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皇帝說道:「你不宜久留此地,否則早晚會被人揭穿,君無戲言吶,朕總要顧著自己的顏面,朕已著人在京城買了新房舍,就讓綠苡、紅霓跟著你,你們將東西收拾妥當,準備離開吧。」

皇帝的話讓阿觀鬆口氣,他都替自己打算好了,真不曉得前些日子的憂心所為何來,果然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阿觀雙膝跪地伏首叩拜,禮數齊全得讓她忘記自尊與人權,這是第一次,她對皇帝真心真意的感激。

【第五十五章曹夫人進宮】

齊穆韌淡眼看向何宛心,她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教人沭目驚心。

那日,她受傷回到王府,卻還心心念念著替齊宥賓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她藉著向齊穆韌哭訴乞憐的機會悄悄下毒,卻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別人眼中。

人贓俱獲,何宛心和槿香被關起來,槿香三番兩次想逃跑,但她的武功連賽燕都比不過,怎能逃開齊文的監視?

她們因為無法將訊息傳給齊宥賓急得焦頭爛額,日不食夜無眠,她們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想方設法地企圖謀得一條出路,但始終沒成功。

何宛心絕食,希望能引起齊穆韌的憐憫,她對自己有信心,只要能見齊穆韌一面,必定能說動他原諒自己,畢竟過去幾年,她因為他吃過太多苦頭。

沒想到,無論她怎麼哭鬧吵嚷,齊古、齊文、齊止,那幾個比鐵還冷硬的男人,連報都不往上通報一聲。

她以死威脅,齊文居然笑著說:「何姑娘願意自戕是最好的,免得王爺看在過去情分不忍處置,如此一來,誰能為王妃出那口氣?」

聽見齊文的話,何宛心震驚無比,她腳軟地摔在地上,齊文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關上門轉身走掉。

何宛心驚疑不定,他們……連他們都知道葉茹觀是受自己所害,他們甚至希望她能夠自戕?如果連他們都是此番態度,那麼齊穆韌他會怎樣?她終於害怕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

十餘日過去,齊穆韌終於出現。

看見他,她不說葉茹觀,只叨叨絮絮地說著陳年往事,從他們初識,他送她一朵小黃花開始,說他們年稚時期做過的瘋狂事,說他為她挨罵的傻事。

齊穆韌靜靜聽著、回想著,突然發覺,那些過往全是她做他跟,然後長輩責罰時,便推到他身上。看在他是王爺之子分上,何御史雖不至於罰他,但話傳到曹夫人耳里,他回到王府也不會好過。

每回鬧得太大,她就會賴在他身上、討他的好,撒嬌耍賴,逼著他處理後果,認真想來,他一路走來都是在為她收拾殘局,除了何御史遇害那件事以外。

「這幾年,你是怎麼過來的?怎會依附在齊看賓門下?」最終,齊穆韌還是問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那年,我被曹夫人買下、送入青樓,老鴇逼我接客、逼我賣笑,我不肯,保鑣們把我打得傷痕纍纍。從小到大,我何曾受過那樣的罪?

「我想死,他們見我堅持,便下藥把我的初夜給賣了,之後一天接一天、一夜連一夜,不同的男人在我身上求歡。

「漸漸地,我變得有些瘋狂,直到一天,我將躺在身上的恩客咬掉一隻耳朵,衣不蔽體地衝出房裡……

「我遇見大皇子,他認得我、救下我,這些年我時好、時瘋,是他無比耐心地看顧我、延醫救治,我愛上他了,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包括付出生命。

「我不明白自己的一生,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以為自己可以當一輩子的千金小姐,可以嫁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生幾個孩子,成日指揮下人做事,我想破了腦子還是弄不懂……

「難道,我的錯誤,是從認識你那刻起的頭,所有的錯,都是因為認識你才會害我變成今日模樣,再回不了頭?」

何宛心眼底出現幾分狂亂,糾結的神情讓她臉上的傷痕更顯猙獰,她把自己的苦全歸在齊穆韌身上,始終認定是他的錯,才會導致今日她的結局。

齊穆韌無奈地望著何宛心,皇上說對了,依這種演算法,天下貪官都無錯,錯的是律法。何宛心也許無辜,也許是受其父所累,但她在享用民脂民膏、千金散盡時,那些吃不飽、凍死街邊的百姓就不無辜?

硬要找出令她吃苦受罪的幕後主嫌,行,何御史是一個、曹夫人是另一個,他不想再把罪名安在自己頭上。

何宛心的憤懣解除了他的罪惡感,他不願再與她多言。

「你選擇吧,如果你想回到齊宥賓身邊,我立刻讓人送你過去。」

齊穆韌的毫不留戀,竟讓她浮上一絲惱恨。

「你願意放手,不阻撓我和大皇子?」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他不理解她的恨。

「可你不會捨不得我嗎?你那樣愛我,愛得不介意讓葉茹觀代我去死,你找我、想我那麼多年,怎捨得輕易放手?」

她不懂這個男人,他那麼愛她啊,前兩日還擔心她的身子,怎麼一回頭,恩情就不見了?

齊穆韌失笑,她還真是個貪心的女人,既念著齊宥賓的恩愛,又放不下他的關懷。

她腦子在想什麼啊?她當真以為在她謀害阿觀之後,他還會像以前那樣,對她心存悲憐?

「我這輩子做過最嚴重的錯事,便是讓阿觀代替了你。

「我後悔至極,卻無法讓她復活,這幾日我曾經想過拿你的人頭去祭她,可她那樣一個乾淨女人,見不得血淋淋的骯髒事,我如果這麼做,也許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不會原諒我。

「她傻,總相信好人有好報,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如果讓她選擇,她肯定要我布施救人,用做好事來紀念她,不會要我用鮮血來祭拜。

「你走吧,永遠不要讓我看見你,不要讓我想起你對阿觀做的壞事,否則,我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了你。」

齊穆韌甩袖,恨恨而去。

剎那間,過去情誼湧上心底,何宛心下意識想去拉住他,卻發現自己能夠抓住的,不過是一縷輕煙。

說不出的滋味在胸口翻騰,這一刻她明白自己失去他了……那個寵她、護她、愛她的齊穆韌,那個她胡鬧任性時,會將她擁入胸懷的齊哥哥……

心一陣強烈收縮,說不明白的疼痛在胸口泛濫……

「小姐,走吧,大皇子還在等咱們。」槿香輕聲提醒。

是的,她還有大皇子,那個會對她軟言慰語、無比溫柔的大皇子。

車夫嘴裡輕聲斥喝,甩著馬鞭不停抽向馬屁股,馬揚蹄飛快賓士。

顛簸的馬車載著曹夫人和孫姨娘前往皇宮,曹夫人手裡緊緊攥著齊穆韌交給她的信,心底七上八下,又是歡喜又是驚疑。

終於,她還是忍受不住好奇,偷偷地打開密封起來的書信。

曹夫人既懷疑這是齊穆韌要陷害穆風的密信,也擔心那是皇帝測試穆風的東西,她猜過各種可能,卻怎麼都沒想到,那竟是封齊穆韌自請罪罰的書信。

他在信里表示自己並非王爺的親生孩子,多年來,非王爺骨血的他卻承襲爵位,心裡過意不去,他懇請皇帝將爵位傳給王爺真正的親生子。

曹夫人無法置信,齊穆韌怎會有這番舉止,她把信再三讀過,逐字尋找有沒有什麼字面下的意義,依她的認知,誰會這樣慷慨,把吞下的骨頭給吐出來,何況那可是個世襲的王爺爵位吶。

從小到大,她對齊穆韌做的惡事,多到罄竹難書,他雖沒挑明說破,卻總是用看透一切的冷淡酷冽目光面對她,嚇得她神魂俱裂、猜忌不已,他知道她做的每件事,除了……神醫師傅給的葯。

她不知道神醫師傅是打哪兒來,但他會算命斷運,他說齊穆韌殺戮太多,若讓他繼續留在世間,定有更多人受害,而首先受害的,便是最親近的家人。

葯下了,神醫說齊穆韌只能活五年,說他會斷子絕孫,娶親多年,他果然沒有子嗣,所以他頂多再活兩年就會死,她原想耐心等待的,等著心心念念的爵位落到穆風頭上。

誰想得到,他竟會親手寫下這封信?

她琢磨、她盤算,她把所有可能全都想過一回,最終,決定相信齊穆韌寫這封信,是真心不要爵位的。

她要穆風拿著信求見皇上,可穆風膽小怯懦,打死不願意進宮。

他甚至勸她,「娘親,我們這樣平平順順過日子不好嗎?有二弟的功勞,皇帝才會善待咱們家,我和四弟出門,打著靖王府的名義,誰不高看咱們兩分。

「倘若王爺的頭銜落到兒子身上,他日邊關作亂,母親捨得將兒子送上戰場,捨得兒子用命去拼搏這樣一份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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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婦大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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