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們先想想,主子被關,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月季逼自己壓下翻湧的心情冷靜思考,就算追不出來龍去脈,至少得先穩住陣腳。
「明月樓那位?」琉芳想也不想就回答。
「聽說王爺正在宮裡跪求皇帝,懇求皇帝饒過主子一命。」月季繼續往下分析。
「會成嗎?」曉初急切問。
「皇貴妃是主子的親姐姐,定會替主子說話……」琉芳也跟著定下心思。
「對,她非替咱們主子說話不可,一則她並沒有中毒,二則她肯定明白主子沒道理毒害自家姐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皇貴妃若不替咱們主子說話,就是不慈,連自己家妹都不肯維護,旁人會怎麼說她?再說了,皇貴妃那樣精明厲害的女子,豈能容許真兇逍遙法外?」月季說道。
「是,況且王爺剛剛立下大功勞,只要王爺堅持,皇帝定會饒咱們主子的。」琉芳續言。
「沒錯、沒錯,王爺雖然對明月樓那個不錯,可他心裡還是有主子的,好幾次,王爺在半夜裡偷偷來瞧主子,可見得主子對王爺還是很重要的,王爺一定會求得皇帝饒命。」曉初接話。
月季拍拍曉初的肩膀,說道:「就是這話,可皇帝已經寫下休書,主子就算從大牢里出來,也不再是王妃。所以,咱們現在必須分頭做兩件事。」
「哪兩件?」
「第一,好好看管主子的嫁妝,以及主子賣茶壺掙來的銀子,絕對不可以讓大夫人或明月樓那位有可乘之機。」
「有道理,千萬別讓她們以為清風苑裡主子不在,上下秩序全亂了套,混水摸魚企圖從當中摸出點利益。」曉初附和。
「第二點,你們也知道,這陣子主子傷心太過身子不好,咱們得多收拾些藥丸、吃的用的以及保暖衣服,托三爺給送去天牢。」
「可不是嘛,咱們一急竟然忘記最重要的事啦,三爺說不準到現在還不曉得這個消息呢,如果他知道,定是要進宮探消息的。」琉芳點頭,怎麼就忘記她們還有個三爺可以依靠。
「月季,你比我們冷靜,你來分派事情。」曉初急急說道。
月季不在這當頭客氣,她條理清楚地說:「曉陽,你最常在主子身邊服侍,你和曉初去收拾主子用得著的東西,讓齊文陪你出府一趟尋到三爺,找到三爺后盡量長話短說,別讓主子在獄里委屈太久。」
「我明白。」
「東西送出去就快點回來,我們一起清點主子的嫁妝,若……若真的事情無法挽回,是主子的東西,咱們半樣都別落在這裡。」
月季明白,君無戲言,皇帝親頒的休書定無討價還價的可能,到時主子怕是再也進不了王府。
既然無法回頭,何不一心一意看著前方,盯緊目標勇往直前?
這是主子經常說的話,日後也只有她們能夠陪主子走下去了,除她們四個之外,財富、嫁妝是主子最大的仗勢,她們絕對要好好守著,她寧願枉做小人,也不讓前頭或後院有機會奪走主子的東西。
「琉芳,咱們進裡屋,先將主子的細軟整理登記出來。」
「好。」
四婢分頭行事,心依舊著慌,但她們都記得主子激動地站到桌面上,義憤填膺、氣勢十足說的話-
當然不容易,但是要樂觀。樂觀懂不?天底下只有不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咱們齊心合力打團體戰,要相信團結就是力量,來吧,讓我們手牽手、心連心,邁向下一個新目標。
她們雖然沒本事「殺得王府雞犬不寧、妻妾夜夜垂淚到天明,大嘆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卻深知「剪不斷、理還亂,與其無言獨上西樓,怨嘆人生長恨水長東,感嘆東風惡、歡情薄,此生相交錯,錯,錯」,如果王爺和主子的未來已是註定,那麼她們能為主子做的事情,就從現在開始……
四皇子府里,一色的紅柱綠瓦,雕樑畫棟,精緻富麗。
四皇子妃程氏穿著錦羅紗衫,下套一襲大紅綃紗裙子,足蹬綉著大紅牡丹、綴著珍珠的新鞋,手端著剛熬好的燕窩蓮子,款步輕移,行經三間軒敞穿堂走進院子。
這小院有三進,皆以抄手游廊連著,前院稍微小了些,但中間的正院寬闊明亮,正屋都接連著耳房,檐廊較一般人家的尺寸寬出近倍,處處可見精心。
程氏站在屋外,聽見齊宥莘在屋裡聽著下人稟事,她停下腳步,心底明白丈夫與人討論公事時不喜被打擾。
「……如今,何宛心已經回去王府,葉茹觀從皇帝手中接過休書被關進天牢,而齊穆韌還跪在御書房裡企圖引得皇帝心軟,可宮裡太監說了,看皇上那副態度似是八隻驢子也挪不了,皇上自行去了福寧宮,齊穆韌這招苦肉計沒有觀眾不曉得還能演多久?」
齊宥莘聽了忍不住捧腹仰頭大笑,葉茹觀可是齊穆韌的心頭肉吶,當初母妃決定把葉茹觀嫁進王府時,他覺得這是個餿主意,認為那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因為,齊穆韌不好女色,之前送去一個千嬌百媚的徐水雲,卻半點忙也沒幫到!甭說連柳氏、夏氏都欺壓不過,還因為妒嫉在葉茹觀的合巹酒里下藥,鬧得外祖家沒臉。
再則,齊穆韌為何宛心之事早將葉府上下恨個透,定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宰一雙,期待葉茹觀能助自己一把,才真是有鬼。
誰知道,母妃這步棋竟是下對了,居然就讓他看上眼,對葉茹觀那丫頭用情至深。
可惜啊,還沒能用上,她卻先一步作廢。不過,齊穆韌為了葉茹觀不惜與父皇怒言相抗,總算沒讓母妃白白走這一步棋。
何宛心可真是個厲害角色,才短短几日就將葉茹觀給摘除,還讓齊穆韌與父皇杠上,這等心機、這等智慧,他豈能不甘拜下風。
「如果葉茹觀死在獄中呢?會不會生出傳言,說她受齊穆韌指使下毒,然後遭人滅口……」齊宥莘喃喃自語。
若葉茹觀死在獄中,齊穆韌是否會懷疑有人從中下毒手與他作對?他會懷疑到誰的頭上?是因邊關韃靼一役而獲罪的二皇兄?還是替弟弟出頭的大皇兄?光是想像那個狗咬狗的場景,便讓他興奮不已。
再則葉茹觀之死,會不會讓齊穆韌一怒,與父皇之間出現嫌隙?到時,他再見縫插針,說齊穆韌功高震主,可不是什麼好事……
「四皇子,是不是要屬下……」黑衣人聞音知意。
齊宥莘笑而不答。
「先告訴我,齊宥家那邊有什麼動靜?」
之前邊關戰事的所有證據全指向二皇子齊宥家,皇帝大怒,將他自玉牒上除名,眨為庶民逐出京城,除二皇妃與其子女外,府里所有下人、財產全數沒入公庫。
他還真希望看見齊宥家離去前能掀起幾分波折,若是讓父皇因此與大皇子一起氣上,那就太好了。
「齊穆笙顧念舊情,在晉州置下一處宅院,雇車馬將二皇子一家人給送過去,聽說,還贈上萬兩銀票,這輩子二皇子的吃穿應不成問題,但若想再有什麼大作為,怕是難了。」
聞言,齊宥莘皺眉。
「齊穆笙做好人?這是想做給誰看?」
「自然是皇上,皇上最重視手足親情。」
齊宥莘冷笑,手足親情?果真那麼重視,怎會奪兄弟摯愛,生下兩個認不了身分的兒子?
「宮裡有沒有傳出什麼消息?」
「最近宮裡風平浪靜,不過大皇子送進宮的女子已經受封為貴人……」
屋裡還在商談著,至於程氏,她在聽見夫君那幾句「如果葉茹觀死在獄中……」之後,再無心聽進其他。夫君想要葉茹觀死?
燦爛的笑容瞬間揚起,她……也想呢。
想起初次見面,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自己便為葉茹觀受母妃所惱之事,她就一股火氣往上冒。
想起葉茹觀上門后,夫君便經常有意無意的盯著自己,有次更滿臉含恨地說:「齊穆韌就這麼好運,能娶到一個事事上心,得皇奶奶和父皇喜歡的女子,偏我,只能娶到這麼一個下作貨。」讓她又難堪又憤恨。
想起外頭的人,人人都傳說葉茹觀的壺燒得多好,她和王爺多麼鶼鰈情深,皇奶奶更是見一次誇一回……
每個讚美,都像在她胸口挖一杓似的,她早就看葉茹觀不順眼,雖然未出嫁前,她不曾與葉茹觀見過面,但從閨中密友徐水雲口裡,聽到不少葉茹觀的事兒,知道她的虛偽造作、人前人後不同套兒,她早將這個葉府庶女給厭上,沒想到她後來竟會躍上龍門攀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