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那自然是因為你不生在麻逸國,而且你是本宮的義女,我不允你輕生,我要你好好的活著。滿兒,為你的夫君殉身,聽起來是很有骨氣,可是,你要本宮與你爹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又算什麼呢?」皇后清冷的嗓音里,藏著一絲不加掩藏的嚴厲。

一瞬間,福滿兒的臉色更加蒼白,她知道長輩說的話都對,所以她無法反駁,但是她內心的痛苦,卻像是有人拿刀在割剜著般鮮明,讓她想要忽略,想要否認,都無能為力!

「我只想與夫君同甘共苦!」說著,她哽咽了聲,豆大的淚珠再也禁不住沉重,一顆顆滾墮了下來。

她伏在皇後腿上,嚶嚶地哭泣了起來,像個無助的孩子般,除了哭泣之外,不知道自個兒還能做什麼。

「怎麼好好一個人出去,回來竟成了淚人兒?」皇后輕嘆了口氣,扶起了她消瘦不少的臉蛋兒,「那讓本宮問你,你想與你的夫君同甘共苦,可他呢?願見你也跟著受苦嗎?」

「他……」她一時語塞,想起了那日鷹揚天對她的冷硬言語,就算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只是故意氣她,但是仍舊令人覺得螫心。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自然心裡很明白,在眼下這個時刻,對她而言,皇宮是最安全的棲身之所。

「他沒留你,不是嗎?」皇后自然已經從總管公公那裡聽說了當時的經過,也知道鷹揚天說了不少絕情的話,「不過,倘若他忍心你為了他受苦,想必對你也沒有幾分真心。」

聞言,福滿兒說不出話,只是咬著嫩唇,一古腦兒地搖頭,豆大的淚珠子一串串掉落。「讓我回去,義母,讓我回去!滿兒不要苟活,生要跟著他生,死要跟著他死,無論下場如何,滿兒絕無怨言。」

她跪伏到皇后的面前,一邊說著,眼淚一顆顆地跌碎在地上。

皇后斂眸瞅著她跪地不起,神情一瞬間變得嚴厲,「都是一個樣子,月兒也好,你也好,真是枉費了我對你們的疼愛。她不要留,你也想走,好,本宮就遂了你們的願,你們我准也不留!」

在福滿兒離開鷹家的隔日,宮裡又來了一道旨意,褫去了鷹揚天的侯爵之位,也一併奪去了他皇商的資格與特權,人們都說,這一次鷹揚天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曾經門庭若市的鷹家的大門前,此刻,只剩下了冷清與寂寥。

鷹揚天佇立在院子里,聽著樹欲靜風卻不止的沙動聲,低斂的眸光直瞅著手裡的朱紅竹鞠,看著那斑駁褪色的痕迹,昨日彷彿歷歷在目。

但是,就算昨日仍舊在眼前如新,卻已經是不可追回。

古總管關上了大門,隨手拿起一旁的掃把掃地,以往這時候他已經是忙進忙出了,這樣的粗活兒也輪不到他來做。

不過,眼下這節骨眼兒,不做些事情來打發時間,只是一味的發愁也不是辦法,他一邊掃著地上的落葉,一邊嘆息地笑說道:「如果公主知道這一離開可能再也回不來,那她還會走嗎?」

這話說得很輕,可是鷹揚天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不,她不會。

這個問題的答案,鷹揚天的心裡比誰都還要清楚。

滿兒這妮子教人喜愛的地方就在於她的真實,對人真心得彷彿要她把心肝兒掏出來相見也不過如此而已。

也因為知道她這個性子,所以那天他將話說得很絕,就是怕她回宮之後魯莽行事,沒想到才不過平靜一段日子,她就真的惹出事了!

就在剛才,霍長青從宮裡得到消息,說她惹得皇后在一怒之下,答應讓她出宮,不過,卻不是回鷹家,而是要送到北方與九王爺成親!

他眯起眼眸,閃過一抹陰沉。

古總管掃著地,眼看著才掃成一堆的落葉,一陣風吹來又散開了,才正嘆息無奈之時,一顆紅色的鞠球隨著風滾了過來。

他拿起一看,這鞠球不正是剛才主子拿在手裡的嗎?他納悶地抬頭,望向鷹揚天剛才所站的地方,只見一片空蕩,主子人不知道已經上哪兒去了!

「你是本宮現在最不想見的人,你知道嗎?鷹當家。」

皇后搭上月娘伸出的手背,從坐榻上站起身,收回手走到鷹揚天身邊,毫不客氣地對他說出心裡的想法。

「就只好請皇後娘娘忍耐一下,勉強聽鷹某把話說完了。」鷹揚天面不改色,低沉的嗓音平靜得沒有一絲動搖,「在我與皇上的協議之中,除了替他演一場苦肉戲,把朝中一干貪官揪出之外,其中並不包括讓滿兒嫁給九王爺。」

「那是你與皇帝的協議,是你自個兒做錯了事,欠了他的,並不關本宮的事啊!本宮沒承諾你不會把滿兒嫁給老九,這也是事實,不是嗎?」皇后輕吁了口氣,走到了門邊,仰眸看著秋高氣爽的天際,「怨本宮嗎?會有今日的結果,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為了要報家仇,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鋌而走險,滿兒根本就不在你的考慮之中,是不?」

聞言,鷹揚天抿唇直視前方,一語不發。

「所以,你不在乎她吧?你明知道這麼做會有風險,可能會傷害到滿兒,如果皇上存心追究到底,而不是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滿兒不是本宮的義女,可能早就被你給一起害死了!你知道的。可是你卻仍舊執意做了,如果不是不在乎她,又是什麼呢?」

「娘娘所說的都是事實,我無法反駁。」他吞下喉頭的一個硬塊,無法否認自恃著藝高膽大,所以欠了幾分周詳的考慮。

一直以來,滿兒之於他,就是一枚籌碼,如果,他曾經思考過可能會失去她,或許,還會再多用上點心。

可是他沒有想過!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這世上唯一的家人,可諷刺的是他並沒有想過有一天可能會失去她!

「在整件事情結束之後,你很快就會得回清白,你的侯爵之位,本宮也可以還你,鷹家依舊是從前的鷹家,在這種情況之下,你有決心要拋棄這一切跟本宮換滿兒嗎?」

說完,皇后回眸直視著他,兩人相視久久無語,最後,鷹揚天才開口淡然地說道:「是,娘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沒想到會在宮裡見到他!

福滿兒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俊美的臉龐一如記憶中熟悉,但是,因為內心太不敢置信,所以她遲遲不敢親近他,只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遠看著他,確保他不會從眼前消失。

在與他分開的時候,每每想到他,總要教她覺得遺憾與傷心,因為還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卻已經沒有能說的機會。

卻沒想到,如今再見他,欲語,淚已先流。

在她心裡的千言萬語,此刻已經不知道如何細說從頭了,她只想看著他,溫習記憶他每一寸的眼眉,好讓自己不會再有機會忘記。

「帶我走!不要讓我去成親,帶我走!」她紅潤的眼眶就像是兔兒的眼睛般,已經盈滿了淚水,她咬住嫩唇,忍住了不讓淚水掉下來。

但是,藏在她眼底的思念完全無法掩飾,還有她的擔心與急切,赤裸裸地在她的淚眸之中閃爍著,向他發出求援的訊號。

鷹揚天看著她,曾經在鷹府里被養得盈潤的臉蛋,在分開的這一段時日內消瘦了不少,讓那一雙宛如烏玉般的眼睛顯得更加大而深刻,原本紅潤的唇也有些失色了,讓她此刻脆弱而無助的神情更顯得楚楚動人。

為什麼他不說話?

福滿兒硬生生地吞下喉間的哽咽,心口揪得快要不能呼吸。

為什麼?難道他不思念她嗎?

在與她分開的這一段日子裡,難道他就不想念她嗎?

要不,為何他的神情可以看起來如此平靜,彷彿,她不是他的結髮妻子,而只是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不。」他直視著她,平靜的神情不改顏色,以極其迷人好聽的嗓音,對她說出最殘忍無情的拒絕。

得到他的拒絕,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唇微顫著,對於他拒絕的原因,她竟是怕得不敢問出口。

「不行,我不能帶你走。皇上已經頒下旨意,讓我領你去成親,我不能抗旨,這你是知道的。」

聞言,她的心坎兒涼了。

她早該猜到的!或者說,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所以,她問不出口,就生怕會得到他這個回答。

那日,他對她說了那些狠心的話,她以為是故意在氣她,如今才知道他所說的都是實話!

這一刻,在她眼前的男人,令她想起當初那個坦言自己絕對不能夠放棄朝廷勢力,不能夠放棄厚利不取的男人,那冷薄的神情完全如出一轍。

也就是這神情令她記起了,眼前的男人是個生意人,在心裡計較的只有得到多少好處!

是她自作了多情,才以為他會因為她而有改變。

這一刻,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地從她的頰邊掉落,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日,當初她絕對不會放開他的手!

她想對他說,如果早知道會有如今的結果,如果她早知道與他再也回不到從前。那麼,當初即便是犧牲了她的性命,她也不會放開他的手。。

她一定會緊緊地捉牢,至死,都不會放開。

至少,此刻她可以理直氣壯,賴在他身邊不走。

她多想仍是他的妻子,可以賴定了他不放。

這些話,她想要對他說,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無助地在他的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卻甚至於不知道他的心裡是否有半分憐惜……

到了最後一刻,福滿兒心裡都還懷抱著希望,想鷹揚天執意帶她去北方與九王爺成親是作假的,到了最後一刻,他會反悔,違抗旨意將她帶走。

只要是與他在一起,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追隨。

可是,真到了最後一刻,她的希望成了失望,成了絕望,他的心意並沒有改變,依舊是寧願將曾是他妻子的她,送去嫁給別的男人,也不願意為她抗旨冒欺君之險。

這就是她所愛的男人,心裡唯有「利」這一字而已。

但饒是如此,她依舊無法了斷心裡對他的情愛。

送嫁的隊伍上了路,一路上都是風和日麗的,像是老天爺根本就無視她內心的凄風慘雨,趕著要在降下初雪之前將她送抵目的地。

一開始,她不願意配合,甚至於以絕食當成抗議,可是,他卻彷彿無動於衷般,強喂她吃下食物,強硬的態度幾乎教她對他感到恨之入骨。

但她做不到,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恨他!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的心裡已經不再想著九王爺,深愛著九王爺的人是珂月,所以才會不肯指證他用箭射傷了她!

「滿兒!不要再跑了!快停下來!」

聽著身後傳來鷹揚天的呼喊,她坐在馬背上,沒了命似地往前逃跑,說什麼也不肯聽他的話回頭,好不容易逮到守衛疏忽的機會,她才不要輕易放過。

鷹揚天低咒了聲,加快了胯下黑駿的速度,在她的身後追趕,就在快要接近之時,趁她出其不意,伸出長臂一撈,將她繪擁進懷裡。

「放開我!」她用力地推打著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那麼快就被他給追上,抬起美眸,看見了他似乎在叫她不要白費力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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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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