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不知不覺已經逛這麼久了,江總恐怕已經等急了,他呀,片刻都離不開我。」如小姐自吹自擂。

我卻不屑,剛才陪伴都不願意,還會離不開?

「是啊是啊,江總來我們海威恐怕還是第一次喲。不是在報紙上經常看見他,還不敢認呢。恕我多嘴,也只有如小姐這麼美麗動人的女人,才能讓江總大駕光臨我們海威。」韓芮說。

如小姐笑得花枝亂顫,瞄了我一眼,道:「你去那邊幫我把那件晚禮服定下來。」

「是。請您稍等片刻。」我退了一步,彎腰道。

「嗯,送到貴賓室好了!我要去見江總。」語罷,如小姐傲慢地甩了甩頭髮。

「您別介意,她是新手。」韓芮已經不再瞪我。

「是。對不起。」我今天的水準很失常,這我知道。

華燈初上,夜幕低垂,我在路邊數著茫茫的燈海,吹一吹冷風。

說了聲「抱歉」就出來透透氣,把那件紅色的晚禮服拜託櫃檯小姐送到了貴賓室。反正我已經很失水準了,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走吧,晚飯我請。」韓芮從後面搭上我的肩頭,「我們可以提前休息,搞定這麼大的客戶,也有權休息休息。」

我扭頭只見她一頭飛揚的長發,很帥氣。

「前輩。」

她瀟洒地揮揮手,示意我什麼也不必說。

晚飯時與韓芮對飲了幾杯,白酒燒喉,菜色可口。韓芮酒足飯飽之後,就從包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煙,柔媚又帥氣地點燃,那種姿態和風情甚是撩人。

我愣住。從未見過韓芮抽煙,也從未想到她會抽煙。

點上了煙的韓芮是個渾身散發著傷感的女子,露天的飯桌身旁的喧嘩都似乎與她無關,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哀而不傷。我不問她也不說,如同她不問我也不說。

紅潤的雙頰,散發著酒氣。我仍舊是一口一口地淺啜著白酒,雖然臉上已經燒做一團熱火了。

當韓芮熄滅煙笑看我的時候,與我說了一句我很久才回過味來的話:「夢卿,不該愛的人,一生遇見一個就夠了。」

我錯愕地看著她,卻被她拖了起來。結了賬,兩個一身烏煙瘴氣的女人,用最親密的姿態相攜,驕傲地昂著頭大步大步前進。我也拆了盤發,任長發隨風飛揚。

回到海威,李經理雖然對我們上班時間喝酒很不滿意,但是看在我們今天做了一個大客戶的分上,就什麼話也沒說。

夜已深,霓虹燈閃爍微弱妖艷的光,將整個世界照亮得分外鬼魅。我習慣地把頭靠在公車的玻璃上,透過那片晶瑩的玻璃,我看見我迷離的雙眼。

我學不來韓芮的瀟洒,因為我不是韓芮。我也做不到微微和許玫的無憂無慮,更沒有了小蘭的單純。那麼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對自己產生質疑,雖然不是第一次。很久很久我就想知道我為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沒有人給我答案。

我不快樂,答對了,我就是不快樂。

我嚮往安定與淡泊的生活,不要快樂,也不要悲傷。如果兩者可以交換並且相互勾銷,那麼就用我後半生所有的快樂,抹殺掉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快,讓我安然地生活下去。

如此,我就不再有任何奢望。

【第二章】

回到家,已是接近凌晨。

甩開皮包,赤腳走過冰涼沁骨的地面上。黑暗中,我閉上眼睛,冰涼的手指木然解著衣衫上一粒粒紐扣。也許是喝得有點醉,竟然沒有任何的警覺。

突然,一雙胳膊將我卷進一個溫熱的胸膛。我猛地張開眼睛,肌膚一寸一寸地僵硬,然後化作粉塵。

江襲!心都被這兩個字,這個人揪痛了。

他輕輕地、柔和地用光滑的側臉磨蹭著我的耳垂、頸子,低低的笑聲中夾雜著或深或淺的喘息。

修長的手指從後面托高我的下巴,我仰著臉,月光投影我眸中,化作點點的淚光。

他不言不語,沉默得讓我心慌。縱然過了四年,我還是知道,每當有誰觸怒了他,他總是一臉祥和。如同現在這樣。

「刷」的一聲。

他一手捏著我的肩膀,另一手將我衣裳整個撕碎。我生怕,他下一秒撕碎的將是我。

然後在我那暴露在空氣中的肩膀上落下輕輕的一吻,彷彿吻過之後我仍舊是屬於他的。

我瑟瑟發抖,他總是這樣無聲無息地讓我發抖。難道我仍是要像以前一樣任憑他隨心擺布,也不敢反抗?

「小鞠,我帶你回家了。」他沉穩的聲音含著一種攝人魂魄的威脅。

「我不是離家出走的流浪狗。」我掙扎著,用全身的力氣掙扎著。

「你是我離家出走的小鞠,現在,我要帶你回家。」他固執地圈住我。在我肩上低噥的聲音就像與愛人重逢般溫存。

「我從來都沒有家,現在這裡就是我的家。你憑什麼帶我走,我不會任憑你擺布。你為什麼還要出現?還沒把我傷害夠?」我冷冷地看著他,恨恨地看著他,困獸一樣竭盡所能地咒罵和抵抗,那些糾纏在我腦子裡的仇恨念頭讓我更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力量。

他好奇地盯著我,我回瞪著他,胸腔震動。咒罵和抵抗已經消耗了我僅剩的力氣,但一旦停止我卻覺得莫名的恐懼,被他的沉默和房間的寂靜所脅迫般膽怯了起來。

「你想幹什麼?」我後退著,被他的目光壓得透不過氣來,「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別妄想了。」

我想推開他,卻用力過猛自己摔在地上。哆嗦著抱住頭,我帶著哭聲說:「江襲、江襲,你到底想怎麼樣?」

「站起來!」他簡短地命令。

在他逼人的目光下,我抱著胳膊,倍感羞恥地遮擋著胸前袒露無遺的風景。

「小鞠,不要哭。」這寵愛的聲音,隨著他指尖溫柔地揩去我從臉頰一直延續到胸前的淚痕。

我看著他,揪緊了眉頭。

「你以為今天我認不出你嗎?小鞠,你不乖。」他淡淡地笑,眼裡卻冷如冰水。

我反覆地權衡,不乖、不乖,不乖會換來他怎樣的懲罰?喉嚨里依稀發出幾個音符,拼湊成這幾個字:「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一點關係都沒有了,是不是……」

我求證地望著他,滿心希望著他能對我有一點點仁慈。

「呵呵……哈哈……」他肆意地獰笑,那笑聲令我毛骨悚然。

「你——」我看著他,從他的面孔到眼睛里藏著的陰險與冷酷,他還是沒變,一點都沒變。

「剛才你那些話,我就當作是你還不適應我們新的關係。但你是我的,一生一世都是屬於我的。」他的手指柔和繾綣地揉著我絲絲散落的發,那麼輕柔……

誘哄一樣的聲調:「寶貝,回答我。」

我與他對視,前一刻的哀憐轉做仇視。

他驟然間暴虐地鎖住我的下巴,我抖著淚的眼睛望向他亦溫柔亦無情的臉。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希望我能死。

「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

他肆虐般用他的唇,吞滅我的詛咒,縱然,我詛咒的只是我自己。他的吻狂熱得如旋風暴雨、像激起我沉睡熱情的魔鬼,他就是魔鬼,讓我發瘋的魔鬼。

我,小小一個我,在他臂彎里若輕鴻一般飄虛,我竟無力抗拒,彷彿從前那些時光里的我,永遠只懂逆來順受。

他微笑著放開我,閃閃爍爍的眼睛里,有勝利凱旋的將士俯視卸甲俘虜時的輕蔑。彷彿在說,你還是不能抗拒我的。

唇齒間,殘留他的餘味,彷彿此生都不能斬斷的情絲。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跳進我的腦海。

我伸出手,出神地望著他,「你還記得嗎?這道傷疤是我離開的代價。也許你已經忘了,因為我是那麼微不足道的存在,但我記得割下去的時候到底有多痛。難道,我流的血,還不夠多?我只想你放過我,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活著。我真的不貪心,我雖然曾經愛你愛得那麼瘋狂、那麼不顧一切,但是至少我從來沒要求你愛我!」

最後一句,我凄厲的語氣宛若肺腑里掏出來的一般,鮮血淋淋。

「夠了。」他輕斥一聲,沒有半點責備。

我頹然坐倒在地上,默默地閉上眼睛,告訴他:「是你逼我的。」

「該拿你怎麼辦呢?」他這自言自語的一句話落在我的耳畔。我的心,怦然一顫。

執我左臂,那扭曲醜陋的一道疤痕觸目驚心地呈現在眼前,在月光下格外猙獰。他執起我的手,輕吻,如誓。轉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我幽幽的眸子投向那月光,淚順著我的臉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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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涼如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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