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頓飯吃下來,基本上是他在講話,而她就是吃。甜點是提拉米蘇,她用小叉子撥弄著,感覺胃在抗議。
他伸手輕拍她的手背,「怎麼了?甜甜,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這個的。」
「她比較喜歡吃CranberryMuffin,而且一定要DU那家的。」熟悉的男性嗓音,在一旁響起,汪甜驚得抬起頭,看見嚴君堯站在他們的桌前,淡淡地笑。
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是誰?」王銘浩皺眉,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不滿地問道。
「你可以問問她我是誰。」嚴君堯有禮地回答,指了指汪甜。
「甜甜?」
「我不認識他。」
嚴君堯的眼眸在聽見她這句話時,變得非常深沉,不認識?好一個不認識。
「你聽清楚了,她說不認識你!這位先生,請你不要打擾我們用餐。」感覺到他們之間不尋常的氣流,王銘浩非常有敵意對他說道。
嚴君堯做了個請便的動作,後退幾步,卻沒有走開。
他這個樣子,誰會覺得自在?
「王銘浩,我們走吧。」她沒有心情吃東西了,而且她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麼胃口。
「可是你還沒有吃甜點。」
「我想走了。」她站起身,受不了嚴君堯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為什麼他要一直出現?就連她出來吃個飯,都可以碰到他……她的忍耐力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好好。」王銘浩連忙站起來,看她臉色蒼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你沒事吧?」
「沒事。」她快步地走著。
王銘浩趕緊追上去,伸手攬著她的肩膀,「不舒服要跟我講。」
「知道了……」話還沒有說完,變故就在一瞬間產生。
一直都沉默不語的嚴君堯像是發狂般衝了過來,猛地掀掉王銘浩搭在汪甜肩上的手,再順手一記,狠狠地揍了王銘浩一拳。
王銘浩不防,被他打得摔倒在地。
「嚴君堯,你幹什麼?」汪甜氣得直發抖,大聲地吼道。
「不是不認識嗎?」他在她耳邊低語,眼神陰沉得嚇人。
反應過來的王銘浩爬了起來,揮拳衝了上來。
很快,高雅且寧靜的餐廳裡,響起了一連串的尖叫聲,夾雜著一個清亮的女性叫罵。而那兩個高大的男人,早已扭打成一團。
鮮血、汗水、心煩、詛咒……那些從來都不是會在嚴君堯身上出現的東西,在今晚,讓任昊東開了眼界。
「你不是醫生嗎?」優碘按在嚴君堯破皮的嘴角,任昊東一臉平靜,「來找我幹嘛?」
嚴君堯隨意地躺在寬大的沙發上,任由好友處理自己的傷口,「你不知道醫生都是只能醫人而不自醫的嗎?」
「哼。」任昊東冷冷地看他一眼,動作迅速地為他的傷口一一消毒。
「任,你愛過人嗎?」他閉上眼睛,喃喃地低問。沒有注意到那隻手掌在他臉上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我很愛她,可是會不會已經晚了?」
想到今天晚上,他衝動地動手打人,而她大聲地吼他,說他是個野蠻人,說這個世界上,她最討厭他了。
她以前也常常說他討厭,可是那時他知道,她其實不是真的討厭他,她其實是喜歡他的,可是現在,她是不是已經不再喜歡他了、不再想要喜歡他了……
像墨般的眼眸,暈染開的,是一片傷懷。
「那個汪甜,你還沒有搞定?」
「任,你相信嗎?她比世上最厲害的病毒都要難處理。」他睜開眼睛,望著那張清冷的臉龐,「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真的沒有。」
「那就別要。」
「不要?」他苦笑著,「怎麼可能不要?」誰讓他自作自受,當初她捧著真心到他的面前,他傷害她,所以現在這些苦,是他該受的。
只是什麼樣的苦,他都可以忍受,卻不能忍受別的男人碰觸她一點點,原來以前他隨便女伴怎麼玩都不介意,並不是因為他大方,而是因為他不在乎……現在因為她,他嘗到了嫉妒的滋味,很難、很苦、很澀。
「想要,那就要。」將他身上最後一個傷口處理好,任昊東將棉花棒扔開,「這對你而言,是什麼問題?」他瞭解嚴君堯,只要他想要的,從來都沒有得不到,關鍵只看,他想不想而已。
「我沒有想到,她這麼倔。」他對她的倔強感到無可奈何。
整整一個月,他天天出現在她的身邊,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到現在,她的身邊還出現另外一個看起來很親密的男人。
他是瞭解她的,一般不會讓別的男人碰觸,可是今晚,那個男人摸她的頭,手還搭在她的肩上,她卻沒有一點排斥,好像已經習以為常的樣子。
這一點,讓從來都是鎮定自若的嚴君堯首次失控了!他從來都不喜歡用武力來解決問題,他比較喜歡安靜地徹底地處理,可是今天,看到那個男人握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肩膀,他就受不了了。
想要狠狠地將那張臉給擊碎了,不過,結果也是讓他滿意的!他是醫生,他瞭解人的身體,知道打哪裡會痛,所以今晚他們兩個,他絕對不是嚴重的那一個,但卻讓她更討厭他了……
「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麼做。」到底要怎樣做,才可以彌補他之前的傷害,到底要如何,才能讓她在他懷裡甜甜地笑?
任昊東沉默著,對於這些錯綜複雜的感覺,他不想理。
而嚴君堯根本就沒有打算從他那裡得到問題的答案。他只是單純地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爸爸。」嫩嫩的嬰兒聲音在這安靜的空間響起來,抬眸一看,一個包著尿布的小傢伙,扶著牆,一步步地朝他們走來,一邊走,嘴裡還不斷地叫喚著。
任昊東平靜的表情立刻變得溫柔起來,他朝小寶寶伸出手,「寶寶乖,到爸爸這裡來。」
任競翔受到鼓勵,鬆開扶牆的小手,邁著胖胖的腿兒向父親走過來,馬上要滿一歲的小朋友,動作非常敏捷。
嚴君堯望著他那可愛的童顏,忽然眼睛一亮,望向任昊東。
而向來瞭解他的那個男人臉色一沉,低聲說道:「嚴君堯,你想都別想。」
汪甜一臉鬱悶地走進電梯裡面,按下二十七樓。
真搞不懂,那個男人受傷不能來醫院,為什麼要她給他送病人的資料上來?受傷就好好休息呀,裝什麼認真工作,而且現在就要看兩天後的手術資料,這是他嚴君堯會幹的事情嗎?
想到昨天那兩個男人在餐廳裡面大打出手,汪甜就感到怒火在胸口燃燒,她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丟臉過!
今天送王銘浩去機場,她就一直沒有給過他好臉色,而現在輪到另外一個!
用力地按下他家的門鈴,她打算將資料丟到他臉上就走人,不過當房門打開時,那出現的一大一小的身影,讓她愣住了。
那個咬著奶嘴,從他腿邊探出頭來,瞪著烏溜溜大眼睛的可愛寶寶,不是那個任競翔,任小朋友嗎?
「你來了。」接過她手裡的資料,嚴君堯咳了咳,儒雅的臉龐上因為塗了優碘,變得有點滑稽。
原本準備開罵的小嘴,因為看見他傷勢好像、似乎真的蠻嚴重的,而愣住了。他昨天有被打得這麼慘嗎?明明看起來是他佔上風的,為什麼現在看到他后,卻發現他好像比王銘浩傷得更嚴重?
「謝謝你送過來。」他揚了揚手裡的文件,稍稍側過身。
因為他的動作,她看見了屋內的情況,不由得驚呼出來。
有潔癖的嚴君堯,竟然會讓屋裡亂成這種樣子?客廳裡散了一地的紙張,還有床單,小衣服和小毯子都被隨意地拖著扔在地上,更別說奶瓶、撕爛的圖畫紙以及那些雜七雜八的玩具了……整間屋子看起來就像颱風過境般,有夠凌亂的。
「抱歉。」他聲音沙啞,「有小朋友在,家裡比較亂。」
她不想問的,真的不應該問的,可是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嘴,「他怎麼會在這裡?」
小寶寶抬著頭,睜著烏黑滑潤的漂亮眼睛,認真地望著他們。
他溫柔地笑著,彎下腰摸了摸寶寶細軟的髮絲,「他爸爸有事去了歐洲,他又有點不舒服,所以在我這裡寄放。」
他自己都不舒服,還要照顧孩子?
「麻煩你幫我抱他進來,我今天不是很有力氣,我擔心他會自己走出去。」他的笑容看起來有點虛軟,沒有等她回答,就轉身往房裡走去。
汪甜猶豫地望著那個張大眼睛與她對望的娃娃,小傢伙用力地咬著奶嘴,一顫一顫地,光滑白嫩的臉蛋圓圓的,腮幫子還透著粉紅,真是可愛透了!終於,她沒有忍受住這麼大的誘惑,抱起他往裡面走去。
幾個月不見,這個小傢伙竟然這麼沉了,看來他說不太抱得動,可能是真的嘍。
「喂,嚴君堯。」她喚著,卻發現客廳沒有他的人影。是去哪裡了?轉頭四處打量著,看見卧房的門半掩著。將寶寶放在娃娃車裡,隨手拿過一個玩具獅子塞給他,她走到他的卧房外,推開房門,「嚴君堯,我要走……」話音戛然而止。
她見過很多面的嚴君堯,壞心的他、優雅的他、溫柔的他、狂野的他,卻從來沒有見過疲倦的他……
他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但即使熟睡,他的眉還是皺著的!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這個有著嚴重潔癖的男人,如果沒有換衣服,絕對不會躺到床上,可是今天,竟然和衣在床上睡著了。
她咬著唇,走過去,看見他的臉頰有點不正常的發紅,伸手一摸,天啊,好燙!
「他昨天有打你打得這麼重嗎?」她不解地自言自語。明明全程看下來,是這個男人佔上風呀。
可是不管怎樣,手掌下的溫度,是真的。
原來他是真的不舒服!她為自己之前認為他在裝病玩花樣而有點小小內疚。
她應該站起身,管他生病不舒服什麼的,直接走人,他病死最好了,以解她心頭之恨,可是她卻發現,自己在擔心、在難過。
找來退燒貼,貼在他的額頭,看看床頭上的玻璃杯只有半杯水,還有幾包打開的葯,看來他已經吃過葯了。
拉過被子,輕輕幫他蓋上,手掌在他的額頭上撫著,「嚴君堯,你真是……討厭死了。」
討厭他即便是睡著,也能這樣影響她,討厭他躺在床上虛弱疲憊的樣子,討厭他讓她的心覺得痛!討厭、討厭,什麼都討厭。
收拾房間,陪小傢伙玩,餵他喝牛奶,在輕聲地將他哄睡之後,窗外已然是晚霞成片。
她打開冰箱,看見裡面有高湯,還有處理好的肉片。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將事情做是井井有條,她用這現有的材料,煮了一鍋肉粥,她的廚藝其實還不錯,但跟嚴君堯一比,還真是差蠻遠的。
拿著杓子,在沙鍋裡慢慢地攪拌,她的心思就像這鍋裡的米粒一般,浮浮沉沉。
她今天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也不應該為他做飯,可是看著他生病的樣子,她突然發現,原來像神一樣的嚴君堯,也是普通人,他也會不舒服、也會難受!這樣的他,讓她……心軟。
不行、不行!她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早就已經決定,跟他再沒有關係,不再與他糾纏了!她心只有一顆,不能再傷,那種像行屍走肉一樣的日子,她過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