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打有了陸無雙後,顏鳳臨對自己的看管就少了,同樣,溺愛也少了些,再加上他已經從那個剛登基的少年皇帝,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君王,為人沉穩了很多,也嚴肅了很多,不像當年,隨和又好脾氣,她說什麽是什麽。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皇兄有了喜歡的女人後就變得沉鬱了呢?情愛不該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嗎?就像她和杜偉澤,就向來不吵架的。
顏鳳稚甩了甩頭,決定不去多想皇兄的感情生活,當務之急是把阮佑山趕走。
她從承乾宮回寢宮永寧宮的路上,一直在想著對策,然而在她剛剛有了頭緒的時候,貼身宮婢樂巧便滿臉興奮的攔下了她,「長公主,有好事啦!」
雖然顏鳳稚一向驕縱,但對宮人卻不錯,不喜歡他們拘著禮。
「我能有什麽好事?」顏鳳稚沉著臉說。
「杜公子要進宮了!」樂巧滿臉是笑,「長公主不高興嗎?」
「他要進宮?為什麽?」顏鳳稚的臉色果然緩和了很多,滿眼驚喜。
「聽說是鎮遠將軍特意舉薦了他,皇上准了摺子,特意宣進宮來呢。」
「我以為他要從文的。」
「管他文還是從武,當了大官才能和長公主匹配呀。」
「臭丫頭,油嘴滑舌的。」顏鳳稚臉一紅,嗔著瞪她一眼。
杜偉澤是三日後隨著鎮遠將軍一同進的宮,鎮遠將軍許嚴啟剛在西北立了大功,顏鳳臨設了宴犒勞他,順帶著也便宜了杜偉澤。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顏鳳臨喜笑顏開,但卻怎麽也沒想到,皇兄會召她一同赴宴。
宮宴之上,顏鳳稚坐在顏鳳臨右手下,許嚴啟坐在殿下右側,杜偉澤坐在他旁邊。
上次見面似乎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顏鳳稚掩著唇,沒聲的打量了他幾眼,發覺他發福了不少,不知道到底是胖了,還是壯了,總是少了幾分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
人嘛,總是要長大的,外貌不算什麽,只要杜偉澤還是杜偉澤就好了,還是那個滿腹詩書,寫起詩來讓她念不懂卻能心兒亂跳的人。
席間他表現得有些死板,也失宜幾次,顏鳳稚以為他不舒服了,正擔心著,就見他以不勝酒量,退席更衣為由去了後殿,臨走前還對自己使了眼色。
顏鳳稚不疑有他,等了片刻之後,也起身離席,與他在偏殿後的小花園裡相見。
她一向以為情愛就該像戲文里寫的那樣,郎情妾意,卻還尺度合宜,見了面就吟詩作對,談盡風花雪月,雖然她肚子里的墨水有限,但她可以儘力的去配合。
所以兩人見面的時候,顏鳳稚立刻換成了蓮花小步,體態也淑靜了許多。
杜偉澤在八角涼亭里等著,一見她來,立刻迎了上來,似乎本想過來拉住她的手,但轉念一想,卻又是跪下來行了禮,「參見公主。」
顏鳳稚連忙給他免了禮,羞澀的別開了目光,「現下只有你我,不用拘禮了。」
「好……稚兒妹妹。」杜偉澤站起來,握住她的手。
「嗯。」顏鳳稚臉一紅,輕輕別著頭,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
「幾乎一年未見,稚兒似乎清減了不少。」杜偉澤引著她在亭中坐下,兩人靠得極近。
他拉著顏鳳稚的雙手,深情的看著她的側臉,似乎是情動,「雖然明知如此不合禮數,被聖上發現必會責罰,但我還是……忍不住將你喚了出來。」
顏鳳稚輕輕一笑,不敢多說,就怕說多了曝露性格。
杜偉澤又往她身邊挪了挪,「不過你我兩心相悅,聖上英明,應該不會刁難,所以……稚兒,我近日就會向聖上提親,請求他把你指給我,只是我身分低微,總歸是配不上你的,就怕聖上他……」
顏鳳稚打斷他,「不許妄自菲薄。」
杜偉澤一怔,輕輕扳過她的肩膀,「那稚兒你願意嗎?」
顏鳳稚眨了眨眼,將目光挪到別處去,「山無棱……」下半句是什麽來著?
杜偉澤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心花怒放。
眼前的女子輕輕的低著頭,她的五官帶著三分嬌俏、七分嫵媚,狹長的睫毛輕輕一擡,就生出一股內斂的媚態,尤是她頰上的那顆痣,點的極為巧妙,將她的嫵媚發揮了十足十。
這個女人中的女人,不僅有著傾城之姿,還有這一人下,萬人上的權力,與皇上和王爺的寵愛,這讓他如何不心動?
杜偉澤緩緩的將臉湊過去,出其不意的吻上她的唇。
顏鳳稚有些驚愕,驚得芳心亂跳,但還是沒有推開他。
杜偉澤越來越動情,甚至過來用力的擁住了她,他的吻已經脫離了輕柔的界限,變得混亂又熾熱。
顏鳳稚輕微掙紮了一下,「別這樣……」
然而杜偉澤卻充耳不聞,從她的唇吻到臉頰,再到鎖骨,他的雙手也變得不老實起來。
一切似乎超乎了顏鳳稚的想像,心動的感覺散去,她變得有些恐慌,甚至是……厭惡,所以當他的手試圖摸上她的胸口時,她攔下他的手,「夠了。」
杜偉澤反而按住了她的手,他沒說什麽濃情蜜意的話,似乎有些強制的勢頭。
正當顏鳳稚考慮要不要喊人的時候,頭頂上冷風嗖的一掠,緊接著杜偉澤慘叫了一聲,遠遠的飛了出去。
身上的箝制瞬間沒了,顏鳳稚立刻站起來,後退了幾步,然後只見阮佑山輕飄飄的落到地上。
「放肆。」阮佑山背對她而站,負手看著杜偉澤,「治你輕薄之罪。」
「你是誰?宮闈之內,怎麽敢隨便動手!」杜偉澤跌坐在地上,大喊。
「怎麽敢行下流之事?」阮佑山冷眼瞧著他,眼中戾氣甚濃,「在宮闈之內。」
這時候,顏鳳稚才反應過來,他打得可是自己的心上人呀!
她一驚,忙不疊的衝上去扶起了杜偉澤,然後走到阮佑山眼前,壓低了聲音,生怕杜偉澤看到自己的失態:「你什麽意思?什麽下流啊,我們兩情相悅的,你跟著攙和什麽!」
「他輕薄你。」阮佑山擰眉。
「他是不是輕薄我,也是我自己說了算,再說你算什麽,憑什麽管本公主?」
「跟我回去。」阮佑山沒接話,轉而拉住她的手,扭頭就要走。
「放手,你這就是在輕薄我。」她低低的說。
「公主,公主……」杜偉澤似乎覺得阮佑山來頭不小,屁滾尿流的爬起來後也不敢上去攔人,畢竟在皇宮內和公主私會就是不應該,若是激怒了皇帝,豈不是壞了他的大事?於是他便在原地站著,滿臉的驚慌。
顏鳳稚掙紮不過阮佑山,便回頭看了眼杜偉澤,瞧他沒過來,便又扭過去氣呼呼的甩阮佑山的手。
「放手啊你這酸丁!」
「混蛋,你再這樣我喊人了啊。」
「你還不放手?不放手我就咬你呀!」
掙紮了一路,顏鳳稚也累了,索性垂頭喪氣的被他拽回了弄玉小築。
阮佑山始終不發一語,將她丟回正殿里後就在她面前一站,門神一樣,話也不說,就是死氣沉沉的看著她。
顏鳳稚的火氣都被他磨沒了,又因為方才杜偉澤的行為而有些心驚,也就懶得再和阮佑山吵嘴了,畢竟他也算給自己解了圍。
「樂巧,給我倒杯茶來。」她撫著額,道。
不一會兒有宮人來給她送上了茶,卻不是樂巧,她這才想起樂巧和雲嬤嬤都還在宮宴上,等她「更衣」回來。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單手撐在桌上,扶著自己因為過分華麗的頭冠而沉重的頭,沉默了一會兒後輕笑著詢問阮佑山:「被你拉回來的人是我,怎麽看起來你比我還氣?」
「他不是好東西。」阮佑山言簡意賅。
「你又不了解,別這樣下定論,再說,你根本不懂什麽叫情到深處……」
「我懂。」阮佑山截斷她的話,「只是你們不是。」
「你這人說話真是讓人討厭,可惜本公主現在沒力氣和你吵……我們怎麽就不是了?你懂什麽是愛情嗎?什麽都不懂的老光棍還腆著臉瞎說。」顏鳳稚嘟囔了一陣,卻始終闔著眼,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等了片刻,見阮佑山沒什麽反應,正嘀咕著,就覺得頭一輕,下意識的擡眼,便瞧見阮佑山正在著手拆自己的頭冠。
這件事他以往倒是常做,因為她這滿是珠翠的頭冠不是一般的重,上面綴著的東珠總會敲到自己的臉,不過從阮佑山的角度來看,就是耽誤她看書學習,容易分散精力。
顏鳳稚沒阻止,只是撫了撫鬢角。
阮佑山沉默著又熟練的將她的髮釵一一卸下,而後又穩妥的取下了發冠,輕輕的放到一邊。
顏鳳稚覺得輕鬆了不少,呼吸似乎都順暢了,「這個鬼東西真的是重得要人命,真要是膩煩了我就索性扔了它,再也不戴了。」
「不能丟。」阮佑山退幾步,「祖宗的東西。」
「你總這樣說,知識是祖宗的東西,禮儀是祖宗的東西,現在連這破爛貨也是了。」她摸了摸自己光潔的鬢髮,但總覺得抹了太多東西,不如剛沐浴過後柔順,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抹了太多的東西,卻不如當年那個肆意驕縱的自己。
阮佑山看著她,退了幾步站著,抿唇不語。
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其實很奇怪,爭吵的時候可以掀翻了皇宮的屋頂,但和平的時候,卻又像兩個認識多年的好友,可以就這樣靜靜的待著很久,誰也不開口,當然,也很有可能他們沒什麽話可說,不過他們的和平不過是白駒過隙,刷的一下子就沒有了。
因為在第二天,他們就又爭執了起來,事情的起因不過是顏鳳臨的一個問題。
「稚兒,你昨晚提前離席去了何處?」
「不過是去偏殿休息了一下,喝酒喝得頭疼。」顏鳳稚隨口說。
「朕遣人去了偏殿,卻沒找到你。」他緩緩的摸了摸下巴。
「哦,歇了會兒我又覺得悶,出去轉了轉,吹吹風。」顏鳳稚依舊胡謅。
「那你是去偏殿後的小花園吹風了吧?」
「皇兄,你……」顏鳳稚一驚,這才緊張起來。
「昨晚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顏鳳臨沉下了臉。
「是……」顏鳳稚眼珠一轉,旋即一笑,「還用問嘛,自然是阮少傅了。」
「阮少傅,是這樣嗎?」顏鳳臨自然知道她會這樣說,所以宣她的時候也召來了阮佑山。
明顯掌握了證據的顏鳳臨目光一劃,轉而看著阮佑山。
雖然看出來皇兄知道了些什麽,但顏鳳稚還是希望阮佑山給自己圓了這個謊,畢竟自己有人證,又死不承認,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但是阮佑山這廝卻……
「微臣昨晚早睡。」阮佑山面無表情的陳述。
「哦,既然阮卿早睡,那又是誰陪著稚兒呢?」顏鳳臨又看向顏鳳稚。
顏鳳稚只覺得腦袋發懵,一瞬間居然覺得窘迫起來,「我……」
她該如何解釋?坦白自己和杜偉澤這些年的書信來往嗎?皇兄會不會反對,會不會覺得自己不知廉恥,從而不許自己再和杜偉澤有聯絡?
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顏鳳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比之於她,顏鳳臨倒是先打破了沉默。
「你居然和杜偉澤有情……」顏鳳稚眯眼,隨即大掌一拍,「那為什麽不早說!」
「對不起,我……」顏鳳稚下意識的道歉,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