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隔天,這個難解的問題在命運的推波助瀾下有了明確的答案,就在趙母的病情一度告急,被醫生從鬼門關前搶救回來后——

「癌細胞擴散得比預期快,今天檢查后又發現新的病灶,如果不馬上接受手術及化療,依患者目前的身體狀況要撐過半個月恐怕有困難……」

趙俞寧渾身癱軟的坐在加護病房外,想到裡頭正用生命在與時間拔河的母親,一股極有可能從此陰陽兩隔的恐懼,使她不得不在親情與愛情間作出一個心痛的抉擇,抓住一個能救活她母親的機會……

她走離病房一段路,像是下意識的害怕母親會聽到她這個狠心的決定,撥出范麗萍的電話……

「死丫頭,你竟然敢掛我的電話!以為一直躲著我就可以混過去了嗎?!」范麗萍一接起手機就破口大罵。這兩天聯絡不上她,本來已經打算要親自登門找她算帳了。

「真的會給我錢嗎?」趙俞寧只問這一句,對其餘的辱罵聽而未聞。

「啊?」范母反而對她平靜異常的口吻感到奇怪。

「只要我跟晉軒分手,您真的會給我一筆錢嗎?」她希望母親能馬上動手術,接受最好的治療,不要因為她的無能而延誤了一線生機。

「呵呵,我就說嘛,沒有人不愛錢的。」范母忍不住訕笑,得意洋洋地想著這女人果然也是有價碼的,之前玩了那麼多把戲還不是想自抬身價。

「我需要很多錢……一大筆錢……」她泫然涕下,拋棄自尊地向范母乞求。

她哭,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委屈,而是因為想到必須失去他的心痛,想到他將會為此而承受的打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出賣了他們的愛情。

星期日,就在趙母準備接受手術的前一天,趙俞寧約了范晉軒出來見面。

他原本以為女友是改變心意出來和他約會,還想趁這個機會跟她談談上次那件事,沒想到一見面卻是完全令他始料未及的晴天霹靂——

「你說……你要跟我分手?!」他作夢也沒料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麼荒謬又離譜的事。她要和他分手,這比太陽打西邊出來更教他咋舌,他的腦袋裡壓根兒沒出現過這個可能性。

「對。」她肯定地重申,沒有留給他任何轉圜的餘地,表情認真得刺痛他的心。

「為什麼?」天塌下來都有原因,而他現在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覺得他的世界突然天崩地裂,因為支撐他心的另一半突然說要撤離……

「我覺得我已經不愛你了,我不想騙你。」她撒了個漫天大謊,這些天里不斷的催眠、訓練自己,就是為了這一刻在他面前成功的詮釋無情,讓他死心,那麼她也就可以心無旁騖的回去照顧她母親了。

「我們都決定要結婚了,你卻突然說你不愛我,不覺得這理由聽起來很荒謬嗎?」他難掩激動地低吼,質疑她將分手的理由說得太過雲淡風輕。他完全無法接受這麼敷衍人的說法,不相信她的心會在轉眼間變卦,捨棄他們倆半年多的感情,將他的心狠狠撕裂。

「就是因為要結婚,我才更仔細的考慮過自己對你的感情,不想將來結了婚才後悔。」她表情平靜,像在證明自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事實上,她這幾天真的想了很多,也確實覺得這是對他們倆都好的選擇。母親的病情瞞不了他多久,到時候他一定還是會被她面臨的困境所拖累,而這些負擔勢必也會影響他的工作和生活,甚至害他因為她差人一截的條件而大大降低取得繼承權的機會,所以她愈想愈覺得兩人就在這裡分開會比較好。

「這麼說你答應嫁給我只是一時衝動嘍?!」他不可置信,還記得她答應和他結婚時那幸福洋溢、喜眉笑眼的神情。但是她現在卻全盤推翻那些美好記憶,淡然地告訴他那都只是被感情沖昏頭而已,教他如何能接受!

「……」她默默地望著他驚訝萬分的表情,那受傷又憤慨的眼神讓她自責不已,因為她知道他有多麼嚮往兩人共組家庭的那一天,而她卻親自了結他對未來的憧憬,再也無法和他一起實現那個他們共同編織的美夢了。

「就算你不想跟我結婚,也用不著分手吧。」他將她的沉默視為否認與對這段感情的留戀,甚至可能是在鬧脾氣地抗議他近來太過專註於工作的忙碌——

「我們還是可以繼續交往,我會等你做好心理準備……我知道我最近沒什麼時間陪你,也許因此讓你感到寂寞或不安,但那並不代表我不愛你,我保證我以後會多花點時間陪你,不會再疏忽你的感受。」

范晉軒按下浮躁的情緒安撫她,曉得自己這一、兩個月里是冷落了她,對她不夠細心,但他願意盡全力挽回她的心,盡自己所有努力讓她過得快樂,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看著他為了挽留這段感情而放低姿態、檢討自己的模樣,更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很歉疚,不過她已經沒有反悔的空間了。

「我說我不愛你了!所以才想和你分手,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她綳著臉,佯裝很不耐煩的樣子,仿照他母親當初命令她分手時那種冰冷又殘酷的語氣,逼自己對他狠心。

她明白他此時的心情會有多難過、多受傷,就像她剛聽到這些話的感覺一樣,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她的母親命在旦夕,她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怔然望著眼前這個一臉絕情的女子,難以相信她會用這麼冰冷的口吻對他說出這些殘忍的話,好像他是個惹人嫌惡的累贅,巴不得立刻把他從身邊甩開一樣……

「是因為那個阿傑嗎?你是因為愛上了那個男人才要跟我分手的吧!」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恨與猜忌,要她乾脆直接承認自己移情別戀,所以才會急著甩了他,迫不及待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阿傑?」她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把老闆扯進來。

「還想否認嗎?我都看到了,那天你騙我身體不舒服想早點回家休息,可是實際上你卻搭著他的車離開,和他出去約會……」

范晉軒把那晚目睹的事實全都說出來,親自拆穿她睜眼說瞎話的騙局,看她還能怎麼狡辯。甚至連之前他們一起在餐廳用餐,還有她當著他的面拒絕那個男人約她看電影的種種,如今想來都同樣令人存疑。

趙俞寧聽完后確實感到訝然,沒想到他對自己和老闆的關係竟懷有這層誤解。不過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解釋什麼,反而決定讓他誤會到底——

「沒錯,我現在的確有一個更想陪伴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的人。」她刻意在他面前述說母親在她心中無可取代的重要性,存心讓他誤以為自己話中所指的人是馮邵傑。

如果這能讓他對她徹底絕望,她不在乎自己被他當成一個水性楊花、用情不專的女人。

「你!」他為之氣結,沒想到她會大方承認自己的變心,而且臉上毫無羞愧之色,反倒有些理直氣壯的感覺……

這真的是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嗎?為什麼此時她所有的言行舉止都變得如此陌生、無情,好像他從來都不認識她一樣?

不,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原因,他不相信溫柔婉約的女友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變了個人,彷佛突然被人抽換掉她純真的靈魂一樣!

「俞寧……」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以後別再聯絡了。」她最後給了他一個微笑,一個令他痛徹心肺的美麗笑容,好像她已經準備好要開心地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懷中。

他甚至來不及拉住她,她便已帶著那抹嬌俏的笑靨翩然起身,無視於他臉上扭曲的痛苦與悲傷,輕快地踩著令他心痛如絞的步伐離開他的視線,毫無留戀地拋棄他們之間所有的承諾與愛情……

分手對她而言,竟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他無法理解,也不能明白……

往後的一個星期,范晉軒夜夜難眠,在與她分手的痛苦中輾轉煎熬著,始終無法相信她會是這麼絕情的女人,總在氣憤她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起過去她的種種溫柔和體貼,那些兩人間濃情密意的點點滴滴……

下著雨的夜晚,他再度來到她家樓下,按下電鈴,企盼能喚醒她蒙塵的心,不相信她真能輕易割捨掉這半年多來的感情。

時間在一陣陣大小交替的雨勢中流動了幾個小時,他依然不肯離去,堅持守候她的回心轉意,不肯就這樣放開他唯一深愛的女人。

趙俞寧從陽台的角落偷偷望著他在樓下佇立不動的身影。雖然撐著傘,但小小的傘面根本擋不住一陣來勢洶洶的滂沱大雨,早將他淋得渾身濕透,他卻依然站在那兒,似乎是鐵了心要見她一面。

深夜十二點多,他已經在雨中待了快五個小時,她心疼得不得了,掙扎再掙扎,最後實在別無他法,只好親自下樓去趕他走……

她撐開傘走到他面前,發現他高大的身體在冰涼的雨水中微微顫抖,嘴唇也有些泛白,心裡真的好難受,好想衝上前去抱住他,給他一點溫暖——

可是她不能那麼做,只能讓指甲掐入手心,拚命壓抑那股心如刀割的痛苦。

「俞……寧……」他以發抖的雙唇喊著她的名字,感覺自己渾身發冷、頭重腳輕,但他還是很高興她願意下來見他。

他固執地相信她還是愛他的,他們之間還是有機會的……

「我們快搬家了。」她冷冷地說,斬斷他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

「什麼?」他以為是自己頭昏腦脹聽錯了。

「有人給了我一筆錢,要我搬到一個又大又舒服,並且永遠不會再看到你的地方,所以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裡找我了。」她淡淡地別開目光,根本不忍心再看到他眼中的打擊和失望。

她已經答應了范母在半個月內就會搬離這個地方,完全和他斷了聯絡,永遠不再見他。

「錢?這就是愛上那個男人的原因嗎?」他瞪大眼,不相信她會因為收了男人的錢而搬家,把愛情說得那麼廉價,她不可能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

「有錢有什麼不好,你每天這麼辛苦的工作加班,不也是為了要賺更多錢嗎?」她反唇相稽,不在意多背上一條勢利的罪名,反正她是註定要辜負他的一片真心,犯下傷害他的罪行了。

「我是因為希望我們的未來可以過得更好,讓你——」

「不要說你的努力都是為了我!那會讓我覺得很有壓力。」她捂住耳朵,假裝自己受夠了他自以為是的付出,一點都不稀罕他的照顧。

「范晉軒,我拜託你以後什麼都不必為我做,只要為你自己著想就好了。」她冷冷地看著他,其實心裡是真的希望他能多為自己著想,不要留戀她這個不值得他再付出的女人。

她知道他向來疼愛她勝過自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更確信自己日後一定會成為他的負擔,非要忍痛離開他不可。

「你快走吧,鄰居看到你一直站在這裡,我的立場會很為難的。」她面無表情地說完,即隨轉身回家,怕多留一會兒就會忍不住在他面前掉淚,放聲大哭。

他近乎絕望地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身影,心灰意冷地鬆開手中的雨傘,彷佛再也感覺不到持續落下的雨滴……

呆站了一會兒,他才從一團混沌找回自己的方向,拖著一顆傷痕纍纍的心,沉重無比的離開原地。

是錯覺嗎?明明心很寒,為什麼他卻覺得渾身發熱,口乾舌燥……

在大雨傾盆的深夜裡,他頭痛欲裂地走著,眼前的視線愈來愈模糊,思緒卻愈來愈清晰,逐漸抽離出一張清秀可人的臉孔——

那個將他真心丟在地上踐踏的女人,他永遠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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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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