

想起初識那時的第一印象，原本以為不過是個自侍甚高的天之驕子，卻沒想到他真有執著認真的一面，才共事一天她又看到另一面的他，她是不是對他的觀感太先入為主了……

她深吸了口氣，空氣里有海洋的味道，工作之餘也能挪出時間來設計，這樣的生活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

她將電腦放在桌上，拿著筆在繪圖板上動作。

「累了一天，還有精神工作？」

聽到門口響起賀以軒的聲音，她微轉過身。

他已經換了衣服，穿著淡藍色的襯衫和牛仔褲，一派輕鬆自得的走進她的房裡。

她沒有開口詢問他怎麼可以如此自由的進入她房間，雖然當她答應跟著他來到這裡，對於兩人之間可能的進展已是心照不宣，依他神通廣大的身份和對她的執著，會取得她房間鑰匙也不足為奇，所以她沒有費心在這個時候還有著多餘的偽裝矯情。

「工作一直都在，」她收回自己的視線，回到電腦上頭，「不會因為我去了什麼地方、發生什麼事就消失不見，就算累極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你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梭巡，落在她穿著短褲的長腿上，「你的腿很漂亮，短褲很適合你。」

他的話聽來挺真心的，她沒有看他，只淡淡的說了聲，「謝謝。」

對她的反應他早就見怪不怪，他逕自伸出手摘下她頭上的髮夾，髮髻瞬間鬆開，烏黑的發直瀉而下。

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沒有太大的反應，隨意的將擋住視線的頭髮塞到耳後，依然專註於電腦螢幕。

「不過如果要我選，」他壓低自己的聲音，「我情願看你沒穿衣服的樣子。」

「你……」她轉頭看他，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他揚起了嘴角，「終於有反應了？」

她無言，抿著唇低頭繼續工作。

「看來會下場雨。」看著窗外滿天陰霾，賀以軒若有所思的說：「拍攝的進度可能會受影響。」

「我相信你會找到方法解決。」

看她依舊專註於工作，視他為無物，他索性伸出手抽走她手中的筆。

「我的筆……」她定眼看著他，雙唇微噘的表達不滿，「你應該還有很多事要忙，為什麼過來？」

「只是想看看你。」她噘嘴微慍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他緩緩坐到她的身旁，情不自禁的看著她迷人的模樣。

她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竟然正細細的看著她，像在欣賞什麼美景似的，羞得她趕忙把臉別了過去。

「啊，別躲……」他伸出手撫過她頰畔，將她絕美的麗容轉向他，黑色的眼眸轉為深沉，接著將她輕擁入懷中。

被他有力的臂膀環抱著，她全身神經敏感的反應著，只覺得被撫過之處儘是一片熱燙酥麻，雖然他的懷抱是如此有力，卻極盡輕柔，像當她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小心呵護。

向晚的涼風微微吹送，她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感覺舒服得好不真實，原來被人細細疼寵著，是這麼美好的感覺。

一臉微醺的她意識開始有些朦朧，下一刻，她情不自禁的將臉靠近他——

她主動吻他，她的唇撫過他的，舉動是如此出其不意，令他大感意外，一聲模糊的低喃發自他喉嚨深處。

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露出一個淺笑，「嚇到你了嗎？」

他沒有回答，看到她的眼睛發出熱力，他沒料到一向冷漠的她，居然還會捉弄起他來，他真的愛死這樣的她了。

像不甘示弱似的，他將她摟得更深更緊，吻著她柔嫩得像要滴出水似的豐唇，加深彼此的吻，舌頭深深探入她的檀口。

熾熱的火苗迅速燃燒，他灼熱的氣息就在她的鼻間吹拂，一股熱流在她的全身流竄。

良久，就在他驚覺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時，才終於依依不捨放開懷中的人兒，滿意的欣賞她意亂情迷后一臉赧紅的嬌俏模樣。

「已經到晚餐時間了，今晚大伙兒說要一起吃飯，若我們倆同時缺席，不會令人懷疑嗎？」她在他耳際不安的低喃耳語。

「我現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嘴角一揚，反問：「你真的這麼喜歡我？」

「我這人從來不說謊，就算回答一百次，答案也是一樣。」

感覺到她態度漸漸放軟，他毫不遲疑的迎合她的改變，再一次吻上她的唇，那感覺如野火燎原。

他曾像這樣擁吻過別的女人，但沒有人曾讓他有過這種心跳如雷的快感，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慾望。

接著他橫抱起她，走向卧房。

他將她放躺在床上，緩緩解下她身上此刻略顯累贅的衣物，一邊輕柔的吻遍她全身，慾火早已失控狂燃。

「以軒……」

「會痛嗎？」他看著她的雙眼滿是柔情似水，擔心自己是不是弄痛她了。

她咬著下唇搖搖頭，沒有拒絕他繼續深探，她可以感覺到一股烈焰在體內燃燒，這是一種她不曾感覺過的狂野，她心中也許閃過一絲遲疑，但也只是一瞬間。

「別怕，把自己交給我，我會好好愛你的……」

她聽到自己的呻吟聲，一切都不在控制之中，但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樣的失控……

※※※

天氣不冷，但天空卻是灰濛濛的。

宋青青獨自一人走在沙灘上，含著泡沫的碎浪湧向沙灘，濡濕她的腳，但她絲毫不介意，微冷的海水陪著她靜靜享受一段獨處的時光。

耳邊突然響起快門的聲音，她沒有費心轉過身，不管身在何處，她似乎總能敏感的察覺到他的存在。

賀以軒見她佇足海岸看著眼前的海，海風撫過她的長發，揚起一道黑色的弧度，看起來好美。

「早安。」他一臉笑意開了口。

宋青青沒有轉身看他，在他們發生關係之後，理當關係更熱洛些，但現在的她看來卻依然維持一貫的優雅淡然。

「今天的天氣不適合拍攝工作。」她淡淡的說。

她沒有溫度的口氣像兩人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令他有些不解，但隨即強壓下內心的疑惑，「可以先拍室內的場景。」

「希望不要影響你的進度。」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真誠，但卻不是他想要的。

他注意到她的頸項間有著昨夜激情留下的紅腫，他伸出手輕撫而過。

她沒有閃躲，黑眸輕瞥了他一臉，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若不剋制你的手總是放在我身上的衝動，我可以想見過不久我們的八卦會傳得沸沸揚揚。」她的聲音不大，正好伴著風聲傳入他的耳里。

「你介意嗎？」成功挑起她的情緒后，他才滿意的收回手。

「已經走到這個地步，說介意也回不到原點。」她有些無奈，「但如果你能跟我低調點相處，我相信我會自在些。」

他的目光審視著她，「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們的關係被公開。」

她沒有隱瞞的點頭，「我只想要一個平淡的生活。」

這是他們兩人難以取得平衡之處，他是個名人，多得是狗仔想挖他隱私，但她卻想要平靜的生活，實在不知該怎麼回應她才好，於是他沉默了。

「我沒有讓你為難的意思……」見他難得沉默，她突然有些不舍。

「只要你開口要求，我都不會覺得為難。」他憐愛的撫摸她烏黑亮麗的長發，「我喜歡你的頭髮。」

「謝謝。」她一笑，抬起手，手指輕柔的輕觸了下他富有彈性的短髮，「我也喜歡你的頭髮。」

「我當你這是答應和我交往了。」

「我……」她頓時一臉羞紅，把他的一臉得意看進眼裡，「我們回房吧！」

賀以軒笑得得意，長腿快意的踢濺著浪花。

他們很有默契的同時離開，但仍一前一後維持著一段小小距離。

只有在房裡獨處時，他們才能毫無顧忌的擁抱在一起，無須壓抑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