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捕鯨者說(之一)
捕鯨這個行業似乎並不大為人們所理解,陸地上的人們天生地就認為這是一個乏味的名聲不太好的職業。
對於魁魁格和我夢寐以求的這個位置,我想我有必要說上幾句了。
也許有人認為我的解釋純屬多餘,用為捕鯨業根本不可以與陸地上的那些職業同日而語。想想吧,如果你在一個社交場合鄭重其事地把一位名片兒上印著「SWF」(抹香鯨捕捉業)的標槍手介紹給別人,那別人一定認你的腦子多少有點毛病。
人們認為我們屬於屠宰業中的一支,雙手沾滿了鮮血,身上有屠戮者的污穢和腥臭。
其實,人們對殺戮他們的同類的那些人反倒沒有這種感覺了,他們稱那些殺人如麻的傢伙為將軍。
和那些屍臭衝天的戰場比起來,捕鯨船上滑溜溜的甲板不知要乾淨多少倍呢!那些操縱殺人武器的士兵們回到後方時,會受到人們的熱烈歡迎,肉林酒池的招待會讓他們昏昏然。
不過,如果讓他們去面對抹香鯨的尾巴,大概沒有幾個還能站住腳而不癱在地上。人類頭腦中的恐怖觀念,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與神秘的上帝奇觀相比較的。
當然,人們在意識到那些照耀我們這個星球的燈燭都是由鯨魚油製成的時候,還是對我們這樣的人心懷敬意的,因為我們的勞動為大家帶來了光明。
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捕鯨者都是些什麼人,他們的所作所為究竟如何吧。
不過,以下幾個史實也許需要重申一下:在荷蘭的德·威特時代,捕鯨船上設有大將軍銜的軍官;路易十六自己掏錢雇了許多南塔開特人到敦刻爾克購置了捕鯨船;而在英國,1756年到1788年間,給捕鯨者的獎金曾高達一百萬英鎊倒後來,我們美國後來居上,捕鯨者的人數為一萬八千多人,超過世界所有捕鯨者的和,有七百多艘捕鯨船,船隻的造價在兩千萬美元左右,每年創造大約七百萬美元左右的收益。
這只是幾個國家的具體情況。就整體而言,在人類史的半個多世紀以來,沒有任何一種別的事業像捕鯨業這麼轟轟烈烈。
捕鯨業中已經出了大量驚心動魄的故事,而且每時每刻都在不停地上演這樣的故事,都講出來顯然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
捕鯨不僅僅是一個產業,它還兼有探險與開發的功能。地球上各個荒無人煙的角落幾乎都有了捕鯨船的「足跡」,它發現了大量不為外人所知的洋麵和島嶼。
如今歐美的兵艦在那些地方縱橫馳騁,他們大約應該為早期的開發者、探路人——捕鯨者——鳴炮致意吧!
人們盡可以去歌頌那些探險家、旅行家,在我個人心目中,最偉大的卻是早期捕鯨船上的那些船長們。他們幾乎是赤手空拳地踏足於文明未至的蠻荒之地,荒礁野灘,危機四伏,他們勇敢地迎接了那一切。
當然,南塔開特人一如既往,為了捕鯨,他們寧可面對如他們的祖先所面對的那些原始的恐怖和危險,而義無反顧。
在捕鯨業發達以前,在歐洲與非洲的合恩角的關係中,殖民關係占絕對的主導地位,與南美的秘魯、智利和玻利維亞也是如此。
正是捕鯨船打破了舊西班牙殖民主義在這些地區的鐵幕,為這些地區民主政體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地球另一端的澳大利亞,也是由捕鯨者帶入文明世界的。在一個荷蘭人因為偶然而首先發現了澳洲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來往的船隻都認為那是一片傳播著瘟疫的大陸,所以都避而遠之。
可是捕鯨船卻勇敢地靠了岸。捕鯨者才是澳洲大地真正的母親!
這樣說不僅僅是因為捕鯨者是較早登上那塊大陸的人,在以後的數十年中,澳洲的早期開發者常常因為飢荒而面臨絕境,幾乎每次他們都是從路過那裡的捕鯨船上獲得硬麵包,而幸免於難的。
玻利尼亞尼島嶼上的人們便十分坦誠地承認這一事實,並且明白地向捕鯨船致以誠摯的敬意。
捕鯨船還為牧師、商人開了路,事先就為那些蠻荒之地灌輸了一定的宗教與買賣的觀念。
就說那一向閉關鎖國的日本吧,它的開放可以說應該完全歸功於捕鯨船,是捕鯨船開到了它的大門口,把外面世界的文明帶給了它。
你也許會說,從審美的角度講,捕鯨者與他們自身的業績是不相配的;你還會說,以鯨魚為體裁的作品沒有什麼名著,捕鯨者中也沒出過什麼有名的作家。
好吧,你如果這樣說的話,我可要和你鬥上幾十個回合了。不把你打得人仰馬翻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大概沒有哪一種東西能像鯨魚這大海獸那樣,被寫人《聖經·約伯記》中的了吧1還有後來英國的艾爾弗雷德大帝所編寫的那些關於捕鯨的故事、埃德蒙·伯克對捕鯨者熱烈的讚頌!
有人說捕鯨者不高雅,他們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高貴的血。果真如此嗎?非也。
本傑明·弗蘭克林的奶奶就是瑪麗·莫雷爾,她嫁到南塔開特以後,從夫姓,叫瑪麗·福爾傑,她是以後福爾傑標槍手家族的女祖宗,這些標槍手都是高貴的弗蘭克林的親戚!他們那種帶倒鉤的標槍如今正在世界各地的捕鯨船上飛來擲去。
又有人說,捕鯨業不大體面。
這大概要看一下捕鯨者所捕的鯨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了:在古代的英國,鯨魚是皇族崇尚的「欽定魚」。這我們將在後面詳加論述。
還有,我記得史實中有這樣的記載:在為一個羅馬將軍進行的歡迎儀式上,擺著一架特意從敘利亞運來的鯨骨,以示隆重。
又有人說了,捕鯨嗎,總歸是不大威風吧!
噢,天知道,人們除了捕鯨還有什麼可以稱為威風的事呢?
鯨座是天上的一個星座,捕鯨者是何等的威風也便可想而知了。如果你對沙皇脫帽的話,那麼我相信你也會對魁魁格脫帽的!一個一生中捕到過三百五十條鯨魚的捕鯨者,遠比佔領過同樣多的城池的將軍威風!
我個人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我的生命中還有什麼閃光之處的話;如果我在這個紛紛攘攘的世界上還配有一點我並不追求的名望的話;如果我還為人類做了一點有益的事情的話;或者說我的繼承人——也許叫債權人更合適——在我的抽屜里還能找到一部什麼手稿的話,那麼所有的這一切都應歸功於捕鯨業!
捕鯨船就是我的哈佛大學!
捕鯨船就是我的耶魯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