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比起一般男子,甚至於俊朗如夏侯胤,他的容貌多了一絲陰柔的美,有人說那是宛如禍水的魅,在他尚未留娶皇帝義女之前,甚至於有人猜測他皇商的身份,靠的是他那張臉蛋,成為皇帝的男寵而得來的。
畢竟,皇帝與皇后成親多年,後宮一直都是虛置的,人們相信皇帝愛皇后至深,可卻也同時猜測起皇帝是否以皇商的名義,變相地招納男寵。
對於這樣的傳聞,鷹揚天一直都是瞭然於心的,但是他不想辯解,並非相信謠言止於智者,而是不想與那些俗人一般見識。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該相信你的能耐才對。」夏侯胤知道眼前的男人陰柔只限於外表,其實那骨子裡狠毒果斷的程度,是足以教人為之髮指的,最好是誰也別惹他,否則就等著屍骨無存!
不過,比起雷鳴山莊的當家,他已經又算是溫和許多了!只要是開門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在這商界,誰也及不上雷宸飛不擇手段。
一旁的小廝給兩位主子滿上酒,就又靜靜地退回一旁。
鷹揚天捻著透光的玉環,斂眸看著杯中帶著混濁的酒汁,這酒雖然已經篩過了,卻仍舊呈現淡白顏色,溫熱著下肚,雖然依然辣喉,但是十分的香醇好喝,酒氣也較淡薄,對身子比較無礙。
「雖然沒讓你幫上忙,不過,我不會忘記你是我的好兄弟。」他轉眸看著夏侯胤,「最近與嫂夫人……還好吧?」
最後三個字,他的話裡帶著玄機,畢竟他是個明白人,明白夏侯胤為何娶妻,而在娶了段倚柔之後,還鬧出了祠堂立誓與小產的風波,不可不謂是一波三折,據他所知,眼下又有一番波折,只希望別又生事才好。
「你想知道什麼?」
夏侯胤挑了挑眉,眯細眸,眺著亭外冬日蕭索的風光,稍早時才下過一場小雪,殘雪就像薄妝般,淡淡地妝抹在枝橙與屋角上。
「你不知道,她這些日子臉色好看極了,大夫說她的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我想讓她再多歇息一段時間,不想讓她太早懷上身孕,當然了,如果她現在已經懷上了也好,我會讓人細心照顧她,絕不讓上次的悲劇再重演。」
近些日子,他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大伙兒都以為他是因為憐惜她小產,才會對她格外溫柔疼愛,但在他的心裡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知道了她心裡最珍視的是那玉鐲子,而不是那個男人時,他的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輕鬆與快活。
不過是問了一句,就得到他一長串的回答,鷹揚天抿唇笑而不語,顯而易見那段倚柔在他好友心上的分量不輕。
「那就好,我想,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你想說什麼?」夏侯胤眸光一沉,嚴肅地瞅著他。
「章家的公子……就是那位曾經與嫂夫人鬧私逃的男人,不久前回京了,他原本被派到外地去當縣官,你也知道,地方官能夠回京,可以算得上是榮升了,怎麼?你還不知道這回事嗎?」
鷹揚天瞅見他瞬間變得陰沉的臉色,立刻知道他先前是不知曉的。
「你告訴我這件事情,是在擔心什麼呢?」夏侯胤沒動聲色,眸光淡然得不顯露一絲情緒,「你以為,她尚未忘情於他嗎?」
「舊情人是最難忘的,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也都更曉得那種痛,就只希望你比我好運,同樣的事情別教你遇到。」
鷹揚天仰起首,將杯中的酒給一飲而盡,冷魅的眼眸之中滲進了一絲雖然已經掩飾得極好,卻仍舊清晰可見的痛楚。
「無論她以前與那位大人是否有過牽扯,」夏侯胤開口,低沉地嗓音沒興一絲波紋,「現在她已經是我的妻子,最好她是已經全都忘了一切過去,要不,我絕對不會輕饒她!」
「聽說你與鷹爺喝了酒才回來,所以我就不給你溫酒了,還不到用晚膳的時間,但怕你肚子感到飢餓,給你準備了碗麵茶,你吃些墊肚吧!」
段倚柔端上一碗熱麵茶,碗里飄出了濃厚的芝麻香氣,在這天冷的日子裡,這香氣聞起來特別添暖。
夏侯胤靜靜地坐在長榻的一角,看著妻子一如以往,打從他進門以來,就忙著給他更衣,她總說外面風沙多,在外頭穿過的衣裳,進了屋裡就要換掉,還要抹臉洗手,總要令他一身清爽了才肯休手。
然後,依照每天的不同狀況給他張羅吃食,偶爾他推說什麼也吃不下,她就會給他煮碗茶,再配上兩樣她親手做的細點,陪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就可以過一個午後。
她不會吵,也不會鬧,令他喜歡她的作陪。
近些日子以來,她漸漸會在陪著他的時候找書來翻看,問她看出些什麼,她總是說沒心得,可是,在她以為他不留心時,看著書本時,會出現很專註的神情,十分地沉浸在內容之中。
他告訴她,說容容其實不怎麼愛看書,因為她那妮子太聰明了,任何書本總是看過一次,就能過目不忘,對於自己隨隨便便就能夠背出來的東西,她半點都不感興趣。
聽完他說的話,她笑了,問她為何而笑,她只說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太善待他們夏侯家的人,不只模樣好看,還聰明得令人妒嫉,不過就是有一點小缺憾,所以可見老天爺還是公平的。
問她那缺憾是什麼,她只是搖頭不說,笑得格外神秘。
夏侯胤從她的手裡接過那碗麵茶,湊在鼻尖輕嗅了下味道,那氣味不只有芝麻的香氣,還有桂花與一股糖香味,聞起來十分美味,但是,此刻的他心頭卻像沉了塊大石頭,了無胃口。
他沒動聲色地將麵茶擱在一旁的几案上,伸出長臂執住了她的手,將她拉近到面前,直到她的腿抵住他彎曲的膝蓋為止。
「怎麼不吃呢?」她斂眸笑著瞅他。
「剛才喝酒時也吃了些東西,還不餓。」他迎視她的目光,直勾勾彷彿想洞穿望進她的心坎兒里,「有件事我應該要告訴你,我想說不准你已經知道了,不過,為了以防你並不知情,我還是告訴你一聲,就在幾天前,章家的公子,不,是章大人回來了。」
一瞬間,段倚柔唇畔的微笑凝滯住了。
他為什麼要對她提起那件事呢?
見他的神情,聽他的語氣,是故意要讓她知道章牧志已經回到京城了!
如果在他心裡沒有任何目的,實在是不必要向她提起。
除非是……在他的心裡,對她與章牧志之間還存疑著些什麼,以為他們還在暗通款曲,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她想到其他理由了。
「你會去見他嗎?」
「見誰?夫君沒頭沒腦問了這句話,教倚柔胡塗了。」
夏侯胤看著她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細微的改變,哪怕只是一絲絲的異樣,他都不想放過,「你不想念他嗎?」
「我該想念嗎?」她忍住了不掙開他的掌握,可是,此時此刻,她只想甩脫他的手,遠遠地從他的面前逃離!
還不夠嗎?她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夠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呢?
她以為時間會證明一切,而她為他所付出的用心,他遲早能夠感受到才對!但沒有!或許,打從成親一開始,她就註定了這一生必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對她忠貞的質疑!
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共享著一樣的溫度。
但是,在他們的心裡,卻有著回然不同的兩樣心思。
「在你的心裡,究竟將我當成了什麼?」他定定地看著她,忐忑著,等待她所將要給予他的答案。
「您是倚柔的夫君。」
「還有呢?」
她眨了眨眼,眸底輕輕躍上了一抹疑惑,「還有嗎?除了是倚柔的夫君之外,還有別的嗎?」
「你不傻,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才對。」
「沒有了。」她笑著搖搖頭,素凈的臉容上猶是一臉淡定,「除了是倚柔的夫君之外,沒有其他了。」
「你不喜歡我嗎?」
「對於自己的夫君,一定要喜歡才可以嗎?」看見他詫異而且錯愕的眼神,一瞬間,在她的心裡有種報復的快感。
「不!但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站起身,握著她的大掌不自覺地收緊了力道。
「如果不是一定要喜歡才可以,那我的答案是,」她看著他臉上期待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說道:「不,我不喜歡你。」
「你再說一次。」
「說再多次都一樣,我不喜歡你,我沒想過要喜歡你。」
「沒想過要喜歡我是什麼意思?」他的吼聲像是野獸的低咆。
「連想都沒想過,自然就不會去做了。」她勾起一抹很無奈的微笑,像是在對待著一個耍無賴的孩子,極盡耐心,「我為什麼要喜歡你?請你告訴我一個我應該要喜歡你的理由,可以嗎?」
他看著她的表情,像是就在上一刻,她拿著把利刃,狠狠的,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心臟,教他痛不欲生。
「因為,我是要與你過上一輩子的男人!」他尋思了許久,只能想出這個答案,薄弱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一輩子?不過就是年年月月日日,沒有喜歡的心情,咱們就不必過日子了嗎?說起來,你不就是要與我過日子的男人,在我的心裡,你就跟大伙兒一樣,我與他們與一樣是在過日子啊!」說完,她輕輕地笑嘆了聲,覺得他的說法真是有趣,如花般嫣然的微笑,讓她的臉容看起來明媚而動人。
「你——?」聽她的說法,他一股惱火湧上心頭。
「就讓咱們跟以前一樣平平靜靜的過日子,難道不好嗎?是我哪裡做得讓你不滿意了,你只管告訴我,我會改進。」
「我想要你喜歡我。」他專斷的語氣,近乎蠻橫的勒索。
「就這一點,我辦不到。」她搖搖頭,不著痕迹地別開視線。
「你連想嘗試的心意都沒有。」他看穿了看,沉聲指出了一個事實。
「我不想試,因為我知道自己辦不到。」她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然而就在這瞬間,夏侯胤從她的眸底瞧見一絲如冰般的寒冷。
「你恨我?」
「我怎麼可能會恨你呢?無論你是為了什麼理由娶我的,是為了太爺也好,是為了兩家的聯姻也好,但無論如何,你終究是沒有棄我於不顧,你對我的恩情,是要用我一輩子來還的啊!」可是,他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卻僅僅只是除了沒有遺棄她而已。
「我不要你的感激。」他甩開她的手,先是背過身去深吸了口氣,然後再回頭看她,神情勉強平靜了些。
「在我的心裡,對你只有感激。」夠了!她在心裡對自己大喊,夠了!不要再說了!把這些話說坦白了,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可是她忍不住!
賭著一口氣,她讓這個男人知道無論如何,他都傷害不了她!
就僅僅只是一口氣,她吞忍不下!
「不,你恨我,如果你不是恨我,為什麼我可以在你臉上看見毫不掩飾的厭惡呢?」
「我沒有。」她不討厭他,至少,不會是厭惡,「聽著,這些話就當咱們沒說過,夫君,就讓咱們像以前一樣,平靜的過日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