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不太能理解為何會因為他而全身緊繃,好像所有的細胞都因為他而整個蘇活起來。

她想退離他遠一點,好離開他能影響的勢力範圍,但又覺得這樣的做法不妥,似乎太明顯……太明顯的在意他了!

她不想讓他察覺心中對他的在意,怕他又「誤會」她對他有意思,那就窘大了!

而且那雙盯著她瞧的幽潭讓她很是不安,雙手不自覺環抱在胸前,像是一個保護動作。

「沒有啊!」她搖頭。

怎麼能讓他知道,她寫錯字的原由是他?

好怪!真的好怪!她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他?是因為他曾經救過她嗎?

好幾次,她想開口跟他提那天的事,但在想到他第一天來畫室時,跟她交談了半天,仍顯得陌生的眼神,臉皮薄的她實在不想落到開了口,卻被潑冷水的下場。

他是很有可能這麼做的!

他那日的拒絕,不肯告訴她名字的冷淡態度,現下想來還是有點小受傷。

「有心事可以說出來,悶在心裡是不好的。」說完,大手按上她的頭頂,

輕揉了下發,就回去幫為打開廣告顏料,使出吃奶力氣,小臉紅通如豬肝的安妧。

她的頭頂,一直到下課,都泛著一種異樣的感覺。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她顯得有些消化不良。

然後,當她望著他牽著安妧走回家的背影,她莫名的感到些許妒意,希望安妧的位置能替換成她。

發現自己的想法時,她駭了一跳。

她是怎麼了?

怎麼神經越來越不正常了?

用力甩頭,將腦中怪異的景象甩掉,她如逃難般的沖入教室,將大門下了鎖,就好像企圖也在心上下了鎖。

可門鎖上了,心鎖卻是怎麼也扣不起來。

「哥、安妧。」樓陌嘯的妹妹樓宇涵走進屋子,正在寫功課的安妧立刻跳了起來,衝過去抱住母親。

「下班了?」樓陌嘯自沙發站起身。

「嗯!」身為醫院護士的樓宇涵點點頭,拍拍撒嬌的女兒背脊,「不好意思,一直麻煩你當保母幫我照顧安妧。」

「自家人有什麼好客氣的!」樓陌嘯走至茶几前,替安妧整理書包。

樓宇涵的丈夫目前在大陸出差,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一次,當護士的她得配合醫院輪班,下班時間常不定,疼愛外甥女的樓陌嘯乾脆在她忙的時候,把安妧接過來照顧,當起臨時保母了。

見樓陌嘯整理書包的俐落勢子,樓宇涵不由得莞爾一笑。

「哥,你這麼喜歡小孩子,幹嘛不趕快結婚生一個?媽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哥都三十二歲了,也該成家了。

聞言,樓陌嘯僅是沉默。

「媽最遺憾的大概就是無法親眼看到你結婚生子吧!」她輕嘆了口氣,頭一抬,忽然發現前方牆上多了一幅畫。

「你什麼時候買了這幅畫的?」她驚異的問。

樓宇涵會感到驚奇不是沒有原因,因為樓陌嘯家中的裝潢一看就是單身男人的房子,色調極為冷僻。在這樣充滿陽剛味的裝潢中,竟然出現一幅色調溫暖,與周遭傢具顯得格格不入的畫作,她自然感到詫異。

「前不久參加一場義賣會買的。」他淡道。

畫送來已經很久了,他一直到昨日才將畫掛上。

「難道,這也是你在義賣會買的?」樓宇涵拉出頸子上一條細細的粉紅珍珠項鏈。

他點點頭。

樓宇涵走上前,仔細觀賞那幅畫作。

畫里的場景是在一座公園裡,小朋友正在盪鞦韆,慈祥的阿嬤面帶笑容在一旁觀看……

「這……」水眸瞪大,她指著上頭年紀約六十歲上下的阿嬤,「畫上的這個人跟媽好像。」

「外婆!」安妧也指著畫上頭髮幾乎已全白,笑容可掬的婦人輕喊。

樓陌嘯走至妹妹身後,一起看著那幅畫。

不同於樓宇涵充滿感觸的打量,他的臉色陰鬱,眸中罩著一層冰霜。

「這就是你買這幅畫的原因嗎?」想起了過世的母親,樓宇涵眼眶不由得布滿淚水。

兩年前,當保母的母親所帶的小朋友莫名出現腹痛,送醫檢查后,赫然發現竟是脾臟破裂,若再晚一些時候送醫,就要引發腹膜炎而喪命,這讓對方家長怒責她虐待兒童,揚言要告上法庭。

雖然事後對方家長接受庭外和解,但母親也因為這一折騰而壞了身子,再加上心情抑鬱,沒多久就過世了。

她是個慈祥溫柔的好保母,絕對不可能虐童,但他們苦無證據,無法證明母親的清白。

「可以這麼說!」籠罩在樓陌嘯那雙漂亮的眸子上的郁色加深。

樓宇涵再仔細的看著畫上其他人。

「這個人是不是那個時候生病的小朋友?」她腦中靈光一閃,驚喊,「難道說……難道說這張畫……畫這張畫的人就是媽死前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樓陌嘯的長指撫過畫角的簽名,雪字旁的neigo是法文的雪,中法文簽在一塊,是曾在法國留學的千雪的簽名習慣。

這麼溫柔的畫作,照理應該出自於心地一樣柔和良善的人之手,但那其實只是表面堆砌出來的形象。

他這一陣子常瞪著畫,想看出畫者真正的心思,然而或許他在這方面沒有天賦,他只覺得越看越覺得被一層柔光所包圍,絲毫感覺不出虛假的溫柔。

有人可以道行高到連作品都能隱藏得如此完美?

或者,是她連自己也欺騙了?

「就是她。」沉沉的嗓音帶著澀味。

「媽不是說過,只要找到那個女生,就可以證明她的清白!」樓宇涵急切道:「我們要不要去找畫者問問?」

「不用了。」樓陌嘯轉身走回沙發坐下。

「為什麼?」樓宇涵追上來,「雖然媽已經過世了,但我覺得她的冤屈還是應該要幫她洗刷啊!」

「提出來也沒有用了!」樓陌嘯沉痛道:「小朋友的家長已經與我們和解,賠償金拿了,人也沒事了,他們說不管是誰害得小朋友受傷,事情都過去了,不想再去追究。」

「他們不追究是他們的事,但我們要追究啊!媽一直到死都還是很鬱悶她當了幾十年的保母,聲譽一向極佳,沒想到最後卻毀於一旦!」

樓宇涵還記得,在母親過世前進入彌留狀況時,一直不斷的吃語——只要找到那個畫畫的女生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

但那個女生是誰,沒有人曉得,那似乎不是公園附近的住戶,所以沒有人知道她打哪來。

然而樓宇涵不知道的是,在多方打聽之下,樓陌嘯知道了另外一項驚人的事實,那是一位去超市買完菜回家的阿桑,搜尋著模糊記憶所得到的結果——

「我有看到一個女孩抓著那個小男生,不曉得在說什麼。她的面色很嚴肅,可能是在罵他,好像也有推擠,你媽媽在旁邊看起來很慌亂的樣子。」

再加上醫生推斷小男孩受傷的時間,果然就與那名女孩出現的日子不謀而合!

換言之,那小男孩因為受到撞擊而脾臟破裂一事,有極大的可能是那個女孩暗地所為,所以唯有找到她,才能證明母親的清白!

他曾經帶著千雪的照片去詢問受傷的小男孩有沒見過她,小男孩先是困惑,后像想到什麼似的雙眸睜大,緊接著害怕的一縮雙肩,將照片還給他。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有些微發顫。

他在害怕!樓陌嘯一眼便知,他在害怕照片上的女人,是怕她再次出現對他施暴,所以才什麼都不敢說嗎?

母親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原因出在畫畫女孩身上,有可能是她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暗中欺陵了小朋友,事後想通的時候,她已經去日無多,喪失完整的表達能力了。

當他再想追問時,小男孩的父母阻止他,並聲明不管當時到底是誰害他們的兒子受傷,事情都過兩年了,他們不想再追究了。

但是他母親的冤屈怎麼可以不追究!

身側的拳頭用力緊握。

「我知道,我會要那個人付出代價!」樓陌嘯厲聲道。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樓宇涵急問:「她承認了嗎?」

「她不會承認的!」樓陌嘯搖頭,「那是一個極為注重自己外在形象的人,沒有確切的證據,她不會承認的!」

他調查過她,知道江家一家人非常注重外在的形象,事事樣樣顧得周全,絕不會在外失態。

受到這樣家庭教育的女孩,怎麼可能坦承自己的錯誤!

在沒有證據,小男孩又不敢說實話的情況下,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控他污衊!

他只能拐彎用其他的方法,讓她為自己曾犯下的重大罪責付出代價!

「那你要怎麼做?」樓宇涵問。

他冷笑,沒有回答妹妹的問題。

她毀了母親的聲譽,那他就毀了她的幸福!

這一天上課時,安妧沒來,但樓陌嘯人來了。

她訝異的看著高大身子後方,確定沒有那名羞怯文靜的小人兒時,才納悶的問:「安妧呢?」

「她今天校外旅行。」樓陌嘯回道。

「所以今天要請假?」

「不,不請,我代她來上課。」

「啊?」千雪訝異的水眸瞪大,「可是我只教授小朋友。」

樓陌嘯不得不承認,她眼兒瞪得大大時,有一種稚氣的可愛,讓她原本就嬌柔的外型更是討人喜愛。

她就是頂著這樣天生的好皮相,即使私下做了什麼小動作,也不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去!

「我學了,再回去教安妧。她不希望因為缺課,而拖緩了學習的速度。」樓陌嘯理所當然道。

「如果安妧這麼在意的話,我可以幫她補課。」他這樣一個大個子,在一堆小朋友之中學畫,那真的是太突兀了!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就這樣吧!」

他霸道的決定,不再給千雪任何說話的機會,逕自進了小倉庫,一手扛三個畫架,一次全搬出來。

跟著走入小倉庫拿畫具的千雪忽然想起,自安妧來上課後,這是他跟她第一次在密閉空間獨處。

她的心臟突然不受控制了。

以前有安妧在的時候,她的心跳就常脫離正常速率,而現在,更染上了一份無措緊張。

她抱著畫具走至教室,見他俐落的手腳並用,一下子就將六張畫架攤開立好在每一張小方桌的旁邊,彷彿這本就是他分內的工作,他做得得心應手。

「今天……」她微紅著小臉問:「你自己吃完晚餐,散步過來嗎?」

她還記得他們每天都提早半小時過來,是因為吃完晚餐,散步過來的時間就是這個時候。

他們的作息似乎一向規律,比鬧鐘還要準時,但今天,她幾乎是才剛來到教室沒多久,他就出現了,提早了近乎一個小時。

「嗯!」他走過來,拿走她抱在懷中的畫具,「以前是配合安妧的腳步,今天自己一個人走,比較快。」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轉身再回小倉庫去拿剩下的畫具。

才剛拿下一套,她的背就像長有眼睛似的,繃緊著感覺到他的接近。

他就站在她身後,自柜子內拿出剩下的畫具,同時抽走她手上的那包。

有他的幫忙,準備工作一下子就完成了,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密閉的空間內只有他跟她,害得她窘迫得不知手腳該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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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有獨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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