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怎麼會以為他開口有好話呢？

傻了呀她！

她只是匹馬呀，嘿嘿嘿……

「狗。」尹兼歲經過她身邊時忽低聲道。

「汪汪。」她很乖巧的應。

「很乖。」

她當然乖啦。

她好想哭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從動物升格成一個人……

辦公室內人來人往，白巧覓知道尹兼歲叫她一定有事情，畢竟他還是她的頂頭上司啊，只是這事是私事還公事就很難說了。

星期六她被叫去當女傭，星期日被叫去高爾夫球場當桿弟，在大太陽底下曬得烏漆嘛黑（還好經理有大發慈悲，末了讓她在練習場玩上一陣，也算是有趣的一天啦），不知道這個星期一，大爺他還有啥事要交代。

「下班的時候等我一下。」

「喔。」

「我送你。」

這麼好……不對，無功不受祿……不對，無事獻殷勤，絕不會有好事。

「請問經理有什麼事要我去辦嗎？」她抖著心問。

「一起去超市買點東西。」

「那是要……」

「你不是會煮飯？」

她懂了，這是要叫她……

「晚飯就交給你了。」他像安撫小狗一樣拍拍她的頭，就走回他的辦公室去了。

嗚……她就知道沒好事啊！

她星期六幹嘛那麼多嘴呢，沖著一口氣，把自己的底細抖出來，這會要被叫去當廚娘啦！

反正她現在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連他拍她頭的樣子都像在拍小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走在寬廣明凈的超級市場里，因逢下班時間，故不少下班時順便來市場買東西的婆婆媽媽或獨身男性，一男一女成一對的比例不算多。

尹兼歲推著放有菜籃的小推車，負責煮飯的白巧覓自然也是負責挑菜的人，她走在他旁邊，不時彎腰翻撿蔬菜或肉類。

「你要煮什麼？」尹兼歲問。

「一些家常小菜。」她將一球花椰菜放入。

「確定是能吃的吧？」

「頂多拉肚子而已啊。」是你叫我煮的耶，沒信心是怎樣？

「那等等順便去藥房買胃藥。」

早知道他出口不會有半句好話，白巧覓也不想跟他做任何爭辯，因為她一定會輸的啊！

「寶貝，晚上吃牛肉火鍋好不好？」前方肉食區，一個女孩手挽著男朋友，語帶撒嬌。

「好啊，就吃牛肉。」男孩二話不說，拿了三盒牛肉放入菜籃子里。

「就知道寶貝對我最好了。」年輕的女孩不顧人來人往，踮腳就朝男孩的臉上親了一下，「那我還想吃鴨血。」

「鴨血……鴨血在哪呢？」男孩左張右望。

看著他們，再看看身邊的男人，白巧覓不由得想，在市場內其他人們的眼中，他們是何種身分？

兩個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她也是二十八歲的輕熟女了，會不會被認為是夫妻？

夫妻……

白巧覓不由得抖顫了下。

誰當他的老婆誰倒霉，一定三不五時被他的毒舌毒得臉色發青……不過也很難說，說不定他只是對下屬毒舌，但對老婆很好也不一定。

「看什麼？」尹兼歲忽然轉過頭來直視她，「人獸殊途，勸施主早日看開。」

白巧覓呆了一會才理解他的意思。

「經理，」她不知該哭還該笑或者更應該硬起來對他生氣（算了，後者是一輩子都辦不到的事），「我是人。還有你放心，我絕不可能喜歡上你的。」

「不可能？」

「當然。」廢話！

「要不要打賭？」

「賭……」基於自己每賭必輸，她還是──「我才不要打賭。」

「那就表示你沒有信心你不會不喜歡我。」

「那是因為我不想打沒有意義的賭。」

「該不會你早就對我有意思，只是不敢說？」他微挑眉。

白巧覓超想拿起籃子里的花椰菜朝他的頭打下去，叫他少在那裡自我感覺良好。

「我想煮泰式酸辣豬肉湯，」她轉移話題，「經理吃豬肉吧？」

「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放心，我也不知道怎麼煮『虧』。」她終於忍不住小小反擊了一下。

原本還以為他又會帶兵率將打過來，想不到他只是微牽動了下嘴角，就推著推車走去肉食區了。

白巧覓快步跟上前，挑選了一盒油花恰好的豬肉，正要放進旁邊的菜籃里時，卻發現推車還在，人卻不見了。

他去哪了？白巧覓好奇四處找尋。

找呀找，終於在罐頭區那兒看到他似乎被一個身高與他相當的男人拉著手肘被拖著走，他的身子彎向另一邊，感覺走得不太情願，似乎是被「挾持」了。

難道是有人要找麻煩嗎？

她剛太專註挑選豬肉（油花分佈得不夠均勻，口感有差的呢），沒注意到身邊的動靜，不知他何時被「挾持」走的。

該不會那個男人惹到他，而他忍不住毒舌回去，於是人家決定拉他去外頭「釘孤支」？

經理雖然體型高大，但坐辦公室的人會打架的有幾個，萬一被打趴怎麼辦？

「喂，前面的！」她一個急步上前，兩手分別扣住兩人手臂，用力將猝不及防的他們拉開。

「有什麼事好好說，不要打架。」

「打架？」拉人的男人一臉不解低頭看她，「你說什麼？」

「我說有話好好說，不要打架！」她再次重複。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們打架了？」男人啼笑皆非。

「是啊，誰說我們打架了？」立於她後方的尹兼歲也覺得好笑。

不是要打架喔？

「我看他拉著你，你看起來很不甘願的樣子，所以我以為你們要去打架啊！」白巧覓解釋。

「你想象力這麼好，為什麼今天會議上，只有你沒有提出新產品的slogan？」尹兼歲盯著她問。

那是因為她周末不是被叫去當女傭，就是被叫去當桿弟，哪有時間想slogan！而且依勞基法規定，周末是放假的咧，她為什麼放假還要想工作上的事？

不過她也只敢在心中暗暗腹誹，不敢真的說出來，因為其他人都有想出來（只是全部被毒舌經理否決了），只有她連個屁都放不出來（這也是毒舌經理說的，嗚），自然不敢替自己打抱不平。

「那……那不然他是……」她忽地看到男人身上的圍裙，上頭寫著「熊爸爸」三個字，「你是超市的人？」這間超市就叫熊爸爸超市。

「對啊。」男人敲敲胸口處的名牌，「而且很不巧還是店長。」

「店長？」白巧覓瞪大眼。

是她誤會了？

「我找你們家經理，是要叫他來幫我看一下，我最近要做的促銷展的規畫跟口號做得好不好。」

「他是我大學同學。」尹兼歲有些無奈道，「熊定方。」

「不好意思，」白巧覓忙朝熊定方頷首致歉，「我誤會了。」

「不會啦！」熊定方笑著搖頭，「我告訴你，我們家的任何活動只要讓你們家經理加持過，絕對人潮洶湧，鈔票數得哈哈笑。」

「我只做輕微調整而已。」熊定方本身就做得很好了。

「你的調整就跟符咒一樣，往那個額頭上一貼，殭屍都不會動了。」

「哈……」熊定方講話方式太逗趣，白巧覓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你女朋友啊？不錯耶，長得這麼漂亮，你真是撿到了。不過就是太瘦了點，你是沒給人家飯吃啊？」

「我不是……」

「不關你的事！」尹兼歲打斷白巧覓的辯解，並對她說道，「你回去買菜，我跟他去看一下，等等就過去。」

「喔。」白巧覓點點頭，轉身回去肉食區。

她一走，熊定方粗臂就夾住尹兼歲的頸，「還沒把上喔？」

「哪有那麼容易。」

「我看就很容易，是你太嫩！」熊定方撇撇嘴，「你喔，悶騷啦，又愛口是心非，就算人都脫光光綁在你床上了，你說不定還會幫她把衣服穿好，很紳士的送人回家，然後晚上抱著棉被哭著你的小弟弟又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沒這麼遜好不好？」幹嘛這麼看不起他。

「你就是遜！」熊定方受不了的翻白眼，「什麼都行，就追女孩子遜。」

「你再多說一個字，以後別想叫我幫你做事！」

「唉唷，尹大經理啊，幹嘛這樣呢？」熊定方立即改變態度，一臉巴結諂媚，還幫他整理襯衫領子，「小弟也是看不慣你單身多年，想替你出點主意啊。那個紅包我都準備好了，就是一直沒機會送出去，不知道哪天會生出香菇來耶。」生出來的香菇還不能直接送上貨架賣，真是划不來！

「你的紅包我也準備很久了，跟友筠什麼時候結婚啊？」尹兼歲踩他痛腳回擊。

「呃……耶……這個嘛……」總不好承認是他的女人不肯嫁吧（雖然尹兼歲也很清楚啦）。

他已經求婚八百遍了，男人最驕傲的自尊都沒了，真叫人傷心哪。「沒關係，放在銀行可以生利息，我可以等，可以等，呵呵呵……可以等……」

自己的都搞不定，還想當他的軍師？尹兼歲冷哼。

不過他這次可是很有把握，因為他已經想盡辦法將她「綁」在身邊，不管上班下班還是放假，他都將她拉入了他的生活中，幾乎可以說是朝夕相處了。

這次一定成的。

他自信滿滿。

「你那個還沒到手的女朋友真好笑……」一看到冷眼，立刻改口，「真可愛啦，竟然會懷疑我們要去打架，跑過來勸阻，啊我是看起來像壞人嗎？」好歹他長得也是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個好人樣啊。

聞言，尹兼歲這才想起白巧覓剛才的確是一副想為他解圍的模樣。

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個子少說也高了她將近二十公分，怎麼可能需要她的幫忙。

但她就是這個性子吧，遇到身邊的人有困難、有危險，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掏心掏肺，極盡所能就是想幫人家跳出困境，最後反害了自己。

這麼蠢，怎麼在陰險狡詐的社會中活下去呢！

現在還只是被男友騙騙錢，以後呢？哪天遇到一個更狠心的大白鯊，豈不是屍骨無存？

「喂，發什麼呆啊？」熊定方彎起手肘推他，「吼，我知道了，在想還沒到手的女朋友喔？

嘖，人就在後面也要想，會不會太噁心了？」

「我回去了。」

「啊不要啦！」熊定方連忙拖住轉身欲走的尹兼歲，「我鬧著你玩的嘛，吼，真沒有幽默感耶，開開玩笑也當真。」兩手用力夾住尹兼歲的右手，「你早點看完我早點放你走嘛，小倆口一起上超市買菜真親熱……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那個拳頭放下來，大俠手下留……唉唷……」

白巧覓的視線頻頻往陽台上的燈而去。

那是一個圓形的燈，燈罩密合，但只要燈泡一亮，就看得出來裡頭堆積了一些髒東西。

她猜尹兼歲可能很少往上看，要不然他這樣一個有潔癖，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的人，怎麼可能忽略掉那臟污？

「你在看什麼？」

「沒有。」白巧覓低頭，「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