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劍山莊,江湖上名聞遐邇。
曾有幾代莊主擊敗眾家武林高手,榮登武林盟主寶座,上一代莊主秋孟官亦曾登此榮耀,要說是武林盟主世家也不為過。
即使現任莊主秋水天是個藥罐子,別說當什麼武林盟主了,他連拿把劍揮舞個兩招都有問題,江湖上仍對秋劍山莊多有尊重,許多重要大事都會詢問過秋水天的意見,列為重要參考。
秋水天身體狀況雖不怎樣,在晚上的家務事方面倒是一把罩──當然,我們絕對沒有「莊主把精力全都花在床事上,所以武功才會平平」的意思。
秋水天有兒子三名,女兒七名,十個孩子中,最小的小女兒目前才五歲,最大的也就是大兒子──秋睿武今年則已二十四了。
秋水天是獨子,姊妹有不少個,兄弟沒半個,雖然父親秋孟官嘴上不說,但他很清楚父親心中難免有所遺憾。父親貴為武林盟主,卻生出一個藥罐子繼承人,又沒有其他兄弟可以持續他的榮耀,讓秋劍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屹立不搖,故打秋水天十八歲成婚那日起,就十分努力實踐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立志拚出擁有武學天分的兒子,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他日也拚、夜也拚的情況下,連中三元……不,是連生三名兒子,一年一個,令他滿心歡喜笑呵呵,也讓秋孟官是在懷抱希望與夢想的情況下過世,算是不成材兒子唯一盡的孝道了。
秋水天膝下三子,取名為秋睿武、秋睿俠、秋睿威,一看便知充滿了前人的期待,希冀這三人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天地。而如他所願的是,三名兒子中的老大秋睿武是名武痴,每天辛勤練武,不管颳風下雨,無一天不到練武場報到,於是秋水天將希望全放在他身上。誰知──
他真的就只是名武痴。
他一點都不想去爭什麼武林盟主的寶座,他只想盡情練功。當請來的指導師父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再也無法指導他時,他開口要求父親讓他出庄雲遊四海,只因他想拜訪各大奇山,尋找不入世隱師,學習更高強的武功。
「兒子啊,你武功這麼強大,來年華山論劍時,去試試吧。」久久才舉辦一次的華山論劍明年就要舉行,收到邀請帖的秋水天興奮的對大兒子說著,直接將他想出外雲遊四海的要求無視。
「去華山論劍幹啥?」秋睿武眼上兩道眉又濃又粗,眉骨略突,清楚的告訴眾人,這男的不是什麼好惹的對象。
「爭武林盟主之位啊。」秋水天望著三名兒子中,長相最為粗獷,身材最為健壯高大,最有武林盟主之相的大兒子,充滿希冀的道。
「不。」他毫無考慮,直截了當拒絕。
「為何?」秋水天擰緊眉心不解的問,「武林盟主可是所有武林中人心中的夢想。」
「爹,那份工太累人。」
「那份工……太累人?」他有無聽錯?
他的寶貝大兒子竟然說武林盟主是個累人的「工」?
「武林盟主又不是打完頒個名號就沒事,還要協助料理、排解江湖上大大小小閑事雜事不關我事,我可不想因此延誤我的練武時間。」
最擅於處理那些雜事的就是很愛斤斤計較、很會記仇,不管大事小事皆記得清清楚楚,腦袋跟常人不同的老二秋睿俠,這種煩死人的差事就該叫二弟去做,那是他的強項,而不是他這位大哥的能處。
「兒子啊,武林盟主……」秋水天還想開口,秋睿武就面露不耐的打斷父親的勸說。
「爹,我聽說霽雲山上有位歸隱山林多年的武功奇人,自號霽雲老者,孩兒想前去拜訪。」
秋家的武學他已經全數學完,請來的師父也表明已無法再教授他更上乘的功夫,加上他的執願就是廣學天下武林絕學,集天下功夫於一身,自然就該尋找名師拜師學藝,哪有那個勞什子時間去競爭什麼武林盟主,替自己沒事找事做!
「霽雲山……那不是在安徽?」他們可是住在河南啊。
「是的,孩兒這一去不曉得何年何月才能回家。不過父親不用擔心,待孩兒一學成,即刻返鄉。」出外多年,總要回家讓父母看一下,他還沒不孝到出門就不打算回家了。
「那你學成之後會去參加華山論劍吧?」秋水天不死心的再問。
「為什麼?」為什麼學成還得去華山論劍?
「都學了更高強的武功了,再來就可以爭個盟主地位啦。」
「爹。」秋睿武一臉嚴肅正經的說,「您該知道,學無止境。」
「是沒錯……」秋水天嘴角在抽搐。
這武痴兒子該不會一輩子就只想學武,其他正經事都不想干吧?
「一山還有一山高,訪過霽雲老者之後,我還要去尋找其他地方的奇俠隱士,領悟更高層的武學境地。」
「你要學到什麼時候才肯去爭武林盟主?」秋水天覺得自己快吐血了。
「爹,武林盟主這地位,孩兒從未放在心上過。」這寶座從不在他的人生規畫里。
「你是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去爭武林盟主?」
「孩兒打算,待孩兒老了,再也拿不動劍,只拿得起筆時,要將畢生武功絕學寫成書冊,傳與後人。」
後人?!秋水天腦中靈光一閃。
想想兒子都二十四歲了,醉心於武功鑽研故遲遲未婚,原本有個未婚妻也因他只想練武不想成親,怕拖遲了姑娘的青春改嫁給了弟弟,現下,是該正正經經替他找名娘子成親好傳宗接代的時候了。
「那好啊,你可以把你的武功都傳給你兒子,讓你兒子去當武林盟主。爹這幾天就托媒人幫你找門好親事……」
「爹,孩兒並無成親打算。」
「什麼?不……不成親?」怎麼都這把歲數了,還執迷不悟?
「孩兒願將一生奉獻在武功鑽研上,故無心成親。」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不成親,那學了一堆武功,是要傳給誰啊?
「那就交給弟弟們去處理吧。」還好他有兄弟,不必像父親一樣,夜夜在床上流連,拚得身子都虛了,就只為延秋家血脈。
他猜想,父親身體不好,必定是床事太過,他需謹記父親的教訓,不縱慾,與女人保持距離,才能保住元氣,學習更強大的武功。
「爹,孩兒明日清早出發,怕打擾父親睡眠,就先在此跟爹告別了。」秋睿武雙膝跪地,重重三叩首。
「你……」學武真有這麼重要?
「孩兒先去歇息,爹也早點安歇吧。」秋睿武起身,沒有任何留戀的離開,只剩下跪在地上嘔血的老子。
養兒不肖!養兒不肖啊……
隔天清晨,天尚蒙蒙亮,秋睿武就帶著行囊離開秋劍山莊。
走出赤紅色大門,他回身仰望懸挂於上頭,刻有鑿工力道十足,書法蒼勁的「秋劍山莊」四個大字的匾額。
這是前前前前前……他也記不清有幾個「前」字的先人第一次榮登武林盟主寶座時,某家門派送來的賀禮。
他不是不明白父親的殷殷期盼,也曉得父親一直希望能有個兒子在華山論劍時搶下武林盟主名號,光宗耀祖,也替父親爭一口氣。
可惜,一向獨善其身的他實在興趣缺缺。就像父親一心在「武林盟主」上頭,他的心思也只在鑽研更深強的武學上。
還好他有兩名弟弟,雖然武功均未及他,但也不差,若肯精進個幾年,再加上運氣好一點,出馬華山論劍那年來參加的高手都不入流的話,也許可以幸運撈得一個寶座。
嗯,幸運的話。
打了個呵欠,他轉身就走。
「少爺!」一名小廝拉開大門,急匆匆的追了上來。
那是負責照料他的小廝,今年十七,名喚秋風,在十歲那年被賣入府中,當了他的隨侍小廝。
「幹啥?」秋睿武眉頭一皺,一臉不耐。
秋風個子在男人中算嬌小,卻有點駝背,行徑常讓秋睿武有種賊頭賊腦的不光明感,膽子又小,不過他手腳還挺伶俐,雖然偶爾啰唆了點,喜歡自作聰明了點,他還是勉為其難將其放在身邊。
「您要出門怎沒叫上奴才?」秋風一副被拋棄的哀怨樣。
他是秋睿武的隨身小廝,也就是主子去哪他就得跟著去哪,若主子出門他未跟上,被單獨留在庄內,絕對是要受懲處的哪!
「你聽說過上山習武身旁還帶奴才的嗎?」豈不笑掉旁人大牙。
「可少爺除了武功高強以外,其他都不怎樣啊,怎能不帶奴才一起?」
秋睿武眉頭重重一蹙,濃濃殺氣傳出。
秋風在秋睿武身邊伺候多年,深知少爺習性,他毫不畏懼凌厲殺氣的上前一步,睜大了一雙比女孩子還要水汪汪的大眼。
不要以為像只狗一樣對他擺出無辜可愛的模樣,他就不會對他怎樣!
十七歲的男人了,搞得像個娘兒們!秋睿武輕蔑的一撇嘴角。
「少爺,您不讓奴才在旁邊伺候您,誰幫您提行囊?」
「這小小包袱,我一根手指就提得動。」說罷,秋睿武當真將包袱勾在指上轉,一臉輕鬆。
「那誰幫您洗衣呢?」
「……」這的確有難度,話說衣服該怎麼洗,他還真是一竅不通。
「誰煮飯給您吃?」
「飯這東西,上街買不就得了。」別以為他當真除了武功以外的事都一無所知的跟個白痴一樣。
「若露宿荒郊野外時呢?誰生火,誰煮飯?少爺是能獵食啦,但您不想吃生肉吧?」
「……」的確,他連火怎麼生都不瞭。
「您曉得那動物獵下后,還得拔毛吧?」
「拔毛?」所有的肉,不是一開始就全身光溜溜的?
「這種與武學無關的小事,無怪乎少爺不知了。」秋風裝模作樣輕嘆口氣,「少爺啊,小的沒跟在您身邊,不放心啊。」
秋睿武當機立斷,「走。」將手上的包袱丟給秋風。
「是的,少爺!」秋風欣喜跟上。
主僕倆走了個把月,終於走到霽雲山腳下。
環繞著霽雲山的是茂密的樹海,其中,有座小村子坐落於樹林生長較為稀疏,並有兩道溪流經過之處。
才進了林內,秋風的腳就不聽使喚了。
「少爺,歇息一下吧。」秋風彎腰搥搥一雙疲累的大腿。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只要不是吃飯睡覺就是在走路,活像霽雲山有哪個親人掛了似的馬不停蹄,要求騎馬或坐個馬車,少爺卻說僅用雙腿可順便訓練腿力,真是把他給累壞了。
「霽雲山就在眼前,我哪有心思休息。」而且他一進入林子里,就察覺到樹上有什麼對他們虎視眈眈。
林子里有不少動物,秋睿武猜測也許是猴子,而且還是兩隻猴子,利落的跟著他們的腳步在樹上跳躍、飛騰,隨時想找機會,搶奪他們身上的物品。
「雖是在眼前,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啊!小的不行了,求少爺歇息一會兒吧。」秋風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