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她什麼都沒做,更不可能搶人,但她無法否認的是,她還真的把華卓軒給擔在心上了。

一個她要不起也要不到的男人,喜歡上人家不是自作踐嗎?

可「心」還真不是能靠理智控制的呀。

她一見著他就會心跳加快,小臉發暈,根本無法用平常心對待。

所以呀,她要快點賺好盤纏,趕快上路,在路途中把他給淡忘掉,然後以最乾淨的心回來嫁給許海力的弟弟為妻。

這才是她的幸福之路。

「放下你手上的鋸子,跟我來。」華卓軒頭一偏,要她跟著走。

「請、請問要去哪?」

「走就是了,問那麼多幹啥?」

華卓軒口氣明顯不佳,像是對她有諸多不滿。

她做錯啥了嗎?

沈綠荷將鋸子還給胡悅。「不好意思,我馬上回來。」

「你今天不會回來了。」華卓軒回頭道。

「啊?」

華卓軒未再多言,朝大門方向直走,沈綠荷連忙跟上。夏日艷艷,湖面荷葉田田,朵朵荷花粉紅嬌艷,晴朗的天空萬里無雲,美得讓人以為來到了天堂。

華卓軒說他要來賞荷,租了條船,船家問他是否需要租借船夫時,他思考了一會,問一旁忘神欣賞大自然美景的沈綠荷。

「你會划船嗎?」

「小的不會。」沈家村有條溪,溪淺,涉溪時行走便過,自然未劃過船。「但我可以學。」水眸閃著燦光。

湖面上一葉一葉小巧的扁舟晃蕩,船夫看似毫不費力的划槳,讓她瞧了也想劃上一回。

「那不了,」華卓軒對船夫道,「給我們艘船便可。」

上了船,握起槳,沈綠荷才發現她將划船一事想得太簡單了。

船的速度與方向都是靠槳決定,華卓軒把划船的訣竅與方法告訴她,就放著她自習,悠閑的半躺卧在船上,享受著夏陽、荷香,好像就算船不小心翻了,也不會濕了他的衣裳般從容。

於是,湖面上,賞荷的船不只一艘,就只有他們這艘,劃得亂七八糟,還數次去撞著他人的船。

但華卓軒也未因此將她「開除」,找專業的船夫來,放任她手忙腳亂的操縱木槳。

「天氣真是好。」華卓軒喟嘆,閉眼享受暖陽灑落在臉上的舒適。

一早醒來發現天氣正好,他就打著要來賞荷的主意,不過一人太孤單,帶著小廝太無聊,所以就要找一個不會讓他覺得無聊的人。

這人選除了沈綠荷,還有其他選擇嗎?

答案當然是--

沒有!

「是啊。」沈綠荷抹掉額上汗水,調整船槳,免得不慎撞著左手邊的船。

「你也不學快點,划個船劃得亂七八糟的。」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真是有趣。

「少爺,這船槳過水,很沉啊……」她得費很大的勁才能順利兩邊一起划動呢。

「要投降了嗎?我可以請船夫來。」

「奴才可以的。」她才劃出樂趣來,別撤除她啊。

而且忙著划船,她也不會有空閑去想些有的沒的。

「過了幾天的好日子,粗活都做不成了?」她不是最自傲力氣大嗎?

「少爺,小的沒劃過船,還請多擔待,再給奴才一點時間,等等就會劃得順了。」可惡啊,船怎麼又偏右了?

「離岸邊遠了,就可放手任其漂流。」真把她累癱了,他也心疼。

他只是看她望著湖面上的扁舟,一臉興趣盎然的模樣,才突發奇想要她划船,可不是把人帶來凌虐的。

「怎樣的距離叫遠?」

華卓軒看了看,「差不多了。」

劃得也有些累了的沈綠荷喘了口氣,放開船槳,揉揉酸痛的手。

船在廣大湖面上緩緩飄蕩,雖然其他不遠處亦有小船,可這艘船上僅有他跟她兩個人……

她忽然意識到此點,有些局促不安了。

「怎麼,累了?」

「沒、沒的事。」她低垂著視線,瞪著木板紋理。

「喜歡荷嗎?」

「喜歡。」

「以前家鄉里有這樣的荷花池嗎?」

「沒有。」

這女人今兒個是怎麼了?

他問一句她答一句,這麼被動,好像是被硬拖來,心不甘情不願似的。對啦,有人替她作媒了,她現在一顆心一定都在「未婚夫」身上了吧。想他日前才信心滿滿的認為絕不可能有人看上她,怎知這砸腳的石頭來得如此之快!

再想起她當時那開心燦笑的容顏,他的胸口就一陣火起。

「我帶你來賞荷,是要找人陪我解悶,不是相看兩無語。」

他帶她來賞荷?

他……他幹嘛帶她來賞荷?

她不過是個奴工,他幹嘛帶她來賞荷?

啊,一定是其他人都沒空,所以只好帶她來,還可以順便幫他划船,服侍他飲食起居啥的。

一定是這樣的。

「你的名字叫綠荷,你的父母必見過荷花,才會取這樣的名字吧?」

這點她倒是沒想過。

「我、我不知道呢。」

他帶她來賞荷,是因為她的名字有個「荷」字的關係嗎?

沈綠荷,別再胡思亂想了!

她忙命令自己,否則一顆心恐怕要沉淪到湖底了。

煩!

她看上去完全是心不在焉。

華卓軒見她粉頸微垂,雙眸不曉得在看哪,明顯另有心事的模樣,八成在想她那連親都尚未訂的「未婚夫」,心口就煩躁,隨手拔起一朵荷甩動,水滴灑了她滿瞼。

「啊!」猝不及防的她尖叫。

他將荷扔給她,又再拔了一朵,不斷朝她甩水。

「三、三少爺……」她在船上,根本無法躲呀。

「你可以潑回來。」要不,他也不會丟了那朵荷給她。

他不准她再對他心不在焉!

她怎麼敢對主子潑水?就算向天借膽也不敢。

華卓軒見她不回擊,攻勢更凌厲,沈綠荷狼狽的左躲右閃,船身因而搖晃,一個不小心,竟翻船了。

華卓軒擅泳,很快的浮出水面,並將船翻回正面。

當他回頭,看見沈綠荷在湖面載浮載沉,他這才曉得沈綠荷不諳泳術,再這樣下去必定溺斃……

他腦中驀地浮現某個類似的畫面,一股寒意陡地自背脊竄起,他臉色轉瞬間變得蒼白,迅速朝她游去。

沈綠荷只要一張嘴,就覺得窒人的湖水湧入她的口鼻,她完全無法呼吸,胸口脹得難受,就是吸不進半口空氣。

她驚慌的手腳無助擺動,想浮上水面,可不知為何人一直往下沉,湖面的陽光離她越來越遠,她害怕的淚水與湖水混雜在一塊兒。

她要淹死在荷花湖裡了。

她的人生短短不過二十六年,打小就死了娘親,八歲那年父親在砍柴時不慎摔下山崖過世,她被領養當童養媳,兩年後,丈夫才出生。

她緊接下來的日子都為了服侍丈夫而活,她像娘親也像妻子的照顧她小小的未婚夫婿,一點一滴拉拔他長大,孰知他在十五歲那年退了她婚,說盡了她所有缺點,然後將她送回娘家。

她連一天的夫妻生活都未曾有過,就註定了一生孤寡。

她不甘願。

她抓著了沈紫清尋夫的機會,離開沈家村,打定主意就是不再回去。

她要找一個無人知道她過往的小村莊,安身立命,尋個有緣人成一個家,沒想到這個願望成全的如此快,有人願意要她,不在意她的大齡、不在意她有一雙粗糙不柔軟的手,願意娶她為妻。

她好開心哪……

可她的快樂就像泡沫一樣短暫,在空中顫巍巍的飛了一會,「啵」的一聲,破滅了。

身子虛軟軟的往下墜,忽然,有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上扯,她詫異睜眼,看到一張熟悉的俊顏,迅速朝她傾近,在她的驚愕之中,唇貼上她的,渡了口氣予她,手臂環過她的背,將人帶上湖面。

重新獲取空氣真是美好,她貪婪的吸了一口又一口的大氣,雙手因為害怕再次溺水而纏住他。

「鬆手,沈綠荷!」華卓軒大喊。

她會將他一塊兒拖下去的。

但嚇得慌亂的她聽不進去他的命令,仍是將他緊緊的用力抱著。

幸好這時在附近的其他船隻劃過來幫忙,有人躍下湖,將糾纏的兩人分開,並幫著推上原船。

沈綠荷坐在船上,驚懼得全身發顫。

一張溫暖的毯子蓋來,她嚇得差點驚跳起來,華卓軒連忙穩住船身,免得船翻了,又要再落水一次。

「沒事了,你是安全的了。」華卓軒以為她是餘悸猶存,連忙安撫。

岸邊的船家發現有人落水,連忙划船過來幫忙,等他們到達目的地,人已被救起,故船家扔擲了毯子過來,並以繩子系在船的尾端,幫忙將船給拖回岸邊。

這些過程,蜷縮在船角發抖兼發獃的沈綠荷並未發現。

她抬首,看到渾身濕透,表情溫柔和煦的華卓軒,這才恍然醒悟她已經安全。

濕淋淋的衣服貼在身體上,曲線盡露,她倏忽想到剛才華卓軒為渡氣給她唇貼上她的……

她吃驚的以手捂嘴。

雖然這是為了救人,但以世俗倫理來說,這樣的程度,她除了他以外,誰都不能嫁了!

這要怎麼辦?

如果許海力的弟弟知道她的唇被人「親」過,會不會不肯娶她了?

但他不在意她曾被退婚,說不定也不會在意她曾被人親過……

沈綠荷抬頭望著以溫暖嗓音安撫她的華卓軒,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唇上,看著它開合,看著唇角牽出和善的線條,小臉又是一紅,速速低下頭去。她知道的,她最想嫁的人是他。

但這只是可笑的痴人說夢,除非她像沈紫清一樣年輕貌美,否則怎麼也輪不到她身上。

一想到此,她抖得更厲害了。

華卓軒見沈綠荷這會像只飽受驚嚇的小貓咪,渾身發抖的縮在船角,她渾身濕透,小臉發白,不斷滴水的髮絲貼附在頰邊,看上去楚楚可憐極了。

「沒事的。」他坐來她身邊,柔聲安撫,「沒事了,我已經把你救起來了。」

他表面平靜,眸底卻是激動的。

他救了她。

這次,他沒讓一條生命眼睜睜的在他眼前消失,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沈綠荷不由自主的抬起迷濛雙眼,望著不斷以柔嗓安撫她的他。

瞧他也是渾身濕淋淋的,梳理整齊的頭髮此時散亂的披在肩上,完全失了貴氣公子的優雅,但一向在乎形象的他似乎不以為意,完全不放在心上,在他黑如墨的眸中,她只看到她自己,一個楚楚可憐、飽受驚嚇的自己。

劫後餘生她忽然覺得有股辛酸與恐懼自胸口湧出,躍出了喉口,化成嗚咽,進而轉成嚎啕大哭。

她哭得不能自已,哭得渾身發顫,前方拉船的船夫好奇側目,華卓軒倒是無視的將人拉過擁入懷,兩手在背上輕拍。

「有我在,不會有事,你放心,有我在……」

那像是好久好久以前就想出口的承諾與保證,聽在耳里格外讓人安心。

船拉到了岸邊,商家帶領他們來到放置物品的小屋,並拿了數條巾子給兩人,還端了兩杯參茶過來給他們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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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的三少爺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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