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襲的食指貼著我的唇,然後說:「只是一個夢,現在你已經醒了。」他似是在解著我的心結,可我已愁腸百結。一半是前因,一半是為他。
我抬起手,胡亂摸了一下眼睛,手腕上粗糙的褶皺,讓目光獃滯。
江襲握著我的手,不讓我再對著那傷口發獃。
我閉上眼,說:「我沒事,只是一個夢罷了。」
我這樣地逞強,可曾讓他的心有一點點好受?還是被他看穿了我的逞強,而更讓他難受?我看不到他的臉,只是覺得好黑。
「小鞠,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江襲還未說完,就被我打斷。
「不。」我猛地驚叫。我仰著臉,目光炯炯,卻淚流不止。
江襲重新將我緊緊箍在身畔,發狠地吻著我,然後他說:「為什麼不要?」
「我害怕,我害怕。江襲,我們能不能不要孩子……」我抓著他的胳膊,希望他改變主意,可當我看到他眼裡那一抹失望的時候,卻猶豫了起來。
「傻瓜,哪有夫妻會不要孩子的?」江襲笑了,笑容像陽春白雪一般。
「你說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身邊,最不缺的就是震驚,震驚得讓人措手不及又目瞪口呆。
江襲伸手擰著我的鼻子,然後「哈哈」大笑。
我還未笑出來,就聽卧室的門外一聲怒喝:「混賬東西!」
隨著這一聲咆哮,卧室的門也被人一腳踹開,門把手「咚」地撞在牆壁上,門口站著一位怒目圓睜,體態剽悍卻略顯老態的男人。他長得真像江連城,我第一個念頭是這樣的,可是……似乎有些愚蠢,因為他真的是江連城。
江襲不動聲色的樣子,讓我也從震驚中變得鎮定。看著嚇得面如土色,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張嫂和小碧月,我有史以來第一次先於江襲開口,我說:「張嫂、小碧月,招呼客人到客廳用茶。」
「是、是。」張嫂連聲應承,她已然神色鎮定,見慣了場面的她,也許只是被這一突然襲擊嚇到了,而絕非是怕了誰。張嫂有禮有節地說,「老爺,這邊請。」
一聲冷哼,江連城氣呼呼地扭頭走開。
我望著江襲,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他這種複雜的表情。我叫他的名字:「江襲。」
江襲回神似的看我一眼,說:「小鞠,你的噩夢,我也做了二十年。」語罷,江襲便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然後去了客廳。
我不禁猜測著他的心意,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只是隱約記得,江襲和江尋並非同出一母。江襲的生母早年過世,江襲的父親卻不出三月便再娶新婦,而未足十月,江尋就早早出世。報上也有傳聞,說江襲的母親死得不明不白……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寒氣,冷得我直打寒戰。
我從衣櫃里隨意拿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躊躇著該不該出去打個招呼。心下已暗自料定,江連城肯親自走這一趟,必定是為了一件十萬火急的大事,而最近出的事里,就只有江襲為了我而放棄跟安德列合作的競爭是一件大事了。如果我這樣出去,會不會讓他更為惱火呢?
在我猶豫之際,就聽得江連城高聲嚷嚷道:「你這樣做會毀了江氏集團,如果你不聽我的,就休想分得江家一丁點的財產。」
我推開門,江家父子的眼睛都「嗖」地集中在我的身上,我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他們。
江襲背過身去,影子落在身後,面朝著玻璃窗,似是在遠眺著窗外的某個地方。他淡淡地說:「你不必威脅我。」話音未落,他又輕輕笑出聲來,側臉揚眉看著江連城,繼續說道,「還沒有到最後關頭,勝負也未見分曉。」
江連城看著江襲,我實在猜不透,他的心裡在想什麼。江連城的眼神里,並沒有一丁點對兒子該有的感情。而江襲的表情,卻像在玩弄著誰似的無情。他們真的是父子嗎?我深深地在心底里嘆息。我並不懂親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可是我知道什麼是愛恨交織。江襲,令我心痛不已的男人,此刻正激發著我的愛。
「你是說,陳氏集團如果打敗東皇,那麼,你就可以借用陳氏來取得安德列的融資?你以為陳纖兒和她的狐狸老子會同意?哼!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別忘了你是怎麼對待陳纖兒的!混賬東西!」江連城說道。但聽他的語氣,倒也沒有全盤否定江襲。也許是因為江襲,他本身就是有魔力的,特別是對女人和敵人。
江襲笑了兩聲。從他的表情我就看得出,他完全是口是心非的樣子。他說:「我正有此意。」
江連城乘勝追擊一句:「最好你說得出,也做得到。」
「如果做不到,我就放棄繼承集團的繼承權,無條件引咎辭職,卸任江氏總經理一職,也再不會踏足江家大門一步,從此互不相干。」江襲話鋒一轉,笑問,「我這麼說,你滿意嗎?」
江連城似乎在琢磨江襲話中的隱意,思忖片刻,並不正面回答,反而冷眼掃了我一眼,說:「你該清理一下身邊的女人了,我希望你儘快跟陳纖兒結婚。」
語罷,江連城大搖大擺地踱步離開。
我看著地面,果然,這裡再無我的容身之地了。
「小傻瓜,又在胡思亂想了。」江襲伸手圈住我的腰。站立在客廳門口的張嫂和小碧月已經悄悄地走開。
「我寧願你從未給過我任何希望。」這樣我就不會失望了。我原本以為我已足夠堅強,可是卻這樣地惆悵而彷徨。
「小鞠,答應我一件事。」江襲用他深邃的雙眼望著我。
「什麼事?」我問。
江襲看了我半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相信我。」
我暗自為這信任賭下一個期限,最後一次。我笑了,鑽進他的懷裡。
【第十章】
江氏集團的負面新聞並未就此停住,另一個讓社會為之嘩然的醜聞就是:江氏集團財務總監侵吞江氏資產達五千萬美金之多,此筆巨款下落不明。
在此之間與江氏建立合作關係的諸多公司,也紛紛以各種理由提出解約,讓江氏集團舉步維艱。到此為止,江氏集團的勢力與信譽皆滑落低谷,並且隨時有倒閉的危機。
另外,業界人士中還有一個謠傳,目前江氏集團唯有爭取與陳氏集團聯手爭奪安德列的海外援助,才能勉強渡過難關。基於江陳兩家的聯姻在即,陳氏集團也未必不會對江氏集團施以援手,成敗皆再次一舉了。
雖然江家勢不如前,但仍然可以動用不少的社會關係來鎮壓這些負面消息,可是江襲卻完全沒有做此打算似的,任由那些消息不脛而走,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我已經多日不見江襲,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了能挽救江氏的上上之策。
「小姐,您的電話。」張嫂說。
我略感驚訝,接起電話,疑惑地說:「你好。」
「鞠小姐,你好啊。」話筒里傳出的聲音與陳纖兒的語調有些相似。
我試探地問:「陳小姐?」
「呵,哼。你倒是蠻機靈,竟然還記得我的聲音。」她一字一句都帶著刺似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暗自定了定神。在這之前我是極其不願意和陳纖兒有任何交集的,她的光鮮總是讓我自慚形穢。而今我卻覺得,就算她如願成為江襲名正言順的太太,我也不會嫉妒她什麼了。感情,何曾可以用任何條件來交換或出賣呢。
「我們見個面如何。」陳纖兒說。
「好,你說時間和地方。」我答得痛快。
「今天下午兩點,藍寶咖啡館見。」陳纖兒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看看時鐘,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對張嫂說:「幫我叫一輛車,我要出門。」
張嫂轉身去吩咐小碧月幫我理理衣裝,待我打扮停當,車也已經停在樓下,靜靜候著我們一行三人。我並未刻意粉飾一番,只潤了潤唇,點了些胭脂,略描了描眉。
「小姐今天真漂亮。」小碧月在車上稱讚著我。
我笑笑,為自己還有點姿色而倍感安慰。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也許每個女人都是如此,面對自己的男人可以稍差一二分,講究的是自然;而面對情敵,卻不能有一絲的敗筆,講究的是著意中的隨意。
下了車,走進藍寶咖啡館,我就看見這冷冷清清中,陳纖兒的頷首一笑,還是如昔般嫣然動人。她這一笑,我卻彷徨了,隨即讓張嫂和小碧月在車裡等我,免得讓她以為我在炫耀些什麼。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