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你回去等候通知。
溫家語今天聽到最多的就是這一句話。
跑了幾家公司沒等到肯定的答案，讓她有些氣餒起來。
一個人垂頭喪氣的走在東區大街上，還沒決定下一步是回家還是買份報紙待在咖啡廳找工作時，一道叫喚聲突然抓住她的注意力。
「小語！」
溫家語訝異的看向路旁的一輛跑車，降下的車窗露出吳彥新微笑的臉龐。
「你要去哪？」吳彥新問道。
「我……我沒有要去哪裡。」她隨口應了聲。
「是嗎？那就上車吧。」
「上車？」
「快，這邊不能停車。」他才說完，已經有兩個交警騎車往這個方向來。
溫家語遲疑了半秒，隨即打開車門跨進車內。
「謝謝。」吳彥新朝她微微一笑，大腳猛踩油門，將車駛離。
「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沒等她的屁股坐熱，他馬上就開口。
這話讓溫家語霎時尷尬的不知道如何反應。她早就把那件事置之腦後，甚至連寫著他手機號碼的紙條都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想必是你的追求者太多，所以沒辦法撥出一點時間給我吧？」見她遲遲不語，吳彥新接著道。
「不是，我沒有追求者。」她連忙否認。
「真的嗎？」吳彥新訝異的挑眉，提高聲音道：「不可能吧。」
「是真的。」她羞澀的道。
「哇，那些男人的眼睛都瞎了嗎？你可是鼎峰集團的三千金耶。」吳彥新不可置信的道。
鼎峰集團的三千金？溫家語苦澀的扯扯唇，但沒多做回應。
「不過我覺得你完全沒有千金的架子，反而比時下一般女孩要樸實多了。」吳彥新又道。
「我是一般人啊。」她苦笑。
「你太謙虛了。我最喜歡像你這樣的女生了。」吳彥新邊說，還側頭看了她一眼。
這是第一次有男人這樣對她說，讓她忍不住悸動了下。
「謝謝。」她輕聲道謝。
「等等有事嗎？」他轉了下方向盤。
該不該再繼續找工作呢？溫家語遲疑了下，緩緩搖了搖頭。
「那我有沒有榮幸請你吃頓飯？」吳彥新微笑問。
「這……」
「如果你拒絕我的話，我會很傷心的。」看出她的猶豫，吳彥新故作可憐的道：「就當你都沒打電話給我的懲罰，讓我請你吃一頓飯。」
「哪有這種懲罰，你反而吃虧了。」溫家語忍不住噗嗤一笑。
「終於笑啦！」吳彥新也跟著揚唇，「這種虧我不介意多吃一點，所以願不願意佔我便宜啊？」
人家都這樣誠摯的邀約了，她若是再拒絕似乎也太不給面子了。
溫家語莞爾，輕輕點了點頭。
自從那天共度晚餐之後，吳彥新就更積極的邀約她——當然，那晚她也不好意思再拒絕的給了他自己的手機號碼。
她並不討厭吳彥新，跟他在一起很輕鬆愉快，不像跟藍斯哥在一起時總是有種甜蜜卻揪心的感覺。
所以對於他的邀約，她幾乎沒有再拒絕，或許也是想藉此證明自己不用依賴藍斯哥，也可以過得很好吧。
想到藍斯，她的心還是微微刺痛著，他從出差回來后，兩人還沒有碰過面，他總是早出晚歸，若不是洗衣籃里有他換下的衣物，她幾乎要懷疑他根本沒有回家。
為什麼？他不是說過，不管怎樣，都一定會主動向她低頭求和的嗎？難道那些只是說說而已？
傻小語，這樣不是很好嗎？正好趁這個機會拉開跟藍斯哥的距離，滿足繼母的要求。
雖然不斷這樣說服著自己，但她的眉宇間卻總是染上淡淡的陰鬱，無法真正的開心。
「小語？」
「呃，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天，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然忘記她還坐在他的車上，此刻他們已經結束約會，由他送她回家，將車停靠在離家門口不遠的地方。
「你在想什麼？好像心事重重的？」吳彥新好奇的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明天要穿什麼去公司報到。」能夠找到一份秘書助理的工作，是這陣子以來唯一讓她感到開心的事。
「公司？你媽媽安排你進公司學習了嗎？」吳彥新的眼睛亮了起來。
「不是，是我自己找的。」溫家語輕描淡寫的帶過。
「是嗎？沒想到你媽對子女也挺嚴格的，還要你先去外面磨練磨練。」吳彥新自以為是的道：「不過我看你媽對你的期望也比較大，否則不會只要你去磨練，卻任由你兩個姐姐鎮日無所事事，欣欣她們真該學學你。」
「不是這樣的……」溫家語正要解釋，吳彥新又開口了。
「你真是善良，還想替你兩個姐姐說話？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他突然將手放在她肩上，深情的凝視著她。
他想幹麼？看著他逐漸逼近的臉龐，她緊張得全身僵硬了。
「你很怕我？」吳彥新突然道。
「不、不會啊。」她搖頭。
「我們都約會這麼多次了，我相信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用心。」
「吳先生……」
「叫我彥新。」他糾正。
溫家語動了動唇花瓣，小聲道：「彥新。」
「小語，我真的很喜歡你，當我的女朋友好嗎？」吳彥新握住了她的雙手告白。
「我……我不知道。」她並不討厭他，但也還不到喜歡的地步。
「你願意跟我出來這麼多次，就表示你對我也不是沒有感覺的，答應我好嗎？」吳彥新鍥而不捨的說服。
「彥新，你是個好朋友，我也喜歡跟你相處，但是男女朋友……」我猶豫著不知道怎麼響應才不會傷到對方。
「這樣就夠了，等我們交往以後，你就會發現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吳彥新不由分說的朝她湊了過去，急切的道：「你是真的喜歡你，小語，答應我吧？」
密閉狹小的車內空間讓溫家語避無可避，她試圖推開他，但他畢竟是男人，力氣大她許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朝自己逼近。
就在她感覺他的鼻息已經噴在臉頰上時，車子好像被什麼重重撞擊一下似的震了震。
吳彥新猛地坐直身往外看，只見自己的車尾被一輛車狠狠的撞上。
「該死！」他低咒了聲，快速的下車查看情況。
發生什麼事了？溫家語也趕緊下車。
看到愛車尾部被撞凹了一塊，吳彥新整張臉都綠了。
「你到底會不會開車？沒看到我停在這裡嗎？」走向肇事的車子，他怒氣沖沖的質問。
只見後頭的賓士車上下來了一個滿臉鐵青的高大男人，無視於他，直接走向溫家語，冷冷的道：「你馬上給我進屋去。」
「你是誰？憑什麼命令小語？」吳彥新走上前，擋在了溫家語的面前。
「你給我閉嘴，我家的事輪不到你開口。」
藍斯低沉嚴厲的聲音讓吳彥新猛地一凜，差點拔腿就跑，但礙於面子問題，他還是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怎麼輪不到我開口？我、我是小語的男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吳彥新挺起胸膛道。
「是真的嗎？」藍斯的神色更加陰鬱了。
「當然。」吳彥新不等溫家語回答，搶一步出聲。
藍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大掌一揮，將他給推了開。
吳彥新踉蹌的退了幾步，腿下一個相絆，狼狽的跌坐在地。
「彥新，你沒事吧？」溫家語連忙上前蹲下來查看。
「沒、沒事，我只是不小心絆倒。」吳彥新尷尬的回答。
看她這麼關心那男人，一把無名火在藍斯體內熊熊的燃燒起來。
「小語，過來。」他感覺自己幾乎要喪失理智了。
溫家語頑固的瞪向他，不滿的道：「哥，你太過分了。」
「哥？」吳彥新看了看溫家語，又看了看藍斯，這才發現原來眼前這位就是掌管鼎峰集團大權的總經理藍斯。
誰都知道鼎峰的總裁雖然是由周亭妃挂名，但實際在管事的是她兒子藍斯。
「他是你哥哥？」吳彥新確認般的問著溫家語。
溫家語點點頭。
「原來是哥哥，這都是誤會一場，你好，我是吳彥新。」吳彥新趕緊站起身，拍拍褲管，朝藍斯伸出手自我介紹。
可藍斯卻理都不理，一徑注視著溫家語道：「我說過來。」
「我不要。」她咬咬下唇拒絕。
「小語！」藍斯皺眉警告的低喊。
「小語，哥哥在叫你呢，你快點過去吧。」吳彥新推了推溫家語。
「你別碰她。」藍斯的雙眸彷彿要噴出火來，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那吳彥新已經死了不下百次。
吳彥新馬上像燙到手似的縮回手。
「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的朋友？」溫家語忍不住出聲抗議。
「我不是說過，叫你不要跟他往來了嗎？」藍斯咬咬牙道。
「我有我的交友自由，你去美國出差這麼多天一樣沒告訴過我，回來也沒跟我說過半句話，現在又憑什麼管我？」她失控的宣洩自己的情緒。
藍斯被堵得無言，好半天才擠出話道：「這是兩碼子事。」
「哥，我對小語是真心的，請你答應我們交往。」吳彥新趕緊插話。
「誰是你哥？你少亂認親戚。」藍斯不客氣的道。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跟小語一起這樣叫比較親切。」吳彥新訕訕道。
「你這傻瓜，這種男人無法給你幸福的。」藍斯根本不想理他。
「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溫家語賭氣的道。
「你說什麼？」藍斯沉聲問。
「我就是要跟他交往，哥，請你以後對他客氣點。」溫家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堅定，忽略心中逐漸劇烈的絞痛。
「是啊，我一定會給小語幸福的，請你祝福我們。」吳彥新開心的握住她的手，彷彿勝利者似的咧開了唇。
看他親昵的牽著她，藍斯似乎有股撲上去撕爛那抹令人生厭的笑容的衝動。
「小語，你是認真的？」他不放棄的再問。
溫家語沉默了半晌，緩緩點頭，「哥，我們彼此祝福吧，我也希望你認真考慮媽替你介紹的那位章小姐。」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藍斯哥用對待她的方式對待其他女人，讓她有種快窒息的感覺。
藍斯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但很快又武裝起來，冷然的朝他們點點頭。「修車費我會負責，賬單再交給我吧。」不等他們響應，他已經轉身朝屋內走去。
看著那抹高壯的背影，溫家語感覺自己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疼……
自從那一日之後，藍斯更少出現在家中，即使偶爾與溫家語碰到面，也只是疏離的點點頭，不再像以往一樣，對她充滿呵護疼愛。
這一切看在藍家母女眼中，自是喜悅滿意的，尤其是在藍斯開始邀約章之華之後，周亭妃更是每天都眉開眼笑的。
或許失去跟藍斯之間的「感情」讓溫家語難受，但看到他與母親的氣氛轉為和緩，卻又讓她認為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如果一定要有人傷心難過，那就讓她獨自承受吧。
「你又在恍神了？」吳彥新不能理解的道。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
吳彥新聳聳肩，擠出笑道：「沒關係。」
「彥新，我想我該回家了。」朝他歉然的笑笑，她實在無心約會，說真的，她很懷疑自己可以喜歡上這個男人，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段賭氣下答應的感情。
「這麼早？」他看了看自己的腕錶，「現在才八點耶。」
「我上班上得有點累，對不起。」她堅持。
「好吧，不過……你也該帶我回家，把我介紹給你母親了吧？」他盯著她道。
「這……再過一陣子好嗎？」她為難的道。
「還要等多久？我已經答應你暫時不告訴任何人我們交往的消息，連你姐姐我都沒說，你也該讓我正名了吧？」該死，要不是看在她是鼎鼎豐集團的三千金，這麼無趣的女人他早就吃干抹凈落跑了。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你好像只會對我說這句話。」吳彥新失控的吼了聲。
溫家語怔怔的看著一向斯文的他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讓她感到有些陌生。
「你看我。」吳彥新察覺失態的苦笑，「換我要對你說對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這樣的狀況讓我有點不安。」
「沒關係，我知道是我不對，這樣吧，明天你來吧，我把家人介紹給你。」是啊，也該下決心了。
「真的嗎？」
「嗯。」克制住將手抽回的衝動，她勉強的擠出笑容。
「小語，你好美。」突然吳彥新的眼神變了，嘴唇緩緩的朝她湊近。
「那個，我真的累了，我們走吧。」避掉他的吻，溫家語抓起包包就站起身往外走。
「小語，」吳彥新跟了上來，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們都交往這麼久了，你連親都不讓我親一下，有點說不過去吧。」
「我不習慣這樣親昵的接觸。」溫家語低垂下頭掩飾臉上的嫌惡。
「你真是我看過最像大家閨秀的大家閨秀了。」現在哪有人還這樣純情啊，頂多願意讓他牽手而已，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兩個姐姐玩得有多瘋了。
「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在帶他回家之前把自己在家中的身份地方說清楚。
「你還有另一個優點就是謙虛。」吳彥新阻止了她的下文，牽起她的手道：「好吧，我願意等到你嫁給我再說。」
「嫁給你？」她錯愕的看向他。
「當然啊，雖然我家不像鼎豐集團那樣的資本雄厚，但好歹也是上得了檯面的企業，你嫁給我絕對不會委屈的，一樣可以當你的豪門少奶奶，你可不許說不喔。」吳彥新握緊了她的手，朝她露齒而笑。
「彥新，我……」
「別說了，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你哥又發火了。」想起那天藍斯彷彿要殺了他的模樣，他還心有餘悸，「對了，他現在應該對我改觀了些吧？」
「我跟他很少碰到面。」這是真的。
「是嗎？沒關係，等我正式向你家提親之後，他就知道我不是玩玩的。」他樂觀的表示。
溫家語扯扯唇，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嫁給彥新？這似乎不啻是個離開藍家的好方法，但是……她的身體不自覺的產生了排斥的輕顫。
她可以嫁給他嗎？藍斯的話突然閃過她的腦海——他不會讓她幸福的。
是因為豪門的飯碗難捧嗎？
怔怔的想著，溫家語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惘了，一直到回到家，走進房內，她還是思緒紊亂。
煩躁的她又走出房間，不自覺的來到書房。
只有在這個充滿藍斯哥氣味的書房，能讓她平靜與安寧。
但沒想到今天那張大椅上卻早已坐著一抹身影，讓她猛地嚇了一跳，怔愣在原地半晌，回神轉身提步就要離開。
「你連跟我共處一室都不願意了嗎？」在她走到門邊時，藍斯低沉的聲音幽幽的揚起，敲痛了她的心。
頓下腳步，她又轉過身來，凝視著那張讓她魂牽夢繞的熟悉臉龐，輕輕的喊了聲：「哥。」
「我有多久沒聽到你叫我了？」藍斯苦笑，聲音略微的嘶啞。
溫家語低垂著眼睫，心中好酸好酸，她好希望可以撲進他懷中向他撒嬌，好希望感受他大掌揉亂她頭髮的溫柔，然後告訴他，她好想好想他，但是她不能，全部的思念只能鎖在內心深處，獨留給自己寂寞咀嚼。
「唉。」藍斯長長的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向她，柔聲問：「你……最近好嗎？」
輕輕的點點頭，「我工作得還算順利。」她可以感覺到對方灼熱的視線正緊盯著自己，卻沒勇氣抬頭凝望。
藍斯沉默了好半天，才又問道：「他對你好嗎？」
「你跟章小姐交往得如何？」迴避他的問題，她反問。
「我跟她？」藍斯冷笑一聲，走回書房一角的酒櫃，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如你所願，我們還算OK，她是個活潑大方的女生，滿討人喜歡的。」
溫家語的心一刺，唇畔掛上僵硬的笑容，「那真的是恭喜你。」
「不說我了，你還沒回答我，他對你好嗎？」藍斯放下酒杯，黑眸灼灼的緊凝著她。
「當、當然啊，他還說要娶我。」她不想示弱的宣告。
「你答應了？」藍斯的下顎不自覺的綳起。
「我……我不知道……或許吧。」她閃避他的視線。
「小語。」他低喚一聲，促動了她的心弦，「看著我。」他走近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
無法再逃避，溫家語只好緩緩揚起長睫，望入他那雙漾滿溫柔的黑眸中。
「你快樂嗎？」
他又是那個關心她的藍斯哥了，溫家語霎時鼻酸起來。
她不能再讓他擔心，不能讓他知道走近對這段交往感到迷惘，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老是想著他。
「他逗得我很開心，是的，我很快樂。」溫家語說服著他，也說服著自己。
深深凝視著她好一會，唇畔微微的揚起，「那就好，哥祝福你。」是啊，只要她快樂，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包括他被拉扯的心。
「哥，你不生我的氣了？」溫家語怯怯的問。
「傻瓜，你忘記我說過什麼了？」他憐愛的揉揉她的頭頂，「就算生氣，我也會主動低頭求和。」
「我也會馬上跟你和好。」溫家語立刻界面。
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爭執似乎全都煙消雲散。
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心中隱隱作痛的傷口將永遠無法癒合，再也回不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