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冷的冬天，難得的太陽探出雲后，吸引了周亭妃與兩個女兒走出屋子，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

溫家語依照約定，帶著吳彥新來到家門前，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一下忐忑的心緒，她才領著吳彥新走進門內，迎面遇到了準備端下午茶給周亭妃母女的阿香。

「阿香，太太呢？」她客氣的詢問著。

「三小姐，太太和大小姐還有二小姐在庭院曬太陽，我正要端茶點去給她們呢。」阿香邊說邊瞥了眼站在溫家語身旁的吳彥新。

「那我過去找她們。」溫家語微笑道：「這些我端去就好了。」

「喔！好。」阿香將托盤交給她，轉身走回屋內。

「這傭人怎麼可以讓你自己送這些過去？真是不象話，你要對他們再嚴厲一點才行。」吳彥新不以為然的道。

「沒關係，能幫忙的我都會盡量幫忙。」溫家語笑笑，不以為意。

「你就是太善良了。」吳彥新將手搭上她的肩，「娶老婆就是要娶這種得，但你可千萬不要對我家裡的傭人太好，我怕他們都爬到你的頭上了，我會心疼。」

溫家語僵硬的扯扯唇，低頭繼續走著，不知道該怎麼搭腔。

「小語。」忽地，藍斯的聲音在身後揚起。

「哥。」溫家語略顯局促的轉過身。

藍斯皺皺眉，犀利的視線掃過吳彥新搭在她肩上的手，又移向她手上沉重的托盤，臉色霎時難看到極點。

「哥，我帶彥新來見媽。」見他沉下臉色，溫家語連忙開口，就怕他發飆，她知道藍斯一點都不喜歡吳彥新。

「嗯。」接受到她哀求的眼神，藍斯壓住心中的不悅，直接伸手接過溫家語手上的托盤，淡淡道：「這麼重，你不該自己端。」暗示吳彥新的不夠體貼。

「是啊，我就叫她不該跟傭人說要自己拿的。」聽不懂藍斯的嘲諷，吳彥新還自以為是的附和。

藍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端著托盤大步走在前方。他必須遠離那個男人，否則一定會忍不住揍他一頓的。

「你哥好像還在生我的氣？」吳彥新悄悄問著溫家語。

「沒有的事，他只是太疼我了。」看著藍斯的背影，溫家語覺得心頭一陣溫暖。

「我也很疼你啊，你就是這麼惹人疼愛。」吳彥新將她摟緊，嘻皮笑臉的道。

溫家語僵硬著身體，忍住將他推開的衝動，沉默的走著。

「咦？阿斯，怎麼是你端來的？」正在曬冬陽的周亭妃看到兒子端著茶點和茶的托盤來時，訝異的問。

藍斯沒有回答，靜靜的將托盤放在一旁的桌上。

「哥，你臉色這麼難看，跟章小姐吵架了啊？」藍欣欣好奇的開口。

「章小姐這麼愛哥，哪可能跟哥吵架啊？」藍文文皺皺鼻子道。

「你們少亂猜了。」藍斯睇了她們一眼。

藍欣欣和藍文文互視一眼，識相的噤口，但忽然又同時眼睛一亮。

「咦，姐，那不是吳彥新嗎？」藍文文拍拍藍欣欣的手。

「真的是他，天，他在幹麼？怎麼會摟著小語啊？」藍欣欣訝異的揚高聲調，站起身朝兩人走去。

「欣欣。」吳彥新熟稔的打著招呼。

「這是怎麼回事？」藍欣欣的目光飄過他放在溫家語肩上的手。

「你看到了，我跟你妹妹在交往。」吳彥新得意揚揚的宣告。

「你跟她？」藍欣欣不敢置信的挑高了眉，「你瘋了嗎？」

「你怎麼這樣說？難道不歡迎我成為你家的一份子嗎？」吳彥新反問。

「我們家的一份子？哈哈，你不要告訴我，你要娶她？」藍欣欣大笑了幾聲。

「我就是想娶她，怎麼了嗎？」吳彥新困惑於她的反應。

「媽，小語帶女婿來見你了。」藍欣欣像看好戲的扭頭朝母親報告。

周亭妃坐直身，微微眯起眼打量著吳彥新。

「吳彥新？」周亭妃覺得這名字挺耳熟的。

「媽，我上回就是去參加他的生日Party啊，他是東洋輪胎的小開。」藍欣欣說明。

「嘖嘖嘖，滿厲害的嘛，跟她爸一樣。」藍文文嘲諷道。

「你們兩個可以住口了。」藍斯沉聲警告。

「小語，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要結婚？」周亭妃顰起了眉。

「伯母，您好，我叫吳彥新，是小語交往的對象。」吳彥新微笑的自我介紹。

「是嗎？」周亭妃上下打量著他，勾唇冷笑，「像你這樣條件的男人，應該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啊。」

「媽。」溫家語尷尬的低喊了聲。

吳彥新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困窘的道：「伯母您真愛說笑，我對小語是真心的，我想跟她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彥新，你該不是吃錯藥了吧？依照我對你的了解，像你這麼精打細算的人，怎麼可能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藍欣欣撇嘴道。

「什麼意思？雖然鼎豐集團赫赫有名，但我們東洋輪胎也算是業界的龍頭，小語嫁給我絕對不會太委屈的。」吳彥新納悶的道。

「哈哈哈。」藍文文忍不住大笑，「鼎豐集團跟小語有啥關係啊？」

「什麼意思？」吳彥新更困惑了。

「溫家語，你該不會跟他說你以後也可以分到一杯羹吧？」藍文文輕蔑的看了眼繼妹。

「文文，你胡說什麼。」藍斯斥喝。

「哥，我的推測很合理啊，要不然你以為她怎麼提升身分，釣到東洋輪胎的小開？」藍文文小聲反駁。

「等等，為什麼你姓溫？」吳彥新納悶的看著溫家語。

溫家語囁嚅著唇，正想講話時，周亭妃開口了。

「你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還說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小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吳彥新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在他質問的目光注視下，溫家語難堪的回頭，「我跟我父親姓……」

「她爸跟我媽結婚，可是她爸丟下她出車禍走了，所以是我媽把她養到這麼大，以後她是不可能得到一分半毛的。」藍欣欣補充。

「這、這是真的嗎？」吳彥新瞬間面色如土。

「這很重要嗎？」藍斯冷冷的開口了，「你愛的是她，跟她的身世有什麼關係？」

「這……這當然……」吳彥新答得心虛。

「好了，你們要不要交往是你們的自由，你要娶她我也沒意見，你們自己去處理吧。」周亭妃淡淡道。

「那……那我先回去了。」吳彥新立刻告辭。

「我送你。」溫家語表示。

「不用了，」吳彥新連忙揮手，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拒絕過於明顯，尷尬的安撫她，「你留在這邊跟家人聊聊，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我會再打給你的。」

「嗯。」溫家語不以為意的點頭，並未察覺太多。

「我看嚇跑了。」藍欣欣哼笑。

「這還用說。」藍文文附和。

「小語，不管你是不是我親生的，在外面交朋友還是注意點，別給我們藍家丟臉。」周亭妃警告。

「媽，我知道。」溫家語點點頭。

「好了，幹麼老是裝出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叫人看了心煩。」周亭妃皺眉。

藍斯臉色一變，正要發難，卻在見到溫家語哀求的神色時又隱忍下來。

「小語，跟我進屋去。」他不容置疑的道。

「你不去約會，待在家裡幹麼？」周亭妃叫住兒子。

藍斯頓了頓沒說話，又繼續走著。

「該帶回家的不帶回家，不該帶回家的菜帶回家，藍斯，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跟人家求婚？」周亭妃揚聲質問。

「對啊，哥，之華姐真的沒得挑了，你還不加把勁？」藍欣欣已經完全站在母親那一邊。

「我也只認之華姐當嫂子。」藍文文跟著表明立場。

她們兩姐妹都收了章之華不少好處，自然替她說好話。

「我已經聽你的話約她出去了，其他的事我自然有我的決定。」藍斯對著母親淡淡的回應，旋即一把攫住走在他身後的溫家語的手腕，快步走開。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又變得這麼好的？」藍欣欣好奇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問。

「哼，哥也真奇怪，幹麼對一個不是親妹妹的女人這麼疼惜啊？」藍文文則是滿臉的不以為然。

而周亭妃的神色卻益發的凝重起來。這丫頭，明明警告過她，要她離阿斯遠一點，怎麼現在又走得這麼近了？

自從那天吳彥新拜訪過藍家之後，就像銷聲匿跡似的再也沒有出現在溫家語的周遭，甚至連以往一天照三餐打的電話，也急轉直下的沉寂下來。

雖然心中有點異樣，但溫家語並未放在心上，甚至還偷偷鬆了口氣，畢竟她的生活除了上班，回家后還要幫忙做些雜事，若再被約會佔據時間，那她真的會筋疲力盡。

打了下班卡，溫家語搥了搥肩，走出公司，正準備搭車回家時，一輛鐵灰色賓士緩緩停靠在她身邊。

「小語。」藍斯的聲音從降下的車窗後傳來。

「哥？」溫家語驚喜地回應，但目光卻在看到車內副駕駛座上的女人時黯了黯，不過隨即禮貌的扯了扯唇。

「上車。」藍斯命令道。

「不用了，我搭公交車回家就可以了。」溫家語連忙揮手拒絕。她可沒有那麼不識相。

「我叫你上車。」藍斯的口氣更強硬了些。

「可是……」溫家語望向他身旁的女人。

「你就是藍斯最疼愛的小妹？快上車啊。」章之華漾起笑。

溫家語沒有再拒絕的理由，點點頭，坐進後座。

「我還是第一次跟你見面，你好，我是章之華。」章之華轉過身朝她伸出手。

「你好。」溫家語回握，心頭卻湧起陣陣莫名的難受。

眼前的女人不論外表或氣質都屬於上上之選，儀態優雅，落落大方，難怪藍斯哥會誇獎她，甚至跟她多次約會。

「我們正準備去吃晚餐，你也一起去好嗎？」章之華主動邀請。

「不用了，我不打擾你們了。」她連忙搖頭。

「一點都不會，我也想多認識認識藍斯的小妹啊。」章之華友善的表示。

「真的不用，」溫家語趕緊朝一直沒開口的藍斯道：「哥，請你在最近的站牌放我下車就可以了。」

「吃完飯再回去吧。」藍斯的語氣沒有讓人拒絕的餘地。

「對、對啊。」章之華的邀請突然轉弱了些。她沒想到藍斯會開口叫妹妹作陪，這種情形可絕對不會發生在他另外兩個妹妹身上——當然，她也曾從兩人口中聽過關於藍斯偏心這個繼妹的點滴，但親眼所見，感受又有些不同。

「吃麻辣鍋吧，你喜歡吃。」藍斯決定。

看了他一眼，章之華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他記得繼妹愛吃麻辣鍋，卻忘了她不敢吃辣。

這個哥哥堅持起來誰也拿他沒轍，溫家語只好屈服，轉向章之華道：「我吃什麼都可以，看章小姐愛吃什麼吧。」

「我沒關係，雖然我不敢吃辣，但有鴛鴦鍋，我還是可以吃的，還有，叫我之華就好。」章之華表現隨和。她喜歡藍斯，也希望可以成為藍太太，所以該做該忍的，她願意配合。

「之華姐。」溫家語揚唇道：「你不愛吃辣啊？那我們還是改吃別的好了。」

「她說得沒錯，有鴛鴦鍋，不用改了。」藍斯淡淡駁回。

章之華的笑容有瞬間的凍結，但很快就恢復自然。「嗯，就別改了。」

溫家語沒發現異樣，只是接受的點點頭。

車子在突然沉靜下來的氣氛中往前行駛，章之華率先打破了沉默。「斯，我父親叫我轉告你，有空多到我家坐坐，他會開最好的酒等著跟你把酒言歡。」

斯？溫家語的心猛地刺痛了下。

藍斯微側過臉瞥了她一眼，挑眉。斯？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喊他。

章之華淘氣的吐吐舌，有種被逮到的尷尬。

「請告訴你父親，我會找時間過去的。」他微微扯唇回應。

章之華雖然是千金小姐，但還挺直率的，雖然也會使點女人的小手段，但他並不討厭她，不過若要說喜歡，卻又差了一截。

「太好了，我們全家都會很高興得。」章之華愉悅的道。

「全家？」藍斯好笑的揚起唇。

「對啊，包括我養的小狗。」章之華點頭。

「幫我向它道謝。」他咧開了唇。

「沒問題……等等，你的臉上有毛絮。」章之華說著，舉起手撫過藍斯的臉龐。

藍斯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謝謝。」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親昵互動，溫家語心中的刺痛逐漸轉劇，胸口彷彿壓上一顆沉重大石的窒悶著。

她是怎麼了？看他們的互動這麼良好融洽，她應該要替藍斯哥高興才對，怎麼反而感到難受極了？

「對了，小語，我聽說你男朋友是吳彥新？我跟他也有過數面之緣，下次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章之華突然將話題轉向溫家語。

「呃，好、好啊，不過他最近似乎有點忙，等他有跟我聯絡時，我再問他。」溫家語輕聲道。

「他忙？可我聽說他最近頻頻跑趴，就連今天也要參加一位朋友的Party。」看到溫家語一無所知的神情，章之華才驚覺不對，連忙改口。「可能是我聽錯吧。」

「在哪？」藍斯突然開口。

「蛤？」章之華納悶的看向他。

「我問Party在哪？」他解釋，但聲音卻隱含著怒氣。

「我記得好像在……等等，你該不會是想去吧？」章之華訝異的睜圓了眼。

「說。」藍斯粗聲命令。

章之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愣了愣。

「哥，你怎麼這麼凶？」溫家語發現章之華的臉色不對，輕斥道。

藍斯深吸口氣道：「對不起。」

章之華扯扯唇，「沒關係，不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執意現在去找他？」

「我有我的道理。」藍斯簡短回道。

「好吧，我記得是在Focus。」那是一間私人招待所。

「謝謝。」藍斯和緩了語氣，方向盤一轉，一個甩尾，大踩油門，加速朝目的地駛去。

Focus是台北知名的會員制招待所，很多企業主都喜歡挑這個地方應酬聯誼，藍斯也曾經來過幾次，加上他常上財經雜誌，所以經理一看到他，馬上鞠躬哈腰迎了上來，奉承的招呼著。

「彥新，你最近怎麼又活躍起來了啊？馬子一個接一個的換？」

藍斯一行人才走進會場，就聽到有人在揶揄吳彥新。

「人生不就是要及時享樂嗎？你也不遑多讓呀。」吳彥新毫不在乎的笑著。

「可是我聽說你不是追到鼎豐集團的千金，而且都要結婚了嗎？」

「別說了，算我瞎了眼。」吳彥新一副嫌惡的表情。

「怎麼了？說來聽聽。」旁人起鬨。

「本來想說跟鼎豐集團攀上姻親關係，對我們東洋輪胎進軍大陸是一大後盾，誰知道搞半天才發現是個假千金，根本不是親生的，人家鳥都不鳥她，把她當成下人一樣。」吳彥新一臉不屑。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

「如果真的是只肥羊，你以為我會鬆手嗎？算了，又不是美若天仙，而且還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稍微碰一下都不行，這種無趣的女人我連玩都懶得玩，現在只求不要甩不掉就好。」吳彥新絲毫沒發現藍斯走近，還越說越高興。「你瞧我今天帶的妹夠辣吧？那個女的怎麼能比……啊——」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藍斯揪住后領，來不及搞清楚情況，藍斯的拳頭就有如雨下得重擊在他臉上，讓他無力招架的趴在地上打滾，引起一陣騷動。

「哥，不要打了。」溫家語趕緊衝上前想要拉住他。

「這該死的傢伙，不要攔我，我要揍死他。」藍斯打紅了眼，誰都拉不住。

「藍斯，你真的會打死他的，你們快幫忙抓住他啊。」章之華著急的喊。

「誰過來就是跟我藍斯作對，我不會饒過他。」藍斯兇狠的瞪了眼本來想要衝過來的旁觀者，讓他們瞬間又止步。

「是我錯了，不要再打我了。」吳彥新滿嘴是血的哀求。

「你千錯萬錯不該惹到我，欺負小語，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藍斯英俊的臉上怒氣沸騰，宛若從地獄來的死神。

「我跟你們道歉，小語，對不起，你放過我吧。」吳彥新趕緊爬到溫家語面前央求。

「來不及了，你要付出代價。」藍斯怒吼，抓起他又是一陣狂揍。

「夠了，哥，不要打了。」溫家語崩潰的大喊，但藍斯卻彷彿聽不到似的繼續發泄怒氣。

「好，你想打就打好了，我要走了。」溫家語只覺得難堪不已，再也無法駐留片刻，轉身跑開。

「小語！」章之華朝著溫家語的背影喊著，又朝藍斯道：「斯，小語走了。」

藍斯這才清醒似的鬆開手，臉上神色依然讓人驚懼，彷彿費盡全身力氣才能穩住自己的情緒，他惡狠狠的瞪了眼滿臉鮮血的吳彥新，「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否則我絕對不會饒了你。」說完，扭頭快步朝著門口追去。

「藍斯——」章之華錯愕的看著他將她獨自撇下，頓覺難堪的咬緊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