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嫡系
小道士身份特殊，倒不是指他出身顯貴，而是在觀里身份很特殊。
觀里與其年齡相仿的同門，輩份普遍要比他低兩到三輩，尊他為師叔祖的也大有人在。像大師兄的幾個弟子，早就已經開始收徒弟了，大師兄的徒孫們，有幾個年齡都比小道士長几歲。
這樣的地位使小道士的修真生涯遠比同齡人幸福的多，尋常事務，幾個師兄的弟子們都會趕來幫小師叔做，該乾的觀務基本不用他小老人家親自動手。
縱觀全觀上下，這種年齡擁有一個單獨的靜室的，就他一個！
能夠得到這一切，倒不是小道士的家世不凡，而是都緣於師父的地位，因為師父他老人家是這裡的一觀之主，是這千年道觀的主事，當家人。
自然，觀主這一系的弟子，換成大戶人家，這叫嫡系，長房。
師父主事，門下弟子自然少不了鞍前馬後的奔波，大師兄負責觀里尋常門人的吃喝拉撒等日常事物，二師兄負責觀外驅邪降妖等打打殺殺的武行事物，三師兄和七師兄負責觀內安全保衛…….至於此中的好處油水，自然多多，卻不足為外人所道。
小道士年齡小，不足以委以重任，但身為觀主嫡系，所得好處就是活動空間比其他系的弟子都大。
除了三大禁地，觀里其他地方，他可是想到哪裡就到哪裡。
本來，師父三十年前就已經宣布不再收徒了，八年前卻違言收了自己，這是什麼意思？
僅這一點，就足以讓門中弟子費勁思量，越思量，對小道士就越「尊重」。
只要小道士不犯原則性的錯誤，幾位師兄也都處處寵讓著他。
如果，小道士本性渾渾噩噩，家世又和其他同門一樣，身無分文兩手空空地在這深山裡修真求道，只是心無旁騖一力精進倒也罷了，可是，他的小腦袋中偏偏還殘存著一些小時候的記憶。
雖然六歲就被送進了道觀，但六歲之前所過的錦衣玉食奢華無比的日子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心裡。
心有所牽，自然就會有所礙，這是修真者所謂的心障，有了心障，就很難靜下心來修鍊。
再加上他的家世與眾不同，雖人在深山，手上卻並不缺錢！每月初一，無論風霜雨雪，母親大人都準時遣人自山下送來一筆供他使用的零花錢。
每月一百兩白銀，這個數字他不知道在尋常人家有何意義，他只記得喜歡嘮叨的三師兄說過，這些銀兩，夠觀里上千人尋常三個月的吃喝用度。
深山古觀，哪有什麼花錢消遣的地方，認識光頭之前，小道士對手上的銀兩沒有任何概念，只知道可以從同門手中換取靈石，根本不知道這白花花亮閃閃的東西可以買任何自己喜歡的東西。
八年下來，小道士已記不得家在哪裡了，連母親大人的形象都越來越模糊，有時他時常想，家裡既然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將自己送到這裡來受苦，難道自己曾經犯了什麼錯？被遺棄在深山古觀？
遍搜六歲以前的記憶，實在找不出什麼值得自己反省的地方，但母親為何從來不來看望自己。
年齡和他差不多的弟子，每年都會有家人在山門外求見，做短暫的團聚，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躲在自己房中不敢多看。
最讓他反感的還有那個每個月給他來送錢的那個公鴨嗓子，臉上沒有鬍鬚的白毛老傢伙。他感到那老傢伙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古怪，陰冷，犀利，被那傢伙的眼光掃到，簡直像被毒蛇盯到一樣。
真是越來越討厭被那老傢伙盯著看了，他想起那老傢伙的眼神來就有一種想要掐死他的衝動。
不過，他並沒有這樣做，近十年的修真生涯，他早已過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這等尋常武者認為的人體極限了，還學會了許多普通人永遠無法掌握的修真本領。
控制情緒的能力自然也遠比尋常人能比。
就和他的很多想法和秘密一樣，只能隱忍自知，不能暴露。
本門修行，有別於其他修真宗派，步入本門之始，不是習道術，學玄功，而是跟著大師兄習棋譜，練棋藝。
略通棋理之後，就開始背誦那些大段大段晦澀難懂的修真法訣，以及記憶體內奇經八脈的方位和功用線路。
待得那些修真法訣學的差不多了，才開始真正的修鍊。
其實，修鍊十分簡單，就是躲在自己房間里按照大師兄教導的方法，慢慢吸納和自己本命屬性相符的五行元靈之力。
本門入門功夫都一樣，用大師兄的話講，啟靈之境是修真築基階段，只能勤修不輟，沒有絲毫捷徑可言。
等到體內積蓄元靈之力積蓄到一定程度，達到了靈動之境后，才可以施用本門一些小術法，但是真正有威力神通的高深功法，只有體內五行元力修鍊到了金丹期之後才能施展得出。
在此之前，不管啟靈之境是一年還是十年八年甚至幾十年，只要越不了啟靈之境，也和普通的俗世之人沒有什麼兩樣。
入門的功法，根本不用師父親自費心教導，這是本門傳統，饒是這樣，師父還是每隔一段時間會來查看他修鍊的進度，親自加以指導。
應該來講，師父對自己，還是很不錯的。
五行元力乃是五行元氣所化，也分先天和後天兩種，先天元力是從母體中帶來還停留在人體內的元力，這種元力會隨著人的成長慢慢消散，有人先天元力稀薄，幾個月就消耗乾淨沒有了。有的人要到幾歲十幾歲才能消耗完，基本上十六七歲之後，如果不修真固本培元，先天元力就會隨著本身精元外溢而跟著消耗殆盡的。
後天元力則是修真之後在先天元力基礎上修鍊而來的，天地間有自然成就的大量五行元氣，修真者就是需要利用一種特殊的方法把這些五行元氣收歸己有，進而在體內提煉轉化為自身元力。
本門的太清玄天罡氣說白了，就是一種十分有效的吸納提煉五行元力的方法，這功法經歷代祖師改進，已經十分完善，是修真道門中屈指可數的有名功法。
不過，無論功法再好，修習者都要有一定的先天元氣，因為先天元力是吸納後天元力的引子，如果一個人年齡偏大，又不幸先天元力已經消耗殆盡，那對不起，即使他掌握了再完美的功法，再如何努力研修，終其一生也不會再觸摸到修真的門徑了。
那些大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謅狗，仙道無憑的人就是先天元力耗盡之後才開始接觸修真的人，成仙無望，些牢騷也就情有可原。
好在，小道士本身先天元力十分充足，來的時候也不過六歲，先天真元十分充沛，加上資質在九個師兄弟當中應該也算是中上之選，一般人要到十五六歲左右才能在體內積夠充足的五行元氣，達到五氣朝元的地步，他僅僅用了三年就輕鬆達到了。
五氣朝元和啟靈是普通人和修真者的分界線，沒有正確的吸納和提煉元氣的功法，那些世俗武者武功再高也只能達到這五氣朝元之境了。
而修真者則不同，吸納夠足夠的五行元氣之後，體內元氣就會由量變引質變，變成為普通人難以理解和企及的五行元力。
擁有了五行元力，就意味著正式進入道門九境第一境啟靈境界。
而小道士十歲就進入了啟靈境界。
觀里數千弟子，十歲就達到啟靈境界的，不會過十個。
當然，小道士修鍊如此之快，是有竅門，換句話說，是走了捷徑的。
很偶然的一個機會，小道士現那些年齡大的，從外面歷練回來的同門手上，有很多各種顏色的石塊，沒事的時候，他們還相互交換。
仔細詢問過才知道，那叫做靈石，凡是修者，不論修真還是修佛都可以輕鬆吸納裡面的元靈之力補充體內元力，同時還能助長自身修為。
靈石可以助長自身修為！
得到這個消息，小道士自然不肯像其他師兄弟一樣，枯坐參修進行修鍊，而是用他手中的銀子，高價買來靈石躲到房裡盡情吸納，最快的時候，吸收一天靈石的元靈之力足頂別人一個月吸收外界的元靈之力多。
觀里的五行元氣雖然充沛，卻還是遠不及靈石裡面的足，用小道士的話講，吸收靈石裡面的元氣，不費勁。
當然，私自走捷徑是個人秘密，除了不是本門中人的光頭之外，他誰都沒敢告訴。
節省下來的大量時間，他就在觀里閑逛或者躲在房中睡大覺，為此，師父逮到過幾次，指責他太懶，不肯吃苦。
可惜師父老人家太忙，不能時時看著他，說過的話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效果，幾個督導練功的師兄既要幫助師父處理觀內大小事物，又要自己煉功，傳授給了小道士入門功夫之後，見他懂得運行之法后就聽之任之了。
修真對世俗中人而言是神秘而又神聖的事，一般人都對其既嚮往又畏懼，但對小道士來講完全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認為修真不僅非常不人道，還很有點自虐的味道。
乏味，枯燥！簡直不是人能夠忍受的苦差事！
想想看，無論是春花爛漫萬物復甦的春季，還是白雪飄飄萬山鳥飛絕的冬季，都要成天呆在房內靜坐冥想，緩慢地吸收外界的五行元力歸納到丹田，然後再一遍又一遍地按照吸納提煉的途徑，緩緩循環在經脈之間，是多麼一件無聊的事。
雖然，他也十分享受元力在體內經脈中宛如一道道溫水般緩緩流動的感覺，但是對於一個渴望自由的少年來講，大好時光被無情的扼殺在靜室之內，實在是一種無法饒恕的罪過。
更可惡的是，光頭為了誘惑自己到山外去玩耍，常和自己打禪語：你聽過花開的聲音嗎？你有過冰雪融化時於無聲處聽驚雷的妙悟嗎？
……
在沒有認識光頭之前，小道還是認為在沒有任何束縛的狀態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那才叫樂趣，但是，隨著和光頭的交往日深，這觀念逐漸被顛覆。
和光頭比，小道士常常有這樣的錯覺，先前的認知，先前的人生態度，實在是很淺薄，淺薄到……可憐。
閑看清風過山岡，愁看明月渡大江。
在認識光頭之前，小道士很喜歡在有月亮夜晚，考慮一些很深奧的問題，在月光下，他還是自認是一個思想高尚，境界清雅，不易受侵蝕，有著神仙般境界的雅人的。
變化，是從認識光頭開始的。
如果，沒有認識光頭，如果，沒有錢，再如果，感受不到喝酒吃肉賭博的快樂，那麼，小道士很可能就真的按照師父師兄們所教導的，安下心來按部就班地靜靜修鍊了。
可不幸的是，他不僅認識了光頭還和光頭成為了好朋友，再就是他們兩個都很有錢，有著幾乎花不完的錢，最重要的是，他越來越現，喝酒吃肉賭錢看美女是他這個年齡所能感受到的最爽快的事！
正可謂越墮落，越快樂。
當然，作為本門弟子，享受快樂絕不是沒有限制的，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讓師父和其他同門知道，否則，就要接受同等的代價。
後院可有一排專門關押犯門規弟子的小黑屋，那房子只有一米多高，裡面空間小的僅能容身，還沒有窗戶，並且被一幫心理變態的老傢伙施了法，進去之後根本調動不了一丁點元靈之力來禦寒或者做其他事情，進到裡面，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以及黑暗中傳來的自己心跳。
老子情願被暴打一頓也不願再到那裡去思過！想想自己已經三顧過的小黑屋以及關於小黑屋的慘痛回憶，小道士臉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同時自己暗暗告誡自己，一旦事有不諧，立即腳底抹油，跑路。
觀里規戒森嚴，絕對不容褻瀆，即使是自己身為觀主嫡系也不能倖免，如今，自己到師父房裡偷東西，會不會被人現？而一旦被現，自己雖然身為觀主嫡系，卻也沒有其他選擇，只有跑路了！
娘的，這麼枯燥的日子，老子早就過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