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昨日苦是明日糖
青竹輕輕替謹容揉腿,今天可累壞她了。
謹容經營專賣葯膳的「聞香下馬」開張了,打著濟民堂的名號,京城人人都來湊熱鬧。
如今濟民堂的生意越做越火,聽說宮裡太醫治不來的病還得上濟民堂來請教,既然如此,濟民堂開出來的葯膳單子可成了寶呀!
秦氏坐在樓上用房裡,看著外面萬頭攢動,那膠子興奮啊,什麼都比不上。
謹容想,當年婆婆嫁給王爺根木就是嫁錯,她應該嫁給商人,以婆婆的手腕很快就會成為天下首富。
謹容和秦氏這對婆媳臭味相投,只要說到銀子,四隻眼睛會同時發亮,簡煜豐經常嘲笑她們,下回夜裡沒有燭火,只要把婆媳倆兒聚在一起,前頭擺上兩匣銀票,她們的眼睛就能把屋子給照亮。謹容倒杯茶水,順手遞給青竹,說道:「今天可累了吧,喝杯水。」
青竹想也不想就猛揺頭,謹容給的東西,她是半點都不敢再沾口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謹容遞來的東西就像毒蛇吐信似的,她躲都來不及哪還敢喝。
看著青竹驚恐不己的表情,謹容實在是……實在是抱歉又無辜,她怎麼會想到一向理智沉穩的簡煜豐會因為她失蹤而發起瘋來六親不認。
她雙手合掌,笫幾再次說道:「對不住。」
青竹嘆息,這事兒怎麼能怪主子?連她這個成天在府里奔來跑去的丫頭,也認定王爺要娶郡主娘娘進門了,何況是她這個只能病在屋裡,從蛛絲馬跡里尋找線索的病人?
開春后,聖旨下,謹容和簡煜豐奉旨成親,裕親王府里喜氣洋洋,大伙兒的嘴巴都樂得闔不攏,青竹更是一天念五百遍阿彌陀佛,希望所有的苦難就此打住。
成親前幾日,何父何母和何謹華回京里,本來應該回桃花村住的,但簡煜豐堅持,硬是把人給留在王府。
要他把謹容送回桃花村備嫁,光是想到幾日見不到面,他就全身發癢、嗓子發千,無法忍受,因此出嫁那天,喜轎從裕親王府出門,逛過京城一大圈,連皇城外頭都繞兩遍,才義送回裕親王府。風風光光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全是秦氏親手置辦的,她成天樂呵呵的到處撒銀票,看得何家雙親不好意思,硬要把謹容給的三萬兩銀子塞進秦氏手裡。
秦氏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心裡頭髮急大婚日,謹容的紅蓋頭尚未掀起來,她就闖進新房,拉著媳婦急,急說道:「容兒,你給親家夫人說說,這,這三萬兩……娘不能收啊。」謹容的親娘賴氏也急了,這哪一家媳婦是給婆婆置辦的嫁妝呀?她拉著女兒另一手,說:「容兒,你給親家夫人說說,這銀子是你創濟民堂給賺回來的,同爹娘沒關係哪。」秦氏坐一邊,賴氏坐一邊,一邊是婆婆一邊是母親,謹容左右為難,紅蓋頭掩住她的視線,這狀況教她怎麼分說?
局面是簡煜豐進門給解的,他先把娘子的紅蓋頭掀開,再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對著三個女人像是師傳對著徙弟訓話似的。
他說道:「岳母,我娘這是在炫耀呢。」「炫耀?」賴氏不明白,滿眼的困惑。
「是啊,當年我們母子受壞人所害,母親拿出貼身收藏的簪子,我們便是靠那簪子起的家,匆匆數年過去,祖父這一房漸漸沒落,幾個叔叔不長進,只會巴著父親的王爺俸銀過日子,父親死後他們還不放過咱們母子,聯合庶弟在外頭敗壞母親的名聲,我一氣惱,把他們全給趕出去,他們心底不服,在外頭說的話可多了。」
賴氏聽著也惱了,直道:「這是哪門子親戚,不認也罷,」
秦氏見她替自己說話,連忙點頭,就是這個理兒。
「我們是想這麼做,可那也得人家消停,他們說我母親失身於土匪才能將我給養大,又說母親失去貞潔才換得我位居高堂,卻不曉得我母親在過去幾年是怎樣勤奮努力,方置下傲人的身家,我雖然當官,卻也不能把百姓的嘴巴全給堵起來,是不?我母親更不可能將大把大把的銀子給晾在世人面前,讓人家曉得她那手生意做得多麼風風火火,是不?」
「也是。」賴氏皺起眉頭,好像那些話講的是自己,滿臉的沉痛。
「世人重名重利,如今我高屆朝堂,受皇上著重,而母親掙的那些銀子始終沒拿出手,有錢卻不能張揚,心底多憋屈啊,何況,夕卜人不曉得我母親的手腕,還以為王府靠的就是皇帝那點賞賜,娘是故意趁這個機會宣揚王府實力呢。」
「這回給容兒置辦嫁妝,誰不曉得全是我母親出的手,幾千兩又幾千兩銀子的撤不說,還有幾十家鋪子和田莊哪,今天過後,所有人都會問那鋪子是誰給經營出來的?」
「東問西問,我這裡再透點風聲,很快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就會知道那些銀子的來由,到時他們自然會說原來王府的大夫人竟然是個巾幡,流落外地非但沒有隨波逐流,不但闖出一番營生,還把兒子教得這麼好,很快,我母親就會成為京城裡最受矚目,最受尊重的人物了。」
「所以岳母,您這銀子非但不能給,這幾日還得同我母親四處應酬,讓那群只會嗜舌根的貴婦明白,我母親疼起媳婦是不手軟的,能嫁到裕親王府是件幸運事兒。」
賴氏望著女燏,聽他句句得理,一時間竟不曉得該怎麼回應,倒是謹容滿眼訝異,不曉得他的口才這麼好,能把歪理說得頭頭是道,像篇治國大道似的。
簡煜豐也沒打算讓賴氏回應過來,又補上一串話。
「如果岳母覺得銀子放在口袋裡沒作用,不如把二萬兩交給女婿,女婿正想多開幾家濟民堂,就當是岳父,岳母入膠吧,日後等著分紅便是,剩下的一萬兩銀子,岳父岳母不妨留在身旁,舅爺年紀也不小,是該準備籌辦婚事了。」
簡煜豐這個打算,坐在喜床上的三個女人都頻頻點頭。
見狀,他笑道:「既然母親,岳母都同意,是不是可以……」他做了個請的動作,說:「時辰不早,容兒今天己經累了一天,該早些安置。」籟氏和秦氏互視一眼,兩人笑得嘴都闔不攏,賴氏說道:「那話兒是怎麼說的?新婚夜很貴的那句。」「哦,親家夫人說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秦氏接話,拉住親家的手,兩個人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是是是,親家好學識,果然是有讀書的。」賴氏道。
這話……說的是哪門子啊,謹容耳根紅透,真想找找房裡哪裡有地洞可鑽。
秦氏又補了一句,「親家莫怪,煜兒年紀這麼大才娶容兒進門,怕是熬壞了。」這,這……有人這樣說話的嗎?悄悄地,一抹紅暈攀上簡煜豐臉頰。
賴氏忍不住踉著取笑,「走吧,咱們想抱胖小子的話,還是別留在這裡礙事。」
兩個女人歧見解除,牽著手樂呵呵地往外頭走,讓這對新人值千金的一刻,在喜燭的映照下,一點一點嫌起熱烈。
他看她,心底滿滿的儘是愜意,好像他的床上早該坐著這樣一號人物,好像她早在許久許久以前,便鑲入他的心。
她也看他,嘴裡喻著滿滿的甜蜜,好像她的人生受盡磨難,吞盡委屈,等著的就是這一刻,這一個男人,他來了,便一切都值得。
他捧起她粉嫩的臉,低低喚一聲,「容兒……」她笑著勾起他的脖子,心底想的全是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還生氣嗎?」謹容扯扯青竹的衣袖問。
青竹揺搖頭,笑說:「不,奴婢很開心。」「開心?」
「嗎,開心姑娘身子能夠好起來,能夠和王爺成親,王爺在外頭待了很多年,剛回王府時人人都怕著呢,王爺很嚴肅,時時板著一張臉,隨便一個眼神都會教人嚇得睡不著覺,大家戰戰兢兢,唯恐惹惱主
子。」
「夫人也一樣,明明王府才是家啊,怎麼冋到家裡卻成日愁眉苦臉的,像是事事不順心似的,身邊的下人都以為是自己何候的不周到,也愁著呢。」幸好姑娘來了,王爺不再那麼凶,偶爾也會對人溫言軟語,夫人更是成日眉開眼笑,如果姑娘能夠再給府里添個小主子,就再好不過了。」謹容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引出青竹一大串話,她還沒回應呢,從外頭進屋的簡煜豐就笑著接話。
「說得好,有賞,只不過得改口喊王妃了。」
「是,王爺,王妃。」
他一進屋,青竹識趣得很,連忙走出去,順道把門給帶上。
謹容從軟榻上起身,為他除去官服,衣服褪下,他一把將她攬進胸口,一聲滿足嘆息自她頭頂上響起。
事情己經過去好幾個月,每每想起當時的兇險,他依然心有餘悸,是他自作主張,不過半吊子醫術卻把自己當神醫,差點兒害她死於非命,倘若謹容不在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抱得很緊,她差點兒喘不過氣,但謹容明白,他是害怕擔心。
直到現在,他依然經常在半夜裡醒來,將手指湊到她的鼻子下面,探探她有沒有息。
那日她的病終於痊癒,他卻倒下了。在最後關頭,他幾個日夜不眠不休的守候,在她清醒后硬撐上半日,就再也忍不住暈了過去,氣得師傳破口大罵沒事怎麼會收下他們這兩個冤家。病中,他時常驚醒,一驚醒就要尋她,替她把豚。
如果這樣的表現還不能證明他的真心,她就太過分了。
謹容滿足喟嘆,窩在他懷裡傾聽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吞吐的全是他的氣息。
「皇上很喜歡舅爺,今日與我和舅爺在御書房裡聊了近一個時辰,怕是於盧縣任滿后就會調回京城。」「京城裡,招牌砸下來都會砸中兩個王爺,哥哥那個芝麻小官會不會招惹了人?」
「放心,舅爺的手腕比你想的還厲害,他連皇上都能收服,何況是區區幾個王爺,瞧,我這個最難收服的都被他妹妹給收下,其他人,何足論哉。」謹容笑逐顏開,環住他的腰,也尋來話題同他說道:「今兒個『聞香下馬』開張,我遇見鈺荷妹妹。」「嗎,聽許莘說她有孕了,看起來還好嗎?」
「挺好的,只不過店鋪才剛開張,她就鬧著要把裡頭的樹子給挖走,到侯府里專門替她做葯膳。」那丫頭的驕傲任性怕是這輩子都改不了了,何況人家還氣著呢,氣她搶走她的煜豐哥哥。
「都當媳婦還是那副性子?真是,幸好有許莘肯耐心哄著,不然誰家能受得來這樣的媳婦。」
簡煜豐講的是真心話,謹容卻把它當成毀謗,聽丈夫毀謗「前心上人」,感覺挺不壞,於是她沉浸在幸福裡頭,抱他更緊。
「然後呢?」
「我只好出面說無葯不毒,葯膳雖好,卻不能天天吃,何況她現在懷著孩子,能不用藥自然是不用的好,哪日嘴饞,再上『聞香下馬』打打牙祭便罷。」
「她能聽得進去?」
「哪兒能呢,她可不是個好說服的。後來我同意幫忙開些食補單子給她家裡的廚子,她才放我們一馬。」「那丫頭,怎麼可能是丁雯娘的對手?」看來,只能盼著禮親王護她一輩子。
「說到丁雯娘,到最後怎樣啦?」
「她本是妓戶,許莘手上有她的賣身契,後來是晉遠侯出面把那女子發賣到遠地,孩子找了個奶娘養在外頭,如果鈺荷生下嫡子,就給奶娘一筆銀子,買田贈屋,孩子歸到奶娘夫家名下,如果鈺荷沒兒子,再把他帶進府里。這件事讓晉遠侯在禮親王面前失了面子,可想到自己和兒子的前程還得仰賴岳家,再沒兒子也得巴結上去,因此晉遠侯立下誓言並立契約簽結,許莘終生不納妾。」
「真不公平,有人天生好命,有人卻得母子分離。」
「如果丁雯娘懂事點,乖乖住在許莘給她安排的宅子里,別鬧上這一場,何至於有今天的下場?以鈺荷那單純性子,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她這叫貪心不足蛇吞象。」
謹容微笑,再怎麼說他都要維護張鈺荷的,誰讓張鈺荷是人家從小認定的妹子,好吧,忍受吧,天底下沒有完全的好,有一個好到讓人拍案叫絕的好婆婆,一個招人眼紅嫉妒的丈夫,就算小姑天真率性到很欠扁,也只能忍下。
一個吻落下,謹容忍不住低聲失笑,這傢伙……朝堂事那樣忙,十幾家濟民堂也非省心的,真不曉得他哪裡來的精力,一見著她,就眼巴巴地貼上來。
「容兒。」
「嗎?」
「我想你了,你想我嗎?」
他都想了,她能不想嗎?若她不想,而他一路想到外面女人身上……張鈺荷有個親王老爹可以靠,她可沒有。
至於逼迫他學許莘簽切結書?算了,他從來沒看許莘入眼,可千萬別給他機會「及其道而行」。到時,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怨誰哪。
她沒回答他的話,但動手褪去他的內衫,他笑了,一聲好容兒,將她打橫抱上床……
他吻吻她的眼睛,吻吻她的鼻,吻吻她紅得像櫻桃的唇,吻得她無法喘息。
喜歡她,越來越多,像是剛灑下的豆子,一轉眼,愛情便抽根發芽,密密麻麻長出一片青翠。還以為,兩心相系只是窮酸文人的夢話,沒想到,真讓他給遇上。
她細細的手臂攀上他的頸,回應他的吻。
她是個有仇必報的女人,他讓她呼吸不順,她怎能讓他氣定神閑?
她的手順著衣襟搰進他胸口,幾個撫摸,他便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吼,三兩下除盡她的衣衫,吻的速度加快,從她的唇一路搰到頸間、搰到胸口,吻上她的半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下回要不要在房門外頭掛上牌子,寫上「白日宣淫中,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