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果那日,不是因為天雨路滑,父親不小心摔落山崖,她不會成了孤兒,不會被領養去當童養媳,她的人生,是否會有所不同?
「爹……」
她雙手張開,貼著原木,就好像貼著父親的身體,依靠在他強健的肩膀之下,天塌下來也不怕。
入口處有腳步聲傳來,她連忙手捻眼角抹去眼淚,抬頭,看見華卓軒以匪夷所思的表情望著她。
瞧見他,她有些訝異,還以為他不會再搭理她了。
「你在這做啥?」
他的語氣太淡,分不清楚是指責或僅是恰巧遇見的詢問。
「我、喜歡木頭香。」適才的啜泣讓喉頭哽咽了下。
華卓軒發現她語氣不對勁,走上前來。
他一靠近,她的心跳就開始加速,僵硬的望著他一步步走近,手腳不知該往何處擺。
「怎麼?」他用力一抹她眼睫懸浮的淚珠,「跟許海力提了,發現我所言不差?」
他以為她哭是氣惱差點所託非人。
「我沒提。我明白他只是想幫弟弟找個妻,找個未來可以照顧他的人,我相信他不是惡意,這種事……這種事在世上也不是頭一遭……」她嘆氣。
「你就只會替別人著想!」他惱道,滿口酸味。
他又生氣了。
沈綠荷想他脾氣真的不太好,老是動不動就生氣。
她剛說的也沒錯啊,許海力的想法她可以理解的嘛,替人著想也有錯嗎?為啥他要發火呢?
見她又是微蹙著眉頭不知在想啥,神遊太虛,華卓軒更惱。
而且她的眼睛常常看向別處,就是不肯回視他!
「看著我。」他火大抬高她的下巴。
猝不及防的她一與他四目相對,便急急忙忙的調開視線。
不能看著他呀,她會因為太過緊張而心臟停擺的。
還是不肯看他!
華卓軒火大的雙手扣住纖肩,將她壓制在木料上。
他下了狠心要主宰她的人生了。
他會讓她的心向著他的,絕對!
沈綠荷感受到有股強大的壓力自面前的男人傳過來,更加重了箝制在雙肩上的力道。
她有些驚慌的抬頭,一道黑影適時覆了下來,她的唇,同時被封侵。
他怎麼又吻她?
難道他真的以為她隨時隨地都可任他輕薄?
她聽說過很多大戶人家的丫鬟,是屬於主子的所有物,主子要丫鬟在床第之間服侍,她們是不行說不的。而她雖是營工,只因為她是個女人,亦被視為其所有物,不得反抗?
「不……」小手用力扯著他的衣領,想將他推開,但他人比身後的原木還要沉、還要重似的,她怎麼施力就是無法動他分毫。
她越是想反抗,華卓軒試圖控制的力道更強更重。
女人只要身子成了他的,心就不得不歸順。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除了他,其他男人都不得覬覦。
大手拉開方便工作時所穿的,剪裁傾向男裝的交領短衣,罩上左胸乳,在他的掌心底下,跳動得飛快的是她的心。
他緊掐著,像連她的心一塊兒。
「跟著我,成為我的……」他在她耳旁充滿命令意思的低喃,一口含入敏感的耳垂。
酥軟的麻痹感教她的膝蓋也跟著發軟,粉唇逸出一聲嚶嚀。
「別再反抗我的意思了。」
他將螓首推入自個兒臂彎中,唇舌滑過優美頸側,引發她一陣顫慄。
……
他粗喘了數口氣,抱著沈綠荷緩緩坐下,臉貼著她的,雙手交叉置於小腹。
沈綠荷自高潮餘韻中回神睜眼,低頭望著自己衣衫不整的半赤裸身體,她迅速拉整衣服,遮掩一片泥濘的腿心,心頭懊惱,卻明白她誰也不能怪。
真要推開,真要抗拒,她也不是沒機會的,是她自己將這個機會吞下,順應了他。
「我該回去上工了。」
她舉高手欲將頸后的肚圍系帶綁好,他輕手接過這項工作,並將她一頭長發梳順,重新綁成方便工作的長辮。
她愣愣的坐在他懷中,感覺這一切好不真實。
「晚上別睡那間帶有豬屎味的臭房間了,在我找到你的新居處前,先過來我那睡。」
那帶有惡臭的房間跟充滿霉味的寢具,他是無法忍受讓她再繼續居住下去了。
「不。」她斷然拒絕,「請讓我維持現狀。」
「沈綠荷!」她怎麼就是不肯聽他的安排?
「少爺,小的靠自己的勞力獲取工資,才能問心無愧。」
她想,她還是有一點驕傲和自尊的。
她不想……不想出賣自己身體來換取更好的生活。
令人傷心失望的事太多了,過去,她依靠著婆家,盡心儘力奉上所有青春歲月,怎知竟是夢一場,如今,世人見她的價值僅能與個痴人共伴此生,所以她更要有自知之明即使她偶爾會不小心忘記。
「你什麼意思?」他瞪眼。怎麼說得好像他把她視為妓女似的?
「少爺,您認為是啥意思就是啥意思,小的先走了。」她快速起身退離。
「沈綠荷!」
她明明聽見他的吼聲,卻未卑躬屈膝的回應,飛也似的跑走了。
「該死!」他惱怒拳頭捶地,不顧指節捶出了血,直到氣稍平才停手。
他完全掌控不住她。
好幾次他的態度強硬,她表面看起來像是順服了,就在他放心鬆懈時倒打他一耙。
「可惡的女人!」他惱怒的咒罵,卻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她迷惑著他,讓他無法自拔之處。
他是被下了迷藥嗎?
否則為什麼她越反抗,他對她越痴迷?
欲拒還迎的姿態,讓他不由自主的被牽著鼻子走。
沒別的方法了,他決定以最有效的方式讓她成為他的專屬,再也別想從他手中逃跑!
沈綠荷一走進作場,就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以往在木匠師傅身上所感受的友好,此時全走樣,望著她的眼神有著防備還有……輕蔑?
怎麼了?
她一頭霧水的看著大夥。
或許是意識到她想開口,大夥不約而同轉過頭去,各自忙活。
沈綠荷傻愣了一會,不明所以的拿起鋸子,走來上午未完成的工作前,才剛架好原木,忽然有人拿走她手上的鋸子,並把她推開。
「這麼粗重的工作,你還是別做吧。」說話的是一名三十幾歲的男人,蓄著落腮鬍,有種浪人的氣質。
「我、我又不是第一天做這個工作……」
「今非昔比呀。」有人涼涼拋來一句打斷她。
「是怎麼了嗎?」她不懂為何她好像突然被……排斥了?
「綠荷。」許海力朝她招了下手,「你過來一下。」
沈綠荷納悶的走來許海力跟前。
「關於跟我弟弟的親事,你還記得你答應了的吧?」
「呃……帶班,關於那件事……」
「你現在想跟我說你反悔了?」許海力黑眸嚴厲。
「我……」沈綠荷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出她已經知道他弟弟是名痴人的事。
「她要過吃香喝辣的日子了,當然反悔啦!」猛然有人冒出這一句。
沈綠荷詫異回頭,「什麼吃香喝辣?」
「綠荷,」許海力一臉沉重的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善良、純樸的好姑娘,才想撮合你跟我弟弟,沒想到你太令我失望了。」
「帶班,對不起,我是……」
「你在跟人有婚約的情況下還跟他人有苟且,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嗎?」許海力氣到眼球都快突出來了。
「婚約?」沈綠荷愣了愣,「我們好像只是口頭上的承諾,並沒有正式提親……」
「你是把我當傻子耍嗎?」許海力暴喝一聲,嚇了沈綠荷一大跳。「你已經跟我弟弟有婚約,卻還跟三少爺胡來!你當初會被退婚必定也是因為水性楊花被抓!還好我發現得早,否則婚後豈不紅杏出牆?」
整段話中,沈綠荷只聽到一個關鍵--
「三少爺?」沈綠荷大吃一驚。
她跟華卓軒的事情……被發現了?
「剛才有人看到你跟三少爺在倉庫胡來!」
沈綠荷吃驚回頭看著發言者,臉色蒼白。
「既然你已經是三少爺的人,跟著三少爺吃香喝辣便行,幹啥來做苦力?你是有啥企圖?」
「假惺惺!」
「還是不夠受寵,所以三少爺不給好日子過?」
「八成只是被玩的而已,嘻嘻嘻……」
「那我們也可以玩玩吧?」
「那也要等三少爺膩了才輪得到你……」
評論譏笑的話語越來越難以入耳,沈綠荷雙手握拳,渾身因激動而顫抖,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反駁。
「好了。」胡悅不忍她被攻擊得不知所措,於是站出來緩頰。「她跟三少爺如何,也是她跟三少爺之間的事,旁人犯不著置喙。」
「你幹啥替她說話?」有人提出異議,「她可是欺騙了帶班!說好要跟帶班弟弟成親,卻又背地裡跟三少爺亂來,我們怎不能發表意見?」
「莫非你跟她背地裡也……」說者露出淫邪表情。
「不要亂講話!」胡悅大喝。
「夠了,別再說了!」許海力瞪著沈綠荷,指著作場出口方向,「你給我滾!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不……」沈綠荷咬了咬牙,「我不走!」
「啥?」眾人驚愕。
「我受雇在此做事,誰都不能叫我走!」她不能走,不能妥協,否則就是認了他人的胡亂臆測。
「怎麼?你以為你有三少爺當靠山,就目中無人了嗎?」許海力火大揪起沈綠荷的領子,「這裡我是主事,我要你滾就得滾。」他抓著她的領子,將她連拖帶拉拖向出口。
沈綠荷雖然極力想反抗,但力氣哪敵得過粗工做了三十多年,體格比一般男人粗壯許多的許海力。
她被無情扔到石子地上,膝蓋、手掌都磨破皮了。
「滾!」
其他工人好奇的停下手上工作,望著爭執的一角。
「有種你就動用你的關係,叫三少爺來命令我留人!」許海力輕蔑撇頭回到原位,大手拍擊,「繼續工作!」
沈綠荷一站起身,就發現四周的好奇目光,她用力咬著下唇,低著頭,原是快走,后受不了那份無形的壓力,快跑著離開。
沈綠荷坐在僕役房的床上,雙手環抱弓起的雙腳,下巴置於膝蓋上,默默淌著淚。
這個地方已待不下去,不走不行了,得另尋他處,再賺盤纏才行。
該去找沈紫清,偕同離開了……
可若沈紫清問她為什麼要離開再去其他鄉鎮找工作,她要怎麼回答?
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個答案來。
「唉。」她重重嘆一口氣。
自己造下的苦果,能怪誰?
很快的,夜深了,其他奴僕陸陸續續下工回來休息,沈綠荷忙抹掉臉上淚痕,假裝整理床鋪。
同房的其他僕人個性都有些冷淡,不太過問其他人的事,或許大家都是被拋棄在「冷宮」,所以個性也都冷冷的,頂多點頭算打過招呼,有人睡過頭喊一下而已。
「我剛聽到一個流言。」但這會,一個名叫蘭晰,約莫二十齣頭歲,據說是因為頂撞副總管,所以被打入冷宮的姑娘忽然開口了,「我們這有人得三少爺的寵。」
流言傳這麼快了?
沈綠荷驚訝的胸口一窒。
其他人淡漠的看一眼,似乎不甚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