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辛品萱將他們同時摟在懷裡,「小天使,媽咪不會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離開媽咪身邊,再也不!」語畢的同時,她不忘挑釁的瞪了紀哲平一眼,卻讓他眼中的柔情嚇一跳,忙移開眸子,假裝無睹。
「如果我們都陪在媽咪身邊,那爹地一個人孤單很可憐耶!」辛子儀輕聲的說。
面對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臨陣倒戈,辛品萱訝異,她頻頻回頭注視紀哲平,她明白女兒的孺慕之情,不是她身為母親可以滿足的。
「這個問題媽咪會和爹地談,你們兩個就安心先住下來。」辛品萱胡亂抹乾臉蛋的淚痕后拍拍手掌,「你們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媽咪去準備。」
整整衣著,收拾失態,她努力扮演母親的角色,除了給兒女看,也是與紀哲平一別苗頭。
突然,哆啦A夢的音樂響起,辛品萱衝到電話前。
「喂!是,我就是。課長……」糟糕!方才情緒激動的想著小禮,她忘記要請假了。
「咳咳咳!」她連忙壓低嗓音,「課長,我感冒……因為有點小發燒,所以……不用、不用,課長,你不用來看我,我躺著休息一天就好……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她輕輕的掛上電話。
回頭剛好對上紀哲平的黑瞳,閃亮得像陽光照耀下的潭水,辛品萱清清嗓子,「我現在就去準備。」討厭!居然被看到說謊的一面,真尷尬!
從開始用餐到用餐完畢,紀哲平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脫掉的西裝和領帶佔據她家的衣架子,捲起了襯衫袖子,解開幾顆扣子,怎麼看就是優閑,他簡直就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
反觀辛品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共處一室,所以她一直躲在廚房擦擦抹抹,流理台已經光可鑒人。
「媽咪,我想帶哥哥去我們學校參觀我做的研究實驗。」從房間跑出來的辛子儀興奮的說。
「好,路上小心。」辛品萱在兩人的左頰各印上一吻。
「爹地,那我們要出門啰!」經過客廳,辛子儀大聲的說。
紀哲平笑著點頭,也模仿辛品萱,在女兒及兒子的左臉頰印上一吻。
紀子禮驚愕,辛子儀則笑嘻嘻的回一記在父親的頰上。
「爹地和媽咪都親同一個地方,在我臉上留間接接吻的記號耶!」在玄關穿鞋子的辛子儀鬼靈精怪的說。
「大人很噁心!」紀子禮下了註解。
老天!辛品萱羞到簡直想挖洞躲起來。紀哲平怎麼能在孩子面前做這麼露骨的事?尤其他們已經離婚了,他真是不懂得什麼叫禮義廉恥。
不過,孩子們出門剛好給他們一個談話的機會。
辛品萱將冰鎮的飲料放在紀哲平面前,「水果茶,你試試看。」
「我記得當年妳為了讓我少喝咖啡,研發出很多特別的養生飲品,現在還有嗎?」
辛品萱故意喝了口冰飲,避開他炙人的注視,「太久的事,我早忘了。」
「我們需要用這種相敬如『冰』的相處模式嗎?」
「我們當陌生人的時間比親密時間多。」辛品萱不假思索的反駁。
她的話讓兩人陷入沉默,好一會兒后紀哲平才開口。
「當年的事,妳一直不肯說原因。」
辛品萱別開臉,硬聲道:「我們要談的是小禮,而且過了這麼久,我早忘記原因了。」
紀哲平明白她在某些認定的事情上有著異常的固執,若她不想說,再逼也枉然。「妳想談關於小禮哪部分的事?」
「當年為什麼沒說我生下雙胞胎?」
「妳堅持要帶走孩子,小儀可以給妳,可是小禮是男生,未來紀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他必須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是在指責我嗎?小儀我帶得非常好。」辛品萱挺起胸,戴上戰鬥盔甲。
「我承認小儀擁有她這年齡的天真爛漫,可是小禮是男生,他必須培養出強大的意志力,將來才能擔負紀氏龐大的家業壓力。」
「你永遠以紀家的利益做為優先考量點。」
聞言,紀哲平握緊拳,怒意上揚,「如果照妳這麼說,我們怎麼會結婚?妳半點利益價值也沒有。」
可惡!「所以我們離婚了,正如你所願。」辛品萱別開眼,悻悻然的說。
「別把離婚的錯都推到我身上,妳從沒讓我明白妳離婚的理由!」紀哲平失控大吼。
她總是這樣,永遠能準確的踩中他的弱點,在抽腳離開時,還故意左右扭擺,讓他痛不逾生。
「連枕邊人的心結都不明白,你還希望我用嘴巴來告訴你?在這段婚姻,你有用心經營過嗎?」辛品萱氣得發抖。都十年了!他居然還不明白當年她吵著離婚的原因。他壓根沒有反省,說不定她前腳一走,紀家馬上進駐各國佳麗等候臨幸。
在心中嘆口氣,他慢慢的說:「那我現在用心來得及嗎?」
辛品萱還準備他再繼續說這種傷人的話,就要拿掃把和拖把伺候,一聽他的話愣了一下,他突然的示弱讓她難以反應,咕嚕咕嚕的喝下冰飲,她端起空杯子,落荒而逃。
晚餐的氣氛一直凝滯不開,兩名小朋友也跟著噤聲,匆匆用完餐就躲進房間玩電腦。
辛品萱在廚房洗好碗,出來想整理桌面,發現紀哲平已經收拾好了。
她是第一次看他大少爺動手,想必萬分委屈。「你是客人,這些事不必動手。」
「我不想只是當客人。」
「我很討厭你說這些雙關語。」辛品萱搶過他手中的抹布,忿忿的轉往廚房。
「我已經很明白的表示。」
「那我也很明白的表示,我們不可能!」
「為什麼?」紀哲平尾隨她進廚房,由陽台改裝的廚房僅容一人進出,他剛好堵住她的去路。
「破鏡難圓。」
「我聽不懂。」
「我要出去,你讓開!」
「妳要說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你講不講理?我們離婚都這麼多年,你現在才來執意索求一個理由,這對你有什麼意義?」她試著伸出雙臂推他。可惡!不動如山。
「就是這麼多年了,我希望我們心情都沉澱,能夠好好談這個問題,尤其現在還牽扯著兩個孩子的未來。」
辛品萱垂下手。原來……他要談的自始至終都是孩子,不是那段感情,她會錯意了。
「在客廳談好嗎?我先泡壺茶。」
紀哲平同意,率先轉身,坐進沙發。
半晌,她也進了客廳,倒杯茶放在他面前,挑了距離最遠的沙發坐下,清清喉嚨說:「我只想談孩子的事。」
「妳的意見?」
「或許小禮跟在你身邊可以獲得最完整的教育。」她明白依她的經濟情況,無法建構龐大的優質教育環境給小禮,事實上,光小儀她就非常吃力了。「但是我希望能擁有小禮的探視權,當然,你對小儀也擁有相同的權力。」
紀哲平扯著笑容,有點落寞的說:「妳好像都盤算好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
「妳有沒有想過,為了孩子我們可以……」
「沒有我們!」辛品萱堅決的表態。
面面相覷,半晌,他嘆口氣,「好,如果妳堅持的話。」
「你這回要待多久?」呼!辛品萱鬆了一口氣。曾經,遇到意見相左時,他總是獨斷,她還以為會長期抗戰。
啊!或許他對她的心也不再像當初那麼堅定,他們不再是一體,不是夫妻的身分讓他懂得收斂霸氣。為什麼到這個地步他才明白尊重?
「妳在趕我嗎?」
「來者是客,我怎麼可能趕你,只是你工作很忙,不是嗎?」
「妳還對當年我常不在家的事生氣嗎?」原來她還記得當年他因公事忙,經常在外飛來飛去,他們也曾為這件事吵上好幾次架。
「我不希望你怠職。如果你還有公事要忙,我們可以約個時間,我會送小禮去搭飛機回美國。」她絕口不提當年的事。
紀哲平明白她的迴避,只好順著她的話意,「我想要多待一些時間和小儀培養感情,至於公事,我想每年花這麼多錢栽培的智囊團是該表現的時候了。」
「那時間都這麼晚了,你是不是該……」她瞄了眼時鐘,停頓語調,明顯下達逐客令。
他側身拍拍沙發,「雖然有點小,但勉強擠一下還是可以睡。」
「你要睡這裡?」她不敢置信。他明明有很嚴重的戀床癖,出門在外對他來講已經夠折磨,現在居然願意屈就沙發。
他挑挑眉,「妳有更好的建議嗎?妳房間的大床?」
「飯店的大床如何?」她斜睨他一眼。
他微蹙著眉,「我們一家人難得距離如此近,我不能奢望再進一步和你們呼吸同樣的空氣嗎?」
辛品萱心一窒,悻悻然的說:「隨便你,但只有沙發。」
「好!」紀哲平扯起嘴角,笑得放肆。
原來小禮的笑容是遺傳自他,鮮見的孩子氣讓他頓時年輕不少。辛品萱迅速移開眼。她怎麼能被那蠢笑容牽引?她要鎮定!
「我去拿枕頭和薄被給你。」逃難似的,她衝進卧房。
紀哲平見她幾近同手同腳的動作,忍不住一笑。她幾乎和十年前一樣,只要一緊張就會同手同腳,不曉得其他的小細節……他深深呼吸。空氣中淡淡的佛手柑香,這一直是她用來安撫情緒的香療法,熟悉到讓人感動。
如果努力會有結果,這份感動會再停留嗎?
只是……依他目前的情況,會不會太慢了?
因為紀哲平,辛品萱一直輾轉難眠,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啊!八點了!小儀,為什麼沒有叫媽咪起床?」
隨著尖叫聲,傳來撞擊聲,果不其然再出現慘叫聲。
砰!門被用力打開,再一聲巨響是浴室門被關上的聲音。
水餃趴在客廳地板,抬起頭,似乎習以為常,腦袋瓜換個邊繼續睡。
砰!辛品萱隨便的梳洗后又衝出來。
「妳小心點,別這麼慌張。」紀哲平提醒她。
「怎麼是你?小禮他們呢?」
「小儀說今天是她的返校日,我剛送她去,小禮也跟著,他想參觀台灣的小學。」
「返校日?天啊!我完全忘了這回事。」捉捉用水拍順的長發,她十分懊惱。
「妳還是喜歡賴床,幸好他們兩個沒有遺傳到妳。看妳這麼狼狽,趕快去換衣服,今天不是要上班嗎?」紀哲平牽起她的手,送她進房間,還紳士的幫她關上門。
剛睡醒,她反應仍有些遲鈍,直到他關上房門,她才對著門板大吼。
「我就是喜歡賴床,怎麼樣!」她忿忿的從衣櫃中拿出粉紅色的套裝,「像我有什麼不好?活潑開朗,光是笑臉迎人就比你……」
她的叨念透過薄薄的門板,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不服輸的個性依舊。搖著頭,他不禁失笑。
辛品萱再度打開門,劈頭就喊,「我警告你──」
「我幫妳把豆漿和飯糰裝在袋子里,妳帶到公司去吃。小儀說妳很喜歡這家老婆婆做的早餐,只是每天早上都趕著上班,來不及買。如果喜歡,我明天早上再幫妳買回來。」他將塑膠袋遞給她。
突來的示好讓她收斂了惡聲,愣愣的接過袋子。
「對了,妳剛剛說要警告我什麼?」
「嗯……警告你,別在小朋友面前編派我的不是。」她口氣轉為溫馴,典型的吃人嘴軟。
「我當然知道,只是妳別忘記,言教不如身教。」揉著她的頭髮,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每當她低下頭時,他總是習慣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