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要。」她用力揺頭,她任性定了!「我要辭職。」
「別說大話,現在工作難找得要命,而且你的薪水真的、真的……很了不起。你請假吧,去日本、去韓國、去美國,去任何一個你嚮往的國家,在那邊待上半個月,等玩膩了就回家。」
「不要。」她把頭揺得像波浪鼓。「我要耍任性。」楚嫚嫚用力嘆氣,苦著臉板住她的肩膀。「小姐,任性分成ABCDE……很多等級,你為什麼要選麻辣級的?」夏日葵嘆氣,嘆得和她一樣用力。「嫚嫚,也許這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任性,你就;不要阻止我,好不好?」兩個女人對視,不久,楚嫚嫚敗下陣。
「好吧,反正你很有能力,反正你很搶手,反正有很多公司想挖角,反正……六百多萬,足夠你任性好幾年,盡情任性、拚命任性,用你所有的力氣去任性吧。」說到後來,楚嫚嫚的口氣已經充滿放棄的意味。
夏日葵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說:「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我的任性是最最正確的決定。」
「會有那麼一天的,到時,你要記得帶我最喜歡吃的梨山蜜蘋果到精神病院探望我。」她不只是對夏日葵放棄,連自己也一併放棄了。
夏日葵大笑,一面笑、一面點頭,笑得眼淚擠出眼眶?「嫚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
楚嫚嫚同意,抱著夏日葵的頭一起點,她們當死黨的時間超過二十年,二十年可以發生許多事,可以讓恩愛夫妻反目、讓受精卵變成到處播種的死小孩、讓乞丐翻身變成白手起家的傳竒、讓大學生變成政壇大人物……時間改變人類的速度比什麼都快,但嫚嫚沒變、阿葵沒變,她們的交情沒變。
「不,你不知道。」夏日葵揺頭,扯著楚嫚嫚的手一起揺。
「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霉,多難過,多痛苦,痛苦到想買票到1。1大樓頂樓。」
「做什麼?參觀大陸觀光客?」楚嫚嫚失笑。
「不是,是想從最上面往下跳。」夏日葵的手指往上衝到頂點后,忽地一道弧線往下垂,叩,撞到玻璃桌面。
「從那麼高的地方往下跳啊,掉到地面的時候,會不會連骨頭都不刺了?」楚嫚嫚朝著她的臉用力吹一口氣。
「你以為是彗星撞地球,碰到大氣層,會燒成灰塵?」夏日葵用力吹回去,楚嫚嫚卷卷的瀏海往上翻了兩翻。
「差不多。」楚嫚嫚笑著揑捏她的臉頰。
「變成灰塵也沒關係,反正已經倒霉透頂了。」
「想不想告訴我,什麼事那麼倒霉?」楚嫚嫚在心底忖度,除了嚴帥哥和葉組長,還有誰能把阿葵逼到不顧一切的耍任性?
「不想。」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你是,但我不想把自己的霍運過給你。」
「講講就會過霍運?那我那麼愛看鬼片,是不是要天天撞鬼?」夏日葵看向楚嫚嫚,臉上的笑多了幾分鬆懈,「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來之前,我眼睛里的天空是灰色的,你來之後,天空開朗了。」楚嬪嬡笑得眯起眼。「我真的有這麼好用?」
「有。」
「那好,以後盡量利用我吧。」楚嫚嫚揉揉她的頭髮。這丫頭,明明是女強人一枚,卻又可愛到讓人想狠狠抱在懷裡,像寵紅貴賓一樣用力籠她。「我會的。」她握住好友的手,拉下來,貼在自己臉上,感受她掌心的微溫。
「別吃冰琪淋了,走,去喝酒,不醉不歸,為你的任性大肆慶祝一番。」
「又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夏日葵笑問。
「對,姐妹們,起去打只大老虎吧,吃虎鞭、啃虎膽、烤虎肉、睡虎皮。」楚嫚嫚拿起包包,把手伸到夏日葵面前。
疊上自己的手、兩手相握,夏日葵深吸氣,告訴自己:至少她還有玫瑰,崇拜自己的妹妹;還有嫚嫚,一個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第二章】
七點十分進更衣室,換好西裝。
七點二十五分,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洗好切好的水果蔬菜放進果汁機,打爛、喝掉、清洗杯子和機器。
七點三十五分,走出家門。
七點五十五進入辦公室,他的秘書已把今天的行事曆放在桌面上。
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他儘可能維持同樣的生活規律。
這個男人叫做嚴幀方,他做事一絲不苟,有著高度的秩序性,他的腦袋規律,邏輯清晰,沉穩而冷靜、沒有過多的情緒,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從沒有過厭煩表情。幾乎沒有人見他笑過,而碰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時,他也不會對人大聲咆哮,但是往往幾句冷冷的話就能把人戳得心驚膽跳。
他一針見血的功力很高超,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搞鬼卻不被發覺,有人說他是機器人,但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因為他比機器人更機器,機器人還有器械故障、需要維修的時候,嚴幀方並沒有。
他出生在財團家族,從一出生就受著接班人的教育,從吃喝睡眠到言行坐立,都有專門的老師指導。他不知道什麼叫遊戲,不知道多數人的童年並不是在書桌前面渡過,更不知道十歲的孩子可以不必學習財經資訊。
當然,他也像其他小孩一樣學鋼琴、小提琴,只不過學習那些的目的不是為了培養音樂興趣或氣質,而是要提升他的感受力與專註力,以便在其他的學習頂目上有更精優的表現,他也補英文和說話課,但他學的英文單字有七成是商業用語,而說話課的主要目的,是學會面對群眾演講。
他比一般小孩優秀,這點並非反應在智商數字上,事實上,他的智商和普通人差不多,但環境不同、教育方式不同,造就了他與眾不同的性格與能力。從小,他便學習著不屬於自己年齡該懂的知識,未曾反抗過,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從四歲到二十歲,他的世界只有無數書本和來來往往的家庭教師。
沒錯,他連背書包上學去是什麼感覺都不太清楚,更別說理解與同學喧嘩哄鬧、調皮惡作劇的感受,這樣的生活方式,培養出今天的嚴幀方。
當然成長過程中,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他曾經問父母親,為什麼鄰居哥哥姐姐需要去上學,他卻不必?
嚴幀方的父母是這樣回答他的——你為什麼要跟其他人一樣,將來他們都是你的手下員工,如果你和他們一樣,憑什麼領導他們。
就這樣,他沒有朋友、沒有同儕、沒有競爭對手,更沒有可以分享心事的人,如果他知道心事是什麼東西的話。
他的父母親有沒有後悔過?
有,在去年嚴幀方的父親一場大病、差點去世時。
他們發覺兒子居然不會傷心難過,雖然他把公司和醫院所有事處現得井然有序,沒有讓哪一邊亂了套,甚至他連最壞的結果都計算好,開始讓秘書接洽殯葬業者,但是,那種拎血的處理方式太教父母傷心。
冷血是領導者很好的特質,他們成功地培養出一個領導者,卻沒想過,自己要不要一個冷血的兒子?他們教會了兒子的專業知識與技能,卻沒好好教育孩子的感情發展。
十一點十分,他離開辦公室,準備進入會議室。
員工們早已排排坐好,整個房間裡面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正襟危坐,目不轉睛地看著桌面上的資料,預測自己上台報告時,會被抓到什麼問題,那感覺很像回到大學時期在教授面前做報告,偏偏在座的「同學們」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葉組長有點坐立難安,夏日葵還沒有回來,她請假兩個小時,出公司前還信誓旦旦一定會在會議之前回來,現在呢?他已經打了將近二十通電話,從不接到直接關機,這傢伙是故意要他好看嗎?
他很緊張,以前總經理提問時還有夏日葵做後盾,她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資料讓他回答總經理的質問,現在……他有尿失禁的危機感。
一不小心,原子筆從他手肘邊滾下去,他舉起五根手指輕輕貼在額際,對大家做出抱歉表情,然後歪下半邊身體,撿滾落在地面上的筆。
這時,一陣開門關門聲,葉組長的右手還沒摸到原子筆,視線已經接觸到進門的嚴總經理,瞳孔瞬間放大,冷氣明明很強,他卻嚇出一身冷汗,臉部表情倏地僵硬,他加大動作,手指一掃……呼,老天爺保佑,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