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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雨勢更加兇猛,偶爾還伴有明亮的閃電。

窗外已經徹底黑了,看不見大海。窗外漆黑一片,像是停了電的電影銀幕。

很好,英厚,一切都很順利,英厚。

他在黑暗中起身,打開窗戶站到陽台上。他在風雨中跨過欄杆,想看看賢珠獨處時的模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賢珠的身影已經佔據了英厚的心。

英厚悄悄地推了推擋住房間的玻璃門。門沒有任何反抗,裡面沒上鎖,門無聲地開了。

外面是刺耳的風聲和雨聲,房間里卻是深深的沉默。

就在此時,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纖細的呻吟聲。英厚抖了抖頭髮,停下了,監視著寧靜空氣中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又一道閃電劃過,黑暗的房間被閃電的光輝照亮了。

他抓住門把手悄悄地旋轉。如幽靈般潛入卧室。他望著那兩張床,一張是空的,賢珠躺在另一張床上。床單蓋到她的胸部,像夏天的沙浴,她把頭露在床單外面。兩條胳膊緊緊抱攏。眼睛用睡眠專用眼罩蒙住了。

英厚踮起腳尖,向賢珠身邊走去。

臨睡前看過的幾本外國雜誌胡亂地扔在床頭。從睡衣袖子里露出的兩條胳膊白得像大理石。

英厚凝視著賢珠高聳的鼻樑和緊閉的嘴唇。她好像在臨睡之前洗掉了臉上的化妝。

一張素麵,沒有任何人工裝飾的痕迹,看著很整潔,而且白得奪目。嘴唇沒有緊閉,卻也沒有大張,而是微微地合上。

兩片嘴唇之間露出一條很細的縫隙,好像是為了保持均勻的呼吸。那是什麼顏色呢?她的嘴唇是鮮紅的,彷彿剛剛被早晨餐桌上的番茄汁染紅了。不對,燈光朦朧,根本分辨不出準確的顏色。

英厚邁走近睡夢中的賢珠,彎下膝蓋,跪在地毯上,讓自己正好看得見睡夢中的賢珠。賢珠翻了個身,手無意中碰到了英厚潮濕的手,五個手指蠕動著,尋找自己原來的位置。英厚握住了她的手,把臉貼到賢珠的手上,把濕潤的嘴唇埋在她的掌心裡。

賢珠的手從英厚的臉上滑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英厚追隨著那隻手,但他很快就停下來了。

這是沒有意義的舉動。

他嘀咕著。

突然,平靜的賢珠幾乎停頓了呼吸。她正在努力擺脫夢境,企圖回到現實,憑藉動物的本能豎起夢中鬆弛的觸角,試圖感知外界的陌生。

「……你是誰?」

英厚風馳電掣般拉了一下賢珠床頭的檯燈繩。

燈滅了。

賢珠的眼睛還被眼罩蒙著。眼罩摘掉之前燈已經滅了,所以她沒有發現光線的變化,但她好像感覺有什麼東西飛快在她床前動了動,這種不尋常的感覺使她警惕地對著黑暗問道。

「……你是誰?」

英厚獃獃地站在窗帘後面的牆角。

周圍沒有光亮,房間里伸手不見五指。

然而英厚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剝去黑暗的面具,透視黑暗的本質。

賢珠在黑暗中摸索著檯燈繩。

英厚本能地跑過去。他緊緊抓住賢珠馬上就要打開檯燈的手。剎那間,賢珠的手變得堅硬如石。賢珠口中緩緩吐出一個攙雜著疑惑和恐懼的聲音。

「……你是誰?」

「是我。」

英厚回答。賢珠立刻動彈不得,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出人意料的狀況。賢珠拚命摸索著黑暗,彷彿伸手閱讀盲文。

「……你……」

賢珠終於鼓起勇氣說話了,卻沒有說完。

賢珠伸手尋找檯燈。英厚抓住了她的手。

「不行。」

英厚借著黑暗說道。

賢珠的手立刻就僵硬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賢珠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充滿了無限的疑惑。或許她以為這是夢境的延續,於是就在朦朧的意識中接受了現實。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看看熟睡中的賢珠小姐是什麼樣子。真的。」

英厚捧起賢珠的臉,像捧著懸在樹上的果實。他的嘴唇緩緩移向賢珠的嘴唇。賢珠因為恐懼和不可思議的幻景而顫抖。

也許是房間里太乾燥的緣故?她的下嘴唇出現了裂紋。

他們的嘴唇碰到了一起,賢珠的嘴唇很乾燥,而且不停地發抖,好像忍住了什麼話不想說出。於是英厚暫時收回了自己的嘴唇,使她可以自由地說話。然而賢珠什麼也沒說。她的嘴唇顫抖,如同艱難忍受著心底升起的燥熱。英厚再次給了她啜泣的自由。賢珠仍然沒有哭。她不叫,也不哭,沒有任何反抗。她顫抖著接受了英厚的嘴唇。

賢珠拚命抓緊慌亂中拉到脖子的床單,彷彿只有這條床單才能成為阻擋在他們之間的堅固壁壘。

難道她早就預感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劇烈顫抖的牙齒漸漸沒了力氣,身體柔軟如水。

賢珠慢慢地躺下了。英厚的臉俯在賢珠身上,也隨著賢珠的上身一起倒了下去。

英厚身上的水氣沾染了賢珠。

英厚脫下了緊貼身體幾近崩裂的衣服。

客廳里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隨之爆裂,宛如猛地掰開一個熟透的石榴。

擋在兩人中間的唯一的障礙——床單也纏作一團滑了下去。怒吼的波濤瘋狂湧起,瘋狂地爬上房間的牆壁,撲進房間,流淌在他們的狹小空間。波濤的殘骸舔舐著他們赤裸的腳。

英厚捧著賢珠的臉。她的脖子彎向一邊,臉頰像是掛在斷枝上的花兒,也跟著彎曲了。英厚的嘴貼上了賢珠扭向一側的脖子,賢珠發出了呻吟。脖子斷了,心也斷了。英厚把嘴貼遍每個斷裂的地方。她的手在半空里徘徊,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便停靠在英厚的後背。她害怕極了,於是使勁抓過這把好容易找到的雨傘。這是她唯一的救命草。

無數的鳥浮現在英厚的腦海。鳥群嘰嘰喳喳地尖叫,瘋狂地鼓掌。那些螺絲釘般的鳥群旋轉身體,飛向蒼穹。飛到一定高度之後,它們一頭扎進大海。幾千隻鳥落在海面上,然後又重新飛起。

兩個人跨越了中間的壁壘,隨著泛濫的波濤流淌,流遍整個房間。房間變成了小小的盒子,隨著波浪向前滾動。時哭,時笑,時爾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接著,她想起來了。

那是在哪裡發生的事情呢?是在別墅嗎?一個瀕臨死亡的男人被抬進房間,全身都是鮮血。她幫他擦去沾在身上的血跡,並且相信那是向男人贖罪的唯一的道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可是我為什麼在心裡對他懷有如此深重如此盲目的憎惡?我為什麼要向他贖罪?我為什麼一定要把他身上的血跡擦得乾乾淨淨?

然後,她又想起來了。從出生直到現在,她從未見過如此滿含痛苦的眼睛。

他怎麼會躲到這個房間里?我為什麼沒有把他狠狠地推開?我為什麼要接受他?難道這也是慾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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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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