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夫妻是交頸鴛鴦,小姐,你以往設計鴛鴦對釵時是這麼說的,那時貴妃娘娘簡直將鴛鴦對釵當成了寶貝收藏呢。」小雲兒收抬著綉架上的凌亂,順便整理綉面上的錯針。
龐月恩驀地橫眼瞪去。「我只負責繪圖,又不需要親手打造。」如果她知道打造鴛鴦對釵是那麼繁瑣的工程……她還是會設計,反正又不需要她動手做。
但眼前不一樣啊!圖是別人定繪的,要繡的人是她,更可惡的是,被子好大呀——她心裡哀哀叫,卻突地發現指尖裹上了異樣濕熱,回頭就見上官向陽正含著她的指輕吮著。
「……你這口子到底是怎麼刺的,血還在流。」他皺眉吸了最後一口血,卻發現她的指尖側面還是不斷滲出血珠。
「我從下頭穿上來時,就往指頭扎進去了。」而且還扎得很大力,依她目測,大約扎了近半指深呢。難怪她會痛得哇哇叫。
「小心一點,你的手不巧,慢慢綉不就得了?」瞧她胡穿猛刺,扎得十根指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才幾天光景,就把自己的手給糟踢成這樣……讓他不由得想起,她為了替他打造束環,十根手指亦是傷得休無完膚的事。
這傻丫頭,要他怎能不心疼?
「你又知道我手不巧了?你瞧過我的繪本沒?瞧過我的書法沒?」她板起臉,想替自己扳回一城,起身走到書架前,隨手挑了本繪本丟到他面前,又繞回綉架前,瞪著讓她頭痛的綉被。「自己翻,免得顯得我太自大。」
上官向陽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后,隨手翻開繪本,原本打算隨便看看,讚美她幾句,然而這一翻,倒讓他翻出興緻。
龐月恩看著綉被兀自發愁,好一會聽見後頭傳來低低的笑聲,才回頭探去,「你在笑什麼?」
「傑作。」上官向陽翻開一頁,立在自己身前,讓她可以清楚看見上頭畫了什麼。
愣了下,她用力再眨了眨眼,小臉爆紅的瞬間,她已經衝到他面前要搶過繪本。
「還給我,那是我的」可惡的小雲兒,怎會將她偷畫的繪本藏在這裡,害得她隨手一抽就自掀底牌了!
上官向陽卻故意站起身,單手抓高繪本,不管她怎麼跳,連邊都摸不著。
繪本上頭畫的是那日她要他寬衣解帶的圖,一張張皆是他淡漠懾人卻又性感妖冶的畫,而畫的當然不只他的臉,還有他的身體,那半裸的精實體魄壯而不碩,精而不瘦的陽剛味……
「你不是說,你是看著我激發新首飾想法的?」他笑聲連連。
「你不知道想法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凝聚的嗎?再翻過去就有繪圖了,你幹嗎一直停在這一頁?」地惱羞成怒,跳起來抓不到,乾脆瑞他。
他身形更快,輕鬆一躍,她連個影子都沒睬到,再一個閃身,他繞到她身後,將她緊密地摟進懷裡。
「先歇會兒吧,我可不希望你像上回普我打造束環那樣將手傷得體無完膚。」
龐月恩驀地呆住,烏潤的水眸轉了一圍,縹向小雲兒,見她頭搖得有若波浪鼓,隨即攢起眉。「誰跟你說我為你打造束環?」
「二哥。」
多事的男人!她恨恨地罵著,又問:「怎麼,知道我為你打造束環,所以你就打算把命都給我?」她回頭瞪他,黑白分明的大眼若兩色琉璃潤動著。
「不,是你已經把束環套進我的魂魄里。」他被困在這裡,甘心不離。
她努了努嘴,明眸羞澀垂下,卻突地聽到身後有人咳嗽咳得很刻意,令她不由得回頭瞪去。
「小雲兒,我平常待你不薄,你不用這麼催我吧。」休息一下會怎樣?她的手正疼著呢。
「要不,我幫小姐綉好了。」
「是你要嫁還是我要嫁呀?」悴,沒大沒小。
小雲兒聳了聳肩,餘光瞥見窗外邢老走來,忙使眼色,發現小姐沒看她,於是又用力地咳著。
「小雲兒——」她一回頭,便瞧見邢老惡目瞪著上官向陽環抱她的雙手,她趕忙退開這溫暖的懷抱,陪著笑臉。「邢老。」
邢老踏進屋內,怒目始終停留在上官向陽身上,然後將手中的帖子交給龐月恩。「七王爺府派人送來的柳帖。」
「柳帖?」瞥見上官向陽有了動作,龐月恩急忙抓著柳帖跑到邢老後頭,拆開一看,意外地說:「向陽,王爺要你陪我過府呢。」
上官向陽不置可否地挑眉冷哼,誰怕誰?
儘管千百個不願意,上官向陽最後還是陪看龐月恩上王爺府共享午膳。
王府穿庭外的石頭亭里,飛雲花石桌上一早巳布滿了夏日涼食及冰鎮的杏酒。
「龐月恩見過王爺。」龐月恩向前一步,欠身行禮。
坐在亭內的趙甫笑眯了眼沒說話,視線落在完全沒有行禮,甚至還瞪著自己不放的男人身上。
龐月恩察覺,立刻扯了扯身邊人。
上官向陽輕嘆口氣,收回視線,垂眸,「見過王爺。」聲音不卑不亢,不慍不火,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趙甫離座,走到他面前。「何須如此大禮?」
上官向陽視線落在一步外的青石地上,心裡忖著,不就是他正等著他行禮的嗎?他不是經商之材,並不是因為他不懂賬房,而是他受不了商場那種爾
虞我詐,如今更討厭打官腔。
「進來吧。」
龐月恩趕緊扯著他踏進亭內,她落坐,但上官向陽卻是站在她身後,戒備地看著趙甫。
「怎麼不坐?」趙甫笑睇著他。
「一介草民,如何與王爺平起平坐?」
「怎會是草民?從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義弟,當然可以與本王平起平坐。」
話一出口,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他,龐月恩面有錯愕,上官向陽則是神情戒備。
「怎麼?本王說的話,沒人相信?」趙甫搖頭失笑。「聽說你們就快要成親了,若你能成為本王義弟,本王賜宅授地,從此以後——」
「請王爺恕罪,無功不受祿。」上官向陽淡淡打斷他。
龐月恩鼓起嫩頰,回頭示意他不要太沖,圓滑一點,隨和一點。
趙甫倒也不惱,依舊笑容可掬。「本王就是欣賞你的為人處世,你的忠心耿耿,你的重情重義,若能將你收為心腹,本王等於多了一隻臂膀。」那日,他單槍匹馬夜闖王府,未傷半人,卻能踏進水榭,讓他更加欣賞。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無心將自己攪入更複雜的境地里,他要的是一份子穩和幸福。
「別這麼說,也許他日你會發現,多個權勢,好辦許多事。」
微挑起眉,上官向陽不否認他的說法。那日拿到令牌,他已經趁夜交到凜手中,若不是有七王爺相助,計劃斷然不會如此順暢。不過,這份令牌,倒也不是那麼容易到手,也費了他不少心力和惱火。
「你可以好好考慮,就算不當義弟,不願當本王的心腹,本王也真心誠意要交你這個朋友。」趙甫舉起了青瓷酒杯敬他。
龐月恩見狀,趕緊塞了一杯酒給上官向陽。
看著手中的酒杯,他問:「為什麼?」儘管他未曾從趙甫眼中讀出敵意,但想交他這個朋友,也未免太突然了。
「還不簡單?若你成了本王的發人,往後本王想要再見月恩一面,也不會太困難,是不?」他呵呵笑著。
紅粉佳人配良才,他翻手一把抓,還不痛快?
聞言,上官向陽失控地捏碎了青瓷杯,拉起龐月恩就走,身後立即傳來趙甫爽朗痛快的大笑。
離開了七王爺府,上官向陽帶著龐月恩從御街出了朱雀門,直挺挺地往南過了龍津橋,再拐向西邊十字街上的一家茶樓。
清風樓四層樓高,以亭台半鏤建築,一樓的茶堂是兩層式,每個席上皆以竹簾分隔,而正中央有曲信揚琴唱曲,裡頭幾乎高朋滿座,一曲方歇,便有人砸著碎銀打賞。
「我好餓。」一進清風樓,瞧裡頭坐無虛席。
龐月恩紅潤的唇嘟得高高的。「都是你啦,幹嗎這麼衝動?王爺不過是逗逗你罷了。」
她看得出來趙甫確實是極為欣賞他,可他不領情,她也沒轍。
上官向陽省略她的問話,只想趕緊填飽她的肚子,朝櫃檯里的掌柜招了招手,掌柜隨即眸色一亮,快步上前。
龐月恩看掌柜喜形於色,不知道上官向陽跟他說了什麼,只見掌柜忙不迭點著頭,立刻招來跑堂,招呼他們入座,隨即忙得像陀螺似的,不知道在張羅些什麼。
「……那掌柜的,對你好客氣哪。」被跑堂的送上二樓懸台式的雅座上,兩面薄面竹簾雕著祥獸錦花,位置極為隱密,卻又能夠一探窗外蔡河河面粼粼,畫舫如畫的風光。
「嗯。」上官向陽替她添著涼茶。
「嗯是什麼意思?」她接過涼茶,淺嶸一口,依舊抓著問題不放,「我可不認為你是這家店的常客。」
他是個忠心護主的人,以往要不是待在上官府,就是幫忙巡視鋪子,哪可能在外頭隨意逗留,甚至成了常客?
上官向陽視線落在窗外。「這家清風樓,是我和凜開設的。」
「咦?」
「凜喜歡吃不同的美食,鍾情糕講,又善廚技,於是便湊合兩人的t向銀弄了家店,幾年下來,成了今日的風貌。」說穿了,不過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罷了。「她負責打點店內一切,而我負責統籌,所以這家茶樓,我和她一人一半。」
「……既然你有自營的茶樓,為什麼不跟爹說?」龐月恩鼓起腮幫子。
「若說了,不就得要立即成親?」他懶懶地挪回視線。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成親?」
「若不想跟你成親,我又豈會碰你?」他支手托腮瞅著她羞赦嬌態,緩緩扯出笑,「你明知道我掛心什麼,不是嗎?」
「知道,到時候事情全部擺平,我就成了這家茶樓的老闆娘。」她呵呵笑開,隨即又眯起水眸耍狠。「可千萬別跟我說,老闆娘是上官凜呢。」
敢這麼說,她立刻翻臉。
他笑得墉懶,輕掐她軟嫩的桃頰。「你不當我的老闆娘,誰當?」
「口亨,算你識相。」她笑得得意,瞧跑堂的動作飛快,送來一道又一道的當季限量糕餅和冰鎮烏梅汁,待跑堂下樓去后,她才看向他。「……你以為我喜歡吃這些玩意兒?」
「你不喜歡?」上官向陽頓了下。「可我以往瞧你挺喜歡搶凜的糕拼啊。」
龐月恩翻了翻白眼,有點難以啟齒,支吾了半晌,才說:「那是我在欺負她,你看不出來嗎?」
「欺負她?」
「因為她老粘在你身邊呀!我討厭她可以那麼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邊,向陽、向陽地叫個沒完沒了,聽了就厭,看更討厭。」不否認當年那麼做實在是可笑得緊,只是如今要她承認,她也真不想承認自己曾經那麼幼稚過。
「……」上官向陽恍然大悟,總算明白為何凜後來再也不去龐府,也才明白為何凜看得出月恩喜歡他。「你的心眼真多。」
「都是為了誰?」她嘟著嘴。「還不是因為你都不理我。」
「誰要你老是逗我。」
「那是喜歡你才逗你。」
「那七王爺逗我也是喜歡我?」他冷曬。
「嗯。」她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