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一天晚上他將艾佐留了下來,兩人卻什麼都沒做,在床上各佔了一邊。
雷少城俯視著正給自己打領帶的艾佐,說:「我是不是很不適合穿西裝?」
艾佐聞言抬頭,笑了笑,「不會啊,很好看的。」
她的笑容令雷少城有些煩躁,忍不住說:「知道我為什麼穿西裝嗎?」
看艾佐搖頭,雷少城調了調呼吸說:「要去參加家庭聚會。」
看著艾佐怔怔的表情,他繼續說:「你還不知道,我有一個很大的家族,今天我們要一起聚聚。」艾佐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下,臉色發白。
雷少城別開目光,狠了狠心,「所以你今天……今天不用上班了。」
上班?艾佐手一松,放開了他的領帶。
雷少城自己將領帶打好,不去看她蒼白的臉色和紅紅的眼眶,幾乎逃跑似的離開了公寓,出門的那一瞬間,雷少城就有些後悔了,艾佐從頭到尾都沒有真的跟他要求過什麼、提過什麼,他有必要這樣子嗎?
但如果他不這麼做,他自己就會很不安,因為他根本無法保證,如果艾佐開了口,他會做怎麼樣的決定……因為他根本就連自己都看不透。
雷少城在車庫裡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打開車庫的鐵卷門。
公寓里的艾佐還獃獃的站在原地,雷少城剛才的話將她最後的一絲希冀都打破了……原來一直以來,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對於雷少城來說,她只是個床伴、玩物和保姆。
那晚,她明明已經看見了冰山一角,卻還自欺欺人的覺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以為不聞不問,就能讓這段關係變成她所希望的那樣,可惜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艾佐是很蠢、很傻、很天真,但這不代表她脆弱。
她站在公寓里哭了好久,腿麻了之後就蹲下來,將臉埋在膝蓋里繼續哭,不知過了多久,艾佐的哭聲才漸漸停止,她將臉上的淚漬抹乾凈,然後吸了吸鼻子,開始收拾屋子。
她把公寓上上下下都打掃了一遍,又用冰箱里的食材炒了一桌子的菜,所有事都做完之後,她把包包里的提款卡拿了出來,壓在茶几的面紙盒下,露出一個角來。
她沒有寫紙條,因為本來就不住在這裡,離開了也沒必要寫什麼話。
臨走時,艾佐將鑰匙放在鞋柜上,然後關上門離開。
雙開的公寓大門緩緩闔上,縫隙越來越小,最終伴隨著「砰」的一聲,縫隙消失,正如艾佐消失的卑微與忍讓。
家庭聚會上,雷少城喝了不少的酒。
他將車子停在雷家郊外的別墅里,然後被三弟雷少決送回了家,迷迷糊糊睡了一路,酒意也散去了不少,於是一時心血來潮,開口留三弟喝一杯再走。
雷少決本來就懶得搭理他的,可怎奈這醉鬼掛在自己的身上,像海帶一樣甩來甩去的耍賴,他根本沒辦法脫身,於是只好沉著一張臉把他壓坐在沙發上,「我不走,安靜。」
雷少城咧嘴一笑,「想喝什麼?二哥這裡什麼都有。」
雷少決挑了個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咖啡。」
雷少城有些掃興,「切!喝什麼咖啡啊……喝、喝酒!」
雷少決淡著一張臉,「哪裡有咖啡,我去煮。」
雷少城攤在沙發上,「唔,不用你……艾佐、艾佐!你在哪?」
雷少決側了側頭,「這屋裡還有別人?」
雷少城又扯著脖子喊了幾聲,卻都沒有人響應,他有些失落的撇了撇嘴,頭一歪,躺倒在沙發上,「她走了,算了,我自己來。」他伸了個懶腰,優哉游哉的起身,往廚房走去,準備煮一壺咖啡來喝。
在架上看見了一些餐具,像是有人在這裡做了飯,於是他打開了冰箱,果然看見了一些飯菜被擺在冰箱里……肯定是艾佐做的。
他關上冰箱,轉身去煮咖啡,煮完之後他去酒櫃旁晃了一圈,剛準備拿出一瓶來,就被雷少決阻止。
使儘力氣將雷少城推回了廚房后,雷少決眉目淡淡的問:「咖啡對你來說,度數都太高了,你還是喝白開水好了。」
他打開冰箱,略為意外的看著那些飯菜,「你做的?」問出口之後才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二哥要是會做飯,母豬都會爬樹了。
他拿出一瓶礦泉水后闔上冰箱,遞給雷少城,「是那個叫艾佐的人做的?你女朋友嗎?」雷少城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道:「不是!」
雷少決目光一顫,雖然被嚇了一跳,但表情還是淡淡的。
雷少城奪過礦泉水,惡狠狠的擰開了蓋子,「她才不是我女朋友,開玩笑!」
此地無銀三百兩,傻瓜都可以看出來了,更何況大律師雷少決,他等到咖啡煮好后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一邊用小湯匙攪拌,一邊走出廚房,緩聲說:「有了女朋友是好事,大哥一直怪我們找不到女朋友給大嫂作伴。」
「都說不是女朋友了!」
「好吧。」雷少決點頭,「有空帶你的女同志給我們看看。」
雷少城氣結,酒都氣醒了,也沒了喝咖啡的興緻,只好咕嚕咕嚕的灌了好幾口水,雷少決則是喝了一杯咖啡就告辭了。
雷少城將剩下的咖啡全部倒掉,然後回卧室睡覺。
今天睡意闌珊,躺進被窩時的幸福感也消減了不少,雷少城將這一切的錯誤都歸結於艾佐,忽然又想起,她今天居然做了晚飯就離開了,並沒有熱著飯等自己,接著轉念一想,是自己讓她早下班的……
下班,他說的是否過分了些?她肯定是傷心了,要不然以她的性格一定會等自己回來的,雷少城翻了個身,想著明天好好哄哄她吧,然後便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翌日清晨,宿醉導致的頭疼令雷少城格外鬱結。
他在房間里的浴室沖了個冷水澡,走出卧室時習慣性的在欄杆處往下看了一眼,並沒有做好的早餐和那忙忙碌碌的小女人……還在鬧脾氣?
雷少城撇了撇嘴,卻沒有不安感,下意識的覺得她不生氣了,就自然會出現,於是他擦著頭髮走下樓,自己煮了壺咖啡、煎了個蛋,然後烤了麵包片,簡單的準備了一頓早餐,準備好后,他端著早餐坐到沙發上。
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時候,餐桌就顯得格外地大,所以他還是喜歡在茶几上,邊看電視邊吃。
吃過早餐,他又去斟了一杯咖啡,慢悠悠的喝了起來,可放到茶几的時候手一滑,咖啡灑到了茶几上,雷少城嘖嘖了幾聲,手忙腳亂的去抽面紙盒的面紙擦桌子,拉過盒子的時候,下面的提款卡就露了出來……雷少城動作一停,訝異地拿起了提款卡來。
這不是……他給艾佐的那張卡嗎?怎麼會在這裡?
遲鈍了半刻,一個念頭猛地劈過雷少城的腦海!他忽地睜大了眼睛,將卡抓在手心,拿起身旁的手機撥給艾佐,結果他所聽到的卻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手機熒幕,幾乎不敢相信現在所發生的事,是不相信,也是沒料到,他從來沒想過這個笨女人居然會……出走?
雷少城去卧室換了衣服,頭髮還沒幹就準備離開。
走到玄關處的時候,卻看到了那個原本應該在艾佐手中的大門鑰匙,他停了停,拿起鑰匙握在手中,靜默了幾秒后又退回到了客廳里……她真的走了,就為了自己的一句話?
雷少城竭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試圖壓抑心頭那洶湧的恐慌感,他必須冷靜下來,不可以為了一個女人這麼失態,他才不是怕,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讓一個女人這麼給甩了。
那麼他該怎麼辦?他不能這麼沒頭沒腦的衝出去。
雷少城運了運氣,又是一股怒火燒了上來……他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當雷少城派的人到艾佐所住的宿舍時,已是人去樓空。
她把宿舍的鑰匙留給了附近的鄰居,請她轉交給前來找她的房東,之後她拿著身上剩下的現金臨時租了房子,躲了起來。
找這樣一個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沒有什麼社交圈子又換了手機號碼,刻意躲藏的女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就算雷少城神通廣大,一時半刻也不能馬上就找到艾佐,如今,網已經撒了下去,雷少城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艾佐消失的這段日子裡,雷少城的睡眠質量幾乎為零。
他總是睡不安穩,感覺不摟著那軟綿綿的嬌軀在懷裡,就覺得空落落的。
是馬上要入冬的原因嗎?公寓也變得冷冷清清,雷少城爬起來,從衣櫃里拿了一床棉被出來,裹住了自己繼續睡。
這一次他勉強入眠,但作了很多夢,起來之後他也不記得自己夢到什麼了,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都酸痛得厲害。
雷少城爬起來,去樓下廚房看了眼冰箱。
冰箱里空蕩蕩的,只有啤酒、礦泉水和兩個西紅柿。
他火大的甩上冰箱門,索性什麼都不吃,只煮了咖啡,摻了威士忌來喝。
或許是因為沒有心情,咖啡喝在嘴裡又苦又澀,說不出的難以下咽,他只喝了一杯就沒了胃口,然後去浴室簡單的颳了幾天沒刮的鬍子,換上乾淨衣服就出門去公司了。
最近因為失眠,導致雷少城每天都按時去公司報到,開會的時候也很少打瞌睡,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勤於執政」了,他去公司點了卯之後,就開始在辦公室里發獃。
今天剛發了一會兒呆,郝寧就出現了,他在辦公桌對面坐下,推給他一本雜誌。
雷少城懶懶的掀了掀眼皮,「什麼東西?」
郝寧看了雜誌一眼,「看一百三十四頁。」
雷少城垂著頭拿過雜誌,翻到了指定的那一頁,然後臉色倏地一變!
這頁中佔有半個版面的女人不就是艾佐嗎!心臟開始猛烈的跳動,錯愕、喜悅、氣憤,各種情緒在心頭交織,雷少城定定的看著那頁,足足過了一分鐘之後才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向郝寧。
「她在哪?」
「地址就夾在裡面。」
雷少城點了點頭,抽出寫有住址的字條,然後合上了雜誌。
雜誌的名字叫做「女人志」,雷少城咬牙,在看見艾佐那曝露性感的穿著之後,幾乎想要把這本雜誌給撕碎了!是誰允許她繼續去做模特兒的,是誰允許她穿這種衣服的!
他們的關係還沒有結束,她單方面的離家出走根本代表不了什麼,她還是他雷少城的女人,只要他不放手,他們就不可能結束……絕對不可能!
怒火將雷少城黯淡許久的眼眸點亮。
他二話不說就離開了公司,驅車來到字條上所寫的那個地址。
艾佐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倚在牆上抽煙的雷少城。
這是一棟老式的樓房,走廊又窄又暗,牆上的漆脫落了不少,像是老女人滿是褶皺和脂粉的臉,但這絲毫沒有消減雷少城慵懶隨意的氣質,他倚著牆壁,長腿微曲,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夾著香煙,停滯在唇角,清晨的陽光細微,走廊里更是昏昏暗暗,艾佐覺得眼前發黑,只能看到忽閃忽滅的煙頭。
暈眩感過去之後,先聽到了雷少城微啞的聲音道:「這地方真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