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四方雲動（3）

煙塵滾滾，一騎自遠方疾馳而來。馬已經變成黃色，馬上的大漢也不例外。大漢魁梧的身軀雄壯挺拔，一身本來是白色的羊皮襖如今已是變成乾枯的黃色，頭髮與鬍鬚之上掛滿了黃色的沙粒，雙唇上裂開的口子顯示來人經歷了一段相當長時間的趕路。一頭長發被辮成了滿頭的小辮子披散在大漢頭上，顯出一種別樣的魅力。一把黃銅吞口牛皮鞘的長刀被大漢用小拇指拎在手上。令人驚異的是，這把長刀之下用牛皮索還掛著一把一摸一樣的短刀。

大漢抬頭看了看身前的客棧，又望了望身後茫然無邊的大漠，口中吐出一口夾帶著風沙的吐沫后，低聲道：「娘的，這鬼天氣，好在終於到了。嘿嘿，迎賓客棧！每次看到你總是感覺那麼親切。希望這回你帶給我的會是好事。」大漢說完翻身下馬，將馬拴在店門前的拴馬石上后大步走進客棧。

進得店來，大漢已是高聲吼道：「肖三，你這王八羔子哪去了？還不快來給大爺喂馬！」大漢聲音剛落，店內已是閃出一名小二來。這小二高聲道：「來嘞…。。大爺！您裡面請。敢問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大漢望著小二道：「咦，你是新來的？肖三哪去了？」小二滿臉堆笑道：「勞您動問，因這幾日店中生意好，所以食材有些不夠，肖三前日進城購買牛羊鮮肉去了。因為店裡忙不過來，我是掌柜新招來的。您老叫我孫六就好，就是喊小六子也行啊。」

大漢笑道：「行，算你小子會說話，給大爺準備一間上房。還有，一會記得將大爺的馬用上好草料喂上，大爺要在這呆上幾日。這幾日你好生伺候著，到時少不了你好處。」孫六聞言眉開眼笑道：「好嘞，您老就放心吧。」然後扯嗓子喊道：「有客到，上房一間。好生伺候著啊……」喊完后又點頭哈腰對大漢道：「爺，您這邊請。」大漢也不矯情，順著孫六手勢當先行去。一邊走一邊對孫六道：「對了，肖三進城會不會順便到阿卜杜老爹那去？我可很是懷念那老頭的一手灌湯羊肚啊。要是肖三去了的話，等他回來千萬別忘了讓他給我來上一副。」

孫六連忙點頭道：「當然會去。您老放心，等他回來，我馬上讓他給您送去，保證還是熱氣騰騰的。」大漢聽了這話，突然笑道：「好傢夥，饞蟲被你小子勾起來了。今日這飯，我就不回房吃飯了，就在這大廳吃。你快去準備些好吃食來，牛羊熟肉儘管上，順便將那燒刀子給大爺打上二斤。」說完自懷裡摸出一錠銀子看也不看扔給了那店伙。

孫六大喜之下，連忙將大漢讓進了位於一樓的大廳之中。此時大廳內還有兩伙正在吃飯的客人。見得大漢進來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后，就又自顧自的大聲說笑吃喝起來。大漢見此微微一笑，尋得一無人的坐位自顧坐下。不多時，那店伙孫六已是將牛羊肉流水價般送了上來。大漢也不多話，埋頭甩開腮幫子大嚼起來。待得孫六將酒送上來時，大漢一指身旁座位道：「過來，爺有話問你。」

孫六坐到大漢身邊，陪笑道：「不知大爺要問小的什麼事？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漢卻沒有說話，一仰頭先喝了半壺酒後抹了抹嘴道：「爽快！這二日嘴裡險些淡出鳥來。」說完方回頭望著孫六道：「三個問題啊！第一，這幾天可有些什麼新鮮事？」孫六低聲笑道：「您還別說，您老還真問對人了。這幾日城內盛傳，在那鑒寶大會上代表大漠第一勇士的金馬鞍被人奪去了。聽說還是個只有二十多歲的使刀少年。嘖嘖，你說這少年是怎生練得刀法，二十多歲年紀就能技壓群雄。這可真是…。這可真是…。」他口中連連出聲，卻是不知要感嘆什麼。

大漢聞言又是微微一笑，口中低聲嘟囔道：「這還用你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金馬鞍！大漠第一勇士！使刀！嘿嘿，有意思，不知他的刀有多快？不管怎麼說，我想我已經有出手的理由了。」轉頭又望向孫六道：「第二個問題，你這蒙汗藥多少錢買的？怎地有些不是味道？」他這話一出口，那店伙孫六眼神頓時微微一縮，身形猛然間暴起，手中不知何時已是亮出一把牛耳尖刀，幻出一道寒光就像大漢胸口刺去，哪裡還有半分屈膝獻媚的奴才相。

與此同時，另兩桌的食客也是突然掀翻長桌，人人都擎出一把尖刀殺向大漢。變生肘腋，此刻正常人應該是已經慌神。誰知那大漢這時居然還能笑出來，望著孫六的刀光，大漢喃喃道：「娘的，怎地老子每次到這裡來都沒好事？」說完這話，大漢手中已是亮起一道刀光，這刀光只亮得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消逝。

隨著大漢手中稍現即逝的刀光，場中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彷彿時間這一刻猛然凝固了一般。半晌，大漢身邊的眾多食客接二連三的倒地，每人喉間都突然出現了一道極細的傷口。鮮血隨著突然出現的傷口緩緩流出，凄美如花。孫六捂著喉間殷殷而下的鮮血，嘶聲道：「你是怎麼看穿這是一個殺局的？」大漢望著他微笑著緩緩道：「第一，城中根本沒有一個叫做阿卜杜的老頭。第二，我最討厭吃羊肚，你要真是夥計的話肖三不可能不告訴你。第三，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每次到這地方來都會有麻煩。」

孫六突然笑了，用盡最後一口力氣道：「你…以為。。你…還。。能…。活下。。來。。么？他。。已經。。看。。到。。你。出手。。了！你…躲。。不。。過…」一句話沒說完，已是氣絕身亡。大漢望著孫六屍身，突然摸著鼻子苦笑道：「我想我這次麻煩大了，你說是么？」身後突然有人介面道：「好像是的。」大漢嘆氣道：「你看了多久了？他臨死時所說的那人，不會是你吧？」身後那人居然也嘆氣道：「不才，正是區區在下。唉…。好快的刀，好亮的刀光，好凄美的刀傷。我想我這次也有麻煩了，你說是么？」大漢也是苦笑嘆氣道：「好像是的。」

身後那人突然道：「你還有第三個問題呢，為什麼不說出來聽聽？」大漢道：「第三個問題，我想知道你們究竟是用什麼條件說動這裡的掌柜出賣我的？」身後那人道：「我們沒有說動她，我們只不過撒了一個謊而已。」大漢目光閃動道：「你們撒的什麼謊？我能聽聽么？」身後那人道：「當然可以。我們只不過告訴她，名震大漠的大遊俠楚南城，在與一代刀術宗師拓跋也的決鬥中不幸敗亡，葬身大漠了而已。當然，我們還善意的告訴了她一個地點。至於找不找得到，就不關我們事了。」

大漢苦笑道：「能聽到自己的死訊，真是一個好消息。看來我要是真與拓跋也決鬥的話，你們很不看好我。」身後那人默然無語。大漢突然道：「謝謝。」身後那人道：「她很愛你，你為什麼逃？」大漢靜靜道：「我讓你不殺我，你會么？」身後那人道：「對不起，不會！」大漢道：「所以，我要逃。」身後那人嘆息道：「我明白了。」兩人良久無語，不知過了多久，想是客棧門窗沒關的緣故，店中突然起風了。就在風起的那一剎那，兩道身影突然動了起來。人影閃動中，只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互相追逐、碰撞，叮叮噹噹的兵器交擊聲不絕於耳，兩刀相交迸射出的火花四下飛濺。

在一陣猶如狂風暴雨的兵鐵交鳴聲后，忽然兩人同時停了下來，大漢楚南城苦笑著低聲道：「好刀法！」那人道：「你的刀法不下於我，只是你不應該讓我看到你出手。」楚南城低聲道：「我想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那人道：「哦？」楚南城道：「想不到人稱刀出成仙的赫連峰也會使這種下三爛的手段。」那叫赫連峰的人低聲道：「那要看是對誰了。若是你的話，對不起，因為我沒把握，所以只能如此了。」

楚南城聞言苦笑不已，低聲道：「你這人下三濫的倒也可愛。」邊說，楚南城的目光邊望向自己右手，自他右手持刀處，鮮血正涔涔而下。赫連峰嘆息道：「你手中的兩把刀已經全部被我鎖死，而你口中應該還有一柄刀片。我說的可對？」這叫楚南城的大漢，自打進得這店中后一直很鎮定的面色，在聽到這句話后終於變了。他赫然抬頭，驚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赫連峰微笑道：「你最近三個月來所殺的人，都是我派去的。」楚南城這次是真正的苦笑了，他低聲道：「你早就算計我了？」赫連峰也是苦笑道：「不是我，是我家主上。也不是特地算計你，只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像你這樣的人，我主子還算計了很多。比如…我！」楚南城道：「我明白了。」赫連峰道：「你已經沒機會了，還要我動手么？還是歸順於鄙主的好。」楚南城突然大聲道：「少啰嗦，要殺要剮來吧！想要我屈膝，沒門！」

赫連峰嘆了口氣，低聲道：「執迷不悟！」手中刀一閃間已是直劈了下來。楚南城突然口齒一動，一道淡淡的白芒瞬間襲向赫連峰。赫連峰淡笑道：「我說過，沒用的。你的刀術奧秘我已盡知。」口中如此說，手中刀突然詭異的一折，那道白芒立時被他擋了下來。正在這時，楚南城突然上前用手中雙刀鎖住他的長刀，身形卻是猛然旋轉著向他懷中靠來。赫連峰笑道：「到了如此地步，楚兄為何還要頑抗？難道你身上還有和秘密不成…。」話沒說完，他倏然僵住，滿臉不能置信的神色望向楚南城。

只見赫連峰的頸項之間，一道細細的傷口突然出現。鮮血涌動間，傷口凄美如花，而一滴鮮血自楚南城的髮髻之中流淌下來。仔細望去，只見楚南城的滿頭小辮尾端竟是一枚枚鋒利之極的銅錢。楚南城望著赫連峰低聲道：「沒有誰敢說真正了解誰。這道理，赫連兄難道不知么？」倒在地上的赫連峰此時突然掙扎著道：「受。。教…了！不。。過。。你。。先。。別。。高。。興！鄙主…有。。封。。信。。給。。你……我…的。。任務…到。。此。。才是…真。。正。。完成。。了。沒能…真。。正。。與。。你。。比。。一場…甚。。是…遺。。憾！。。望…。。前。。路…保。。重。」

扶著赫連峰的屍體，楚南城看過他胸前的信半響無語。良久方苦笑道：「洛氏商隊！林鶴哲！魔刀！赫連兄，我怎麼感覺你死了比我活著要幸福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