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英厚慢慢地喝了口果汁。令人窒息的沉默。

敏燮的眼睛像火一樣在燃燒。「你有什麼辦法？」

「自首。」

敏燮像遭到愚弄似的大聲叫喊。「這話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英厚豎起五根手指。

「我不是讓你自首。」

敏燮有些不解，他搖了搖頭。

「如果你需要的話……」

英厚用豎起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我可以去自首。」

「……你？」

敏燮放低聲音，用顫抖的手拿起一支香煙。

「你為什麼……」

敏燮不解地盯著英厚。

「你什麼罪也沒有，你沒撞人，車是我開的。酩酊大醉的人也是我。你只是搭個便車而已，可是，為什麼，你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朋友。」

英厚冷冷地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敏燮惶惑不安地望著英厚，他想從英厚僵硬冰冷的臉上找出一絲能讓他放心的線索。他想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在拿自己開涮。

突然，敏燮有一種奇怪的直覺。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知道那天早晨的事情，共同的秘密已經使我們休戚與共，無法分離，這個秘密的鑰匙其實不在我手裡，而是在他手裡。這是敏燮以前沒有想到的，此時此刻，這個想法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

「但是……」

敏燮張開嘴巴，好像要反駁。

「我們到現在只見過兩次面。」

「這就夠了。」

英厚臉上泛起一絲嘲笑，他接著說道。

「幸好，我有這個。」

英厚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敏燮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英厚手裡拿著一張名片大小的紙。敏燮接過來看了一眼。

駕駛證。

「這個……」

敏燮咽了口唾沫，小聲嘀咕。

「這不是駕駛證嗎？」

「對。」

英厚冷冰冰地笑著。

「這是我的駕駛證，這是我替你自首時可以矇混過關的唯一證據。」

「我……」

敏燮搖了搖頭。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不正常，你瘋了，聾子先生。」

「出路只有一條，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我替你自首這一條出路了。你想想吧，就算你繼續把自己藏起來，兩天之內肯定會被發現。如果你在兩天之內自首，你馬上就會被逮捕。人們肯定會說，這可太好了，大正集團董事長的次子，姜敏燮，三十二歲，他在一周前的早晨撞死了一名純真的女學生。事發之後整整一周，他把自己藏了起來，然後趕在被捕之前，他去自首了。他蔑視貧苦百姓的生命，企圖用金錢和權勢掩蓋自己的罪責。他是墮落的富家子弟，是天良喪盡的社會垃圾。」

「不要再說了。」

敏燮低聲打斷了他。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恐怖、憎惡和敵意。

「你是誰？」

「我，你是說我嗎？」

英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就在這裡，我是你的朋友。」

「不要拿這話來搪塞我。」

敏燮聲音雖低，卻是十分有力地警告英厚。

「很好，聾子先生。」

敏燮以慢一拍的語調找回自己特有的從容，他繼續說道。

「就算你替我自首，但是有誰會相信呢？誰也不會相信我們是好朋友。首先，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理由成為好朋友，聾子先生，如果我說把愛車借給你，沒有人會相信。因為愛車比女人更寶貴。我們之間不是特別要好的關係，我不可能把我的女人借給你用。」

「你說得很對。」

英厚冷冰冰地笑了。「但如果說我是你的司機，那就誰也不會懷疑了。」

「司……機……」

敏燮小聲嘟噥著。

「新雇的司機，駕駛技術還不熟練的司機。」

「你……」

敏燮由衷地讚歎，並將果汁一飲而盡。

「你真聰明。」

「不過……」

敏燮避開了英厚的目光。

「你沒想過更重要的事情，聾子先生。」

英厚靜靜地望著敏燮。敏燮遊離不定的目光終於和他相對了。

「你如果替我去自首，你會坐牢的。我已經打聽過了，就算你與受害者達成協議，肇事逃逸犯也會受到格外的懲罰。」

「我是自首。這樣一來，法官應該酌情處理。」

「那也要一年，至少要在監獄里度過一年，聾子先生。你將代替我在監獄里承受一年的煎熬。當然，這是有彈性的，可能早點兒釋放。即便如此，你必須坐六個月以上的牢。」

「……沒關係。」

英厚冷笑著。

「我有本事一覺睡上一年。不吃不喝，我也能撐一年。但是，換上你就很難了。你不過是溫室里的花朵而已，不僅如此，你現在站在名譽和金錢之上，一天也忍受不了。硬邦邦的飯，在別人監視下大便，抽煙還要挨拳頭，這樣的地方你一天也忍受不了。不出一星期，你就會懸樑自盡。我？我沒事。我要是餓了，可以抓來牢房裡的蟑螂吃。」

「你到底……」

敏燮近乎呻吟著問道。

「你到底圖什麼？你到底想得到什麼，竟然願意為我頂罪？」

「什麼東西……」

英厚頓了頓。

「我什麼東西也不想要。」

英厚搖了搖頭。

「那麼，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敏燮盯著英厚蒼白的臉。

這個陌生男人的臉逐漸變成了面具，愈加虛無飄渺，飄向混沌不可知的泥沼。敏燮心裡有種衝動，如果可能，他真想剝開這張面具，看看藏在裡面的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

敏燮焦急地按著手指。

「代價是什麼？你想要什麼？」

英厚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敏燮的胸口。

「我不想做你的司機。我想成為你的朋友。這就是我要的代價。」

敏燮站了起來。他像個受傷的野獸，在客廳里走來走去。從這邊到那邊，緩緩地，反覆走了好幾遍。

英厚靜靜地等待。「很好。」

敏燮終於轉身走向英厚。

「我聽你的，謝謝，聾子先生。」

敏燮走過來，向英厚伸出手。英厚握住敏燮伸來的手。

「簽約完畢，英厚。我算是遇到救世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