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祝涓推門走來,齊昱嘉端著木盤走在後頭。「袁窮奇,你是把本王當成下人了不成,喊得這般順口。」
「有勞。」他起身接過手。
「下次教我怎麼說,讓我可以渡化身邊這顆頑石。」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祝涓蹦蹦跳跳地跑到床邊,回頭瞪他一眼,才撒嬌地對著祝湘道:「姊,你要趕緊把身子養好,否則這傢伙都趁你養病時欺負我。」
「喂,天地良心,到底是誰欺負誰?」
「當然是你欺負我,不然咧。」啐,這還需要說嗎?
祝湘愛憐地輕撫著祝涓消腫許多的臉頰。「臉還疼不疼?」
「好疼,我好可憐,沒有姊姊疼我。」祝涓乾脆撲進她的懷裡撒嬌。
祝湘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和夢境里的曹瑾娥相比,祝涓更像個妹妹。當年她在祝家剛清醒時,曾經一度很厭惡祝涓,覺得天底下的妹妹都是一樣的,可事實證明,不管她的態度多淡漠,口吻多冷情,她還是不變地貼了過來,挽著拉著,喊著姊姊,纏著她東跑西走。
就是她這股熱情勁,才能教她願意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是可以試著相信。
「祝涓,起來,我要喂祝湘喝葯。」袁窮奇沉聲說著。
「喔。」祝涓趕忙爬起來。
祝湘伸出手,卻聽他道:「我喂你。」
「我可以自己喝。」
「大夫說過你的手儘可能地別拿東西。」
「可……」齊昱嘉和祝涓都在場,要她乖乖地任他喂,她還真是做不到。
「方才茶水還不是我喂的。」他補上一句,祝湘立刻抬眼瞪他。
「你真得很故意!」非要用那麼曖昧的字句教人誤會兩人間的關係,硬要逼她就範……
把對付別人的招式用在她身上,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是,我就是故意的。」他大方坦承,噙著笑,吹涼了葯湊近她。
祝湘心不甘情不願地張嘴,任他一口又一口地喂,待喝下最後一口時,他隨即又拿起碗,挾了口菜。
「吃點東西,可以去點苦味。」
祝湘瞪著他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動作,真的覺得他的聖賢書都白讀了,竟然在旁人面前做出這般親昵的舉措,他不覺得羞,但她很想把自己埋起來。
可偏偏以她十指的狀況,要她拿筷子確實不是件易事,加上他強勢的姿態,她也只能乖乖就範。
見她肯吃自己喂的菜,袁窮奇心情大好著。
「袁窮奇,我領受了。」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袁窮奇沒聽見,祝湘卻是羞紅了臉,覺得非找個機會跟袁窮奇好生說說不可。
「對了,我看祝湘的情況好多了,咱們也差不多該上路了。」齊昱嘉一把將祝涓抱起,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說。
「就照得能說的,咱們分成兩路走。」
「這樣子安全嗎?」祝湘低聲問著。
「我們分成兩路,由千戶長龐得能殿後帶著其他錦衣衛走官道,引走東廠番子注意。」
他簡略解釋著,其實就在她昏睡的這兩日,已有東廠番子在屋外打探,等著伺機而動。
祝湘垂眼忖著。縣衙一審,必定已經引來東廠番子,而會從京城派來的巡撫,大抵也是聽令齊賢的,如今確知齊昱嘉未死,肯定會調派所有番子過來,而她昏睡兩天,恐怕對方人數早已備足,想要逃出生天,不是件易事。
「袁窮奇,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她抬眼問著。
「說來聽聽。」他一派悠閑地喂她用膳。
「也許你不清楚,但實際上這附近有許多東廠的駐所,東廠番子集結到杏花鎮的人數肯定不少,照你方才的說法,我覺得不見得逃得過,倒不如……咱們扮成東廠番子和大內太監走官道。」
袁窮奇聞言,不禁微揚濃眉,忖度這辦法的可行性。
床邊的齊昱嘉沉吟了下,道:「可要扮成東廠番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各大驛站都有東廠駐所,屆時也得驗明正身,如此一來豈不是反招危險?」
「腰牌。」祝湘咽下嘴裡的菜,才緩聲道:「咱們就假扮成是東廠督主授命到邊境的番子,持齊賢的銅鐘令,非但能暢行無阻還可以對檔頭髮號施令。」
「銅鐘令?」齊昱嘉轉頭問著袁窮奇。「袁窮奇,你聽過東廠有銅鐘令嗎?」
東廠和錦衣衛一樣,皆以腰牌代表身分,不同的腰牌有時有著不同的作用,但這通常都是廠衛裡頭的私密,外頭的人不見得會知道。
袁窮奇垂斂長睫,還未開口,祝湘便搶白道:「我常在東諸城外走動,而各村落里小道消息特別多,我就曾聽人提起,東廠督主身上系的腰牌是梅花令,而讓宮內東廠外出辦事的則是銅鐘令,聯繫各駐所的則是小圓令……雖說是小道消息,但大夥都這麼說,應該是錯不了。」
當然,這些東廠里的秘密絕不可能是她從邊境村落里打聽到的,而是當年她在宮中時,就曾見齊賢用過那些腰牌,而他對她毫不避諱,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皇宮,再來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他根本不以為意。
齊昱嘉眼微眯。「只是聽來的,會不會太冒險了?」
祝湘不語,她無法再說更多,就怕說得太多反招誤解。
「就這麼著吧。」袁窮奇推想一番后定論。
「但咱們要上哪找銅鐘令?東廠番子的穿著打扮有一定律制,這倒不難,可銅鐘令瞧都沒瞧過,怎麼弄?」齊昱嘉蹙眉。
袁窮奇笑了笑。「我有辦法。」
祝湘不禁看著他,不知道他哪來的辦法。但就算她看過銅鐘令,她也不能畫給他們瞧,而他到底要上哪拿?
【第十五章將計就計】
雨日後,五更天時分,有兩個姑娘上了馬車,一會馬車便從祝家大門緩緩駛離。入冬的天亮得晚,馬車前還點著風燈,隨著馬車行駛而搖擺著,而馬車後頭跟著十個錦衣衛急馳跟上。
待馬車走了一段距離后,十數名原本守在祝家附近的東廠番子也隨即跟上。
又過了一會,另一輛馬車到來。
「來者何人?」守在門前的一個錦衣衛校尉立刻持劍上前。
「在下是廣源縣令孔進才,還煩請通報鎮撫使大人一聲。」孔進才一身官服,外頭還罩了件禦寒的大氅。
「稍候。」校尉立刻入內通報,一會便旋迴。「大人請廣源縣令入內。」
孔進才進入祝家,剛踏進廳堂便見袁窮奇獨自一人坐在廳里,像正在看著什麼。
「下官見過大人。」
「孔進才,你有什麼事?」袁窮奇問著,將手中的信折起,擱在小几上頭。
「下官想跟祝家姊妹道歉,今日特地帶來上等的丹蔘,給兩位姑娘補氣養身。」說著,將手中的木匣遞出。
袁窮奇想了下,伸手接過,翻開一瞧,他對藥材沒有研究,但看起來像是還不錯的藥材,估計對祝家姊妹該是有用。
「孔進才,就算要道歉,這時分拜訪也太早了吧。」袁窮奇將木匣蓋上,冷冷地說。
「那是因為下官待會要到縣衙,所以特地繞道過來一趟,加上聽說近來祝家姊妹都沒踏出家門一步,下官擔心兩位姑娘的身體違和,一夜難眠,才會一早就過來。」孔進才唱作倶佳,說得扣人心弦,像極了一回事。
袁窮奇哼笑了聲。「本官代她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下官自然是該告退,但下官想知道大人何時回京,可有需要下官派人護送?」孔進才腰軟得很,不斷哈腰輕問。
「不需要,有錦衣衛在。」
「是,下官知道了。」孔進才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只得趕緊告退。
「慢著,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下官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三年前祝湘被刺了一刀的兇案,你可還記得?」
孔進才聞言,眼皮子跳了下。「下官記得。」
「為何始終沒找到兇手?據說當晚有個花娘亦被殺,不是嗎?」
「是下官辦事不力,沒能將兇手逮住。」
「到底是你辦事不力,還是故意縱虎歸山?」袁窮奇站起身,聲薄如刃地問。「這兩天我請縣衙主簿查過這事,三年前的六月十三日,鎮上有人轉籍,寄籍京城,而六月十四日當晚,勾欄院發生命案……你認為這兩件事有無關聯?」
孔進才忍不住倒抽口氣,隨即極力冷靜地道:「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