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顏鳳稚淡淡的笑,絲毫沒了以往膽怯恐慌的樣子,她略微揚著下巴,氣質高貴矜傲,但又比同樣嬌貴的筠朵多了幾分雅緻。
顏鳳稚緩緩走進,擺弄著手腕上的一串的銀鐲子,「其實你是個挺好的人,可惜受人所託,你不得不死。」
「受誰所託?」筠朵反問,絲毫不因為死亡的壓力而變色。
「一個不想讓你嫁入西涼的人。」顏鳳稚笑著抿唇,「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
「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好奇。」筠朵無所請的一聳肩,又問:「那榮哥兒呢?」
「或許還在來救你的路上。」顏鳳稚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可他是趕不上了。」
「或許吧。」筠朵攪弄著手指,「唉」了一聲,然後看了看四周,不大高興的扯開了話題,「身為一個殺手,你們為什麼不找一個高檔點的地方殺人?好歹我也是個有身分的人,怎麼能死在這種骯髒黑暗的地方。」
「何姑娘,你拖延時間的方式很不高明。」
「可你還是和我說了這麼久不是嗎?」筠朵挑眉。
「所以我現在該動手了。」顏鳳稚的目光沉了沉。
「臨死之前我還要說,你穿這件衣服可比綠色的好看多了。」筠朵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嘖嘖道:「穿那件時,你就像個村姑,當時我沒好意思告訴你,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她的身子稍微扭動了一下。
顏鳳稚目光一閃,突然喝道:「快,她在割繩子!」
話音剛落,筠朵身上的繩子就軟趴趴的落了下來,她倏地站起來,翻身賞給那人一個側踢,咯咯的笑起來,「蠢貨,你怎麼現在才看出來?本姑娘解開繩子好久了,就等著看你這睜眼瞎什麼時候能識破呢。」
「怎麼會這麼快?」顏鳳稚咬牙低語,側一步讓開,「都給我上!」
「你該問問,你怎麼會這麼蠢?」筠朵笑得開心極了,靈巧的閃躲著黑衣人的襲擊,然後從縫隙中鑽來鑽去,繞得幾個人頭直發暈。
但筠朵輕功雖然了得,武功卻是一般,鞭子甩得雖好,對付幾個武功高強的殺手,還是十分吃力,不過她的目的只在於拖延時間,她從沒想過自己能逃出去,只是在儘力的拖時間,等待花榮里。
花榮里趕到的時候,筠朵正在幾個男人間躥得激烈,屋外的男人則被花榮里撂倒了幾個,但還是有不少撲上來,他只看了一眼屋內的筠朵,就又再度加入了戰局。
可花榮里被幾個人纏得分不開身,只能大喊:「朵朵,撐著點,榮哥馬上來找你!」
「你來得好晚!」筠朵有些氣喘,不高興的喊,「等你等到都快要死了!」
「榮哥的錯。」花榮里應和,同時利落的揮劍劈向來者的手,然後在對方手抖的時候利落的奪了他的劍,兩柄劍在他手中靈活的翻飛,切出了漂亮的劍花。
和他的應付自如不同,筠朵那邊變得有些吃力,閃躲的速度慢了下來,一個慌神,她的胳膊就被人劃了一劍,她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花榮里的目光立即追了過來。
筠朵的衣衫顯出了血紅,花榮里瞳孔驟縮,而後霎時迸出一股殺氣來!
花榮里一側手,一柄劍筆直的飛了出去,然後破空刺向那傷害了筠朵的人的心口,又快又準的一劍插進了那人的胸膛,男子瞪大了雙眼,半張著嘴倒了下去。
筠朵眨了眨眼,捂著胳膊跳到一邊,遇襲這麼多次,花榮里第一次殺人,在她驚愕的目光下,花榮里的招式變得狠辣凌厲起來,一劍一個,準確無誤,他突然變得像個戰神一樣,以不可阻擋之勢衝到了自己身前。
「榮哥兒。」
「榮哥沒護好你。」花榮里迅速的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愧疚極了。
吻過之後,花榮里迅速轉過身,把筠朵的雙手環在自己腰上,然後拔出死人身上的劍,兩隻手將劍揮成一張網,阻斷了那些人的攻擊,然而就在敵人稍有喘息的問隙,他出其不意的出劍,致所有人於死地!
顏鳳稚看著他,有些呆住了。
花榮里利落的放倒了一屋子的人,臉上和身上都濺了血,再加上他目光陰霾可怖,使他像個羅剎魔鬼一般令人瞻顫。
他將雙劍攏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壓著筠朵的手,然後緩緩走到顏鳳稚的眼前,「若不是我從不殺老人、孩子和女人,你此刻肯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手腕一轉,迅速的一劈,顏鳳稚的一撮發翩然落地。
「讓你的人退下,否則休怪我破戒殺了你。」
「你……」顏鳳稚看了看指到鼻尖的劍,「放了他們。」
「主人……」手下有些猶豫。
「聽他的。」顏鳳稚咬著牙道。
「把武器都扔到我眼前來。」花榮里吩咐。
叮叮噹噹一陣響,所有人把武器都扔到了他腳下.
筠朵眼珠兒一轉,探出頭來一指其中一個,「把暗器也扔了,說你呢,別看別人,就是你,眼上帶疤的!」
那人憤憤的瞪了她一會兒,還是垂頭喪氣的過來把身上的暗器也扮了出來。
筠朵這才放心,拍了拍花榮里的背,「走吧。」
「嗯。」花榮里點頭,目光掃視了一圈,然後單手將筠朵摟過來到懷裡,接著一收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點腳飛了出去,開始迅疾的狂奔。
這段日子以來,筠朵似乎都習慣被花榮里抱著狂奔了,這樣亡命而逃的感覺,很刺激、很好玩,而花榮里對於甩掉追兵也很是在行,每次都能輕鬆的甩掉他們。
飛奔的路上,花榮里用比以往都大的力氣抱著筠朵。
筠朵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但她沒說話,因為她能從花榮里如鼓的心跳聲中,感受到他的恐懼。筠朵有些莫名的觸動,她揚身摟住花榮里的脖子,把臉貼到他胸口上,難得溫順的開口:「榮哥兒,你怎麼了?」
「對不起。」花榮里竟然有些哽咽。
「是我自己疏忽了,居然信了她。」筠朵拍了拍他的胸口,「不干你的事。」
但花榮里還是自責的無以復加,他不知道是因為筠朵受傷,還是因為……
場景變得有些重迭,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小筠朵爬上了樹,托著一顆鳥蛋招呼著花榮里:「三哥,我們烤鳥蛋吃好不好啊?」她單手拽著樹權,整個身子都傾了下來。
「放回去,鳥媽媽會啄你。」花榮里沉著臉。
「朵朵想吃鳥蛋了嘛。」筠朵嘟了嘴,「三哥我們吃一個吧。」
「你不放回去,我就不理你了。」花榮里轉過身去。
「三哥,三哥……」筠朵央求的叫了幾句,隨後突然尖叫了起來:「啊……」
花榮里一驚,連忙回過身去,果然見到一隻鳥從空中衝下來襲擊筠朵。
筠朵雙手遮著眼,身子往後仰,就這麼掉了下來,花榮里飛快的跑過去接她,但還是慢了一步,「砰」的一聲,弱小的身軀墜落到地上,又輕輕往上一彈,筠朵登時暈了過去,花榮里的心瞬間揪緊,跑過去把她抱了起來。
那場意外令筠朵的胳膊骨折,並且對鳥產生了恐懼,自此一見到鳥就渾身僵硬。
花榮里當時愧疚得要死,筠朵一醒過來就被他拉著手不放,「三哥沒有護好你,三哥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不理你了……」
「三哥沒有護好你,三哥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不理你了……」原本有些犯困的筠朵在恍惚間聽到花榮里這樣說。
她睜開眼,混沌的目光漸漸清晰起來,「你說什麼……」他說的是三哥嗎?
「醒了?」花榮里已經是在徒步走了,他扯了扯唇,「我沒說話。」
「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筠朵疑惑的歪了歪頭,真奇怪,好端端為什麼會想到他,她甩了甩頭,一抬眼發現天色已經黑了,花榮里抱著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裡好像是個水鄉,放眼望去全是湖水。
於是今晚他們就在一艘類似於客棧的船上住下了。
客船上的房間不多,這個時辰就只剩下一間房了,所以花榮里和筠朵只能同住,房間在二樓,打開窗子,滿眼看到的全是深綠色的湖水,月光泄下,湖水粼粼。
筠朵撐在窗邊好奇的看這看那,全然忘記剛經歷一場生死劫難,並且還帶著傷。
花榮里上前,不打擾她看湖景,只是小心翼翼的拉過她的手,輕輕將衣袖撩了上去,然後拿出藥膏抹在傷處,清涼的藥膏接觸到紅腫的皮膚,有些刺痛,筠朵的肌肉下意識的一抽,花榮里立刻放柔了動作,還低頭下去,對著傷口呵了呵氣。
筠朵覺得有些癢,忍不住露出些笑意,但很快,笑意便散去了,「你……」
花榮里未覺,一直揉著她的傷口一面呵氣,「榮哥給吹吹就不疼了。」
筠朵只覺得心咯噔的一跳,眼眶有些發酸。
花榮里的動作一僵,不動聲色的直起腰,抬手為她包紮。
「榮哥兒,你是哪裡的人?」筠朵突然問。
「東夷人。」花榮里眉角一跳,知道筠朵是察覺到了什麼。
「噢。」筠朵點點頭,等他包紮完后輕輕的收回了胳膊,她放下衣袖,若有所思的低著頭,片刻后說:「你好像從沒和我說過你的事。」
「你想知道什麼?」花榮里放下藥,凝視著她。
「我也不知道……」筠朵呢喃,她好想知道花榮里的身分,但又很怕知道。
「在怕嗎?」花榮里察覺到她細微的驚慌,溫柔的上前摟住了她,「雖然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但榮哥永遠不會離開你。」他一手按著筠朵的頭,一手安撫的拍著她纖弱的背脊,「永遠都在。」
「即便我要成為西涼的王妃?」
「不管你成為什麼,你都是朵朵。」花榮里溫聲說。
「我不想當王妃。」筠朵側頭,將臉埋進去,「也不想當朵朵。」
「但為了東夷,你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花榮里輕聲說,眼底有著心疼。
「別提這些了。」
筠朵似乎是勉強的笑了,自己最愛莫名其妙的傷感和恐慌,或許是快到西涼了的緣故吧,總會想起當年的事、當年的人,尤其是總把花榮里當成三哥,剛才他為自己呵氣的時候,自己直一的差點就哭了出來。
說不上為什麼,就是委屈,好委屈、好難過……好想問三哥,你為什麼不要我了?又好想問榮哥兒,為什麼把我弄得這麼混亂、這麼喜怒無常?當年與三哥在一起的一幕幕與和花榮里相處的重重場景重迭出現,她覺得喉嚨發堵,勉強的笑再也維持不住。
「怎麼哭了?」花榮里覺得胸口一熱。
「想家了。」筠朵說,忍不住更加用力的摟著他的腰,「我不想去西涼。」
「榮哥帶你走。」花榮里扳起她的下巴,指腹沾染了她的淚。
「如果當年的他,也能對我說這樣的話,一切就不是這樣了。」筠朵嗤嗤的笑起來,眼淚卻落得更凶了。
榮哥帶你走,好好聽的話,當年自己苦苦的哀求三哥帶自己走,他都沒有答應,可現在的花榮里卻總是這樣說,他比三哥好,比三哥更疼自己,如果錯過了這個男人,自己肯定會後悔的。
「榮哥兒,親親我吧。」筠朵突然說。
花榮里一怔,心跳的慢了半拍。
「榮哥兒,親我。」筠朵踮了踮腳,微微仰著臉。
「嗯。」花榮里憋了半天,終於只說出個嗯字,他吞了吞口水,將唇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